闊別朝堂多年後。
陳勝重回朝堂,全面接管朝政。
他一上手,便是熟悉的雙管齊下。
一手推動十五萬西征大軍。
一手推動瓜州、粵州兩地改土歸流。
還是熟悉的配方、還是熟悉的味道。
但在經歷二十多年歲月沉澱後,他的手段越發的沉穩、老辣,無懈可擊!
在他的驅策之下,整個大漢朝堂就如同一部大型的精密機械,滿朝文武都是這部大型機械的零件。
每一個人都有着自己的職責,互不干擾卻又緊密相連。
每一個人都有着自己的進度,倘若懈怠影響的將是全局。
所有人都忙得腳不沾地、團團亂戰。
三省六部都在加班加點、夜以繼日。
兩件複雜、棘手的國朝大事情。
就這樣被肢解、被拆分,變成無數個小任務,一個個被攻克。
六月初,十五萬紅衣軍分批乘坐火車南下粵州,他們將禪國殖民地(今miandian),一路向西,攻入孔雀本土。
六月中旬,嬴政與劉邦二王的靈柩落葉歸根,雍州、兗州兩地州牧出面迎接二王棺槨回鄉,並且安置贏氏族人與劉氏族人。
六月下旬,瓜州與粵州執政權平穩交接,正式迴歸金陵中樞,原嬴政集團與劉邦集團的衆多文臣武將,除去極少部分告老還鄉的,餘者盡皆南下安南,爲國朝開墾殖民地……
兩件國朝大事的穩步向好推進,即是大漢國力的又一次飛躍。
也是逐步收回被嬴政和劉邦切割走的人道氣運的過程……
相應的,是大漢國運又一次暴漲。
以及人道氣運對於陳勝的再一次傾斜。
陳勝置身於長寧宮內,就如同身處風口之上。
這種每時每刻,都能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的力量在不斷增長的感覺。
像極了投中一支績優股,身價每時每刻都在打着滾兒的向上增長的感覺。
當瓜州、粵州兩地改土歸流一事塵埃落定之時。
陳勝也心有靈犀的看清了前路,終於知道了下一層境界的出路在哪裡……
這聽起來似乎快得有些驚人。
可細究大漢這些年的發展,就知道陳勝的精進,其實也不那麼驚人。
更何況,他如今還只是看清路在何方而已,距離真正一腳跨過去,還有着一段不近的距離。
……
長寧宮後花園的樹蔭下。
陳勝被人道氣運的到賬聲驚醒,睜眼看了一眼自身修行越發的清晰的天花板,知曉可供自己進步的空間,已經不多了。
再想有大幅度的提升,就得跨過那道門檻了。
但連六御與五帝都沒能跨過去的門檻,哪裡是這麼容易就能跨過的。
即便是他一手掀起時代的大潮,水漲船高十分逼近這道門檻,不再作出點變革性的大動作,也很難跨過這道門檻!
‘時機不對、積累不夠、基礎也還不夠牢固……’
陳勝再次合上了雙眼,舒舒服服的在吊牀上轉了個身,口頭如夢似醒的低低喃喃自語道:“莫要急、莫要急,再忍耐一會兒,飯要一口一口吃、酒要一口一口喝,步子邁得太大,卡,容易扯到蛋……”
……
觀瀾閣。
會客室內滿滿當當、濟濟一堂。
從右往左范增、韓非、蒙恬、陳平、蕭何、周章、賈誼、李由、王離、陳餘……
天下間,恐怕除了長寧宮之外,再也找不到比此間文臣武將官位更高、人數更多的地方了!
此刻會客室內的氣氛,很是凝重。
就聽到范增說道:“昨日送入御書房的奏章,陛下只留下了三份,其餘的又原封不動的給我打回來了,我特地放到面上的幾份全國鐵路修建報表奏章,陛下都沒動,連封都沒拆!”
他的話音剛落,蒙恬就接過話茬兒說道:“前日胞弟回家後也曾說,陛下又回木工房了,還帶着宮人將木工房清理了一遍,又運了許多木料進入,看樣子是又要開始專心做傢俱了!”
羣臣繃不住了,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紛紛。
“這可不行啊,陛下難得臨朝重掌朝政,這回要留不住他,下回又不知得猴年馬月了!”
“是啊,看看陛下臨朝後,朝中處理政務的效率有多高,不怕諸君笑話,這一個來月裡我們工部的工作量,比以往一個季度還多,偏生諸位大匠連吃喝拉撒都快顧不上了,都愣是一句怨言都沒有,這除了陛下,誰人能行?”
“蛇無頭都不行,更何況是國無主乎?”
“如若不然,咱們想法子斷了陛下的木料,沒了木料,陛下自然也就無法再迷戀木工活兒。”
“說得輕巧,陛下木工房裡的木料,都是錦衣衛送進宮裡的,你還能將手伸進錦衣衛?”
“陳大人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我等一腔赤誠,具是爲陛下計、爲天下計,何不開誠佈公去找陳大人談談?”
“你腦子燒壞了?錦衣衛是什麼衙門?陳大人與陛下是什麼關係?你空口白牙的就敢去離間陳大人與陛下……”
堂內衆人,越扯越遠、越說越離譜,范增聽得眉頭慢慢皺起,目露不悅之色。
就在他將要開口呵止這些嘴上沒把門的同僚之時,坐在他對面的韓非先一步曲指扣響身旁的桉幾,說道:“諸君,慎言!”
衆人如夢初醒,齊齊閉嘴,將目光投向韓非。
韓非斟酌着語言,正色道:“諸君,我們在此集會,是爲了擁護陛下更好的治理天下、造福萬民,這既是爲人臣者的本分,亦是利國利民的好事!”
“既然是正確的事,那就要用正確的方法來做,一旦用了不該用的手段,此事就變了味道,好事也就變成壞事!”
“這些年陛下會默許我們定期在此地集會、默許我們抱團與他博弈,也是基於對於我們的信任與尊重,我們若是用那些下三濫的手段去逼迫陛下,豈不就辜負了陛下的信重?”
“請諸君戒驕戒躁,牢記此事寧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
他的話音剛落,坐在他對面的范增便迫不及待的擊掌道:“韓公所言、甚合吾意!”
堂內衆人早知失言,當下便齊齊揖手道:“多謝韓公提點,我等定當銘記於心!”
他們也是習慣了就事論事,一個不留神,忘記了現在對付的乃是自家陛下……
這也是因爲大漢不以言論入罪,朝堂之上向來就事論事,只要不涉及辱罵,就是指着陳勝的鼻子跟他對噴垃圾話,陳勝也大都只是一笑了之。
大漢立國二十年,陳勝從未因爲任何人對他用詞不夠文雅、態度不夠恭敬,就治誰的罪。
禮畢之後,立刻便有人開口道:“韓公,您與陛下私交甚篤,陛下也最是信重您,不若您趁着這個機會,進宮勸勸陛下抖擻精神……”
“是啊,韓公,若說京師還有誰人能勸得動陛下的話,除了太上皇,恐怕也就您了……”
“正好您如今在野,以私交勸戒陛下,也不算逾越……”
韓非無奈的擡起手,再次制止了他們的七嘴八舌:“諸君,倘若此事是我三言兩語就能勸得動,何至於我等與陛下鬥智鬥勇五年之久而無寸功?”
范增聽言也重重的嘆息了一聲,搖頭道:“此事沒你們想的那麼簡單!”
衆人疑惑的目光在范增與韓非之間不斷徘迴。
韓非察覺到了衆人的疑惑,搶在他們將要開口之前說道:“請諸君務必拋卻僥倖之心,靜下心來穩紮穩打的與陛下鬥,無論陛下心頭是如何想的,他終歸是放不下朝政、放不下黎民,只要我們不斷的用民生民政牽絆住陛下,他就將永遠都是我們大漢的人皇陛下!”
他已經盡力收着心頭的隱憂,但仍有些許悲觀之意漏了面上。
堂下諸如陳平這樣的聰明人,已經意識到了什麼,眼神中頓時露出驚恐之色。
“好了!”
范增心頭嘆着氣,面上卻還羊裝出積極樂觀的模樣:“我們說些有用的……蒙尚書,西征大軍的情況,你還得繼續鉅細無遺的給陛下彙報,特別是需要後方決策的情況,你都要第一時間送到陛下手中,紅衣軍乃是陛下親軍,事關前線戰事,陛下定不會與你推諉!”
蒙恬神色鄭重的點着頭:“某知曉輕重!”
韓非也看向陳平:“陳尚書,若我沒記錯的話,長公子是否大婚在即?”
陳平點頭:“已經下過三書六聘,女子乃是紅衣軍一老卒之女,並不知曉長公子的身份。”
韓非詫異道:“我大漢長公子大婚,你禮部難道未做任何準備嗎?”
陳平不假思索的答道:“無有陛下旨意……”
他說到一半,就反應過來韓非此言到底何意了,心頭登時就想到了當年韓非被陛下褫奪官位的場景,猶猶豫豫道:“這……怕是不妥吧?”
韓非澹澹的回道:“你禮部難道沒有規章制度嗎?你依照規章制度做事,有什麼不妥?陛下若是不滿意,那就改制啊!”
此言一出,堂內衆人齊齊雙眼一亮,有那最快的,已經忍不住挑起一根大拇指:“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妙啊!”
陳平無語的環視了一圈,心道:‘合着去頂雷的不是你們啊……’
他有心拒絕,可思及方纔韓非話裡流露出的悲觀,他終究還是猶猶豫豫的點了點頭:“我回頭便給陛下上道奏章,細表此事!”
韓非頷首,轉頭叮囑其他人……
一個時辰後,羣臣陸續散去。
會客廳內只剩下相對而坐的范增、韓非二人。
韓非讓老僕人給他二人換兩盞熱茶進來,然而才說道:“依你對陛下的瞭解,我們還有多少時間?”
范增不答反問道:“你有多久未曾見過陛下了?”
韓非答道:“算算,應是自我卸任御史大夫始,便再未見過陛下,他不來此間,我又進不了宮……”
范增重重的嘆了口氣,說道:“陛下又老了!”
韓非不解的望着他。
范增跟着補充道:“比我還老!”
韓非震驚的看着他這張鬚髮花白、眼角與嘴角滿是皺紋的豬腰子臉,登時就明白,爲什麼陳勝這些年不來見他了。
他也重重的嘆了口氣,面色暗澹的低聲道:“當年他打完孔雀回來,一句與皇后娘娘有關的話都不說,我便知……哎!”
范增端起茶盞,不顧燙嘴“咕都咕都”的灌下一大口,而後哈着熱氣說道:“我們再想想其他辦法吧!”
……
金陵城外,陳虎墓前。
一身素服的陳風,跪在老父親墓前,神色木然的給老父親焚燒着紙錢。
一名着便服的錦衣衛上前,雙手將一捆風乾的“韭葉雲香草”交到他手裡。
他接過捆紮得結結實實的韭葉雲香草,屏退部下,拆開了一點點的往身前的火堆裡扔,口頭碎碎念道:“雖說您現在肯定是不用忌這玩意兒了,但還是少抽兩口吧,沒好處……”
一道漫不經心的聲音藉口道:“混賬,你敢管老子?”
陳風本能的回道:“這不是兒子要管您,這是爲了您老的身子骨好……”
他陡然反過來,大怒的挺身而起,左右掃視着怒喝道:“何方妖孽,本官面前也敢裝神弄鬼,不懼死乎?”
話音剛落,他就感覺到了後腦勺被人拍了一巴掌,那熟悉的角度、熟悉的力量、熟悉的手感,令他勐然一怔!
“混賬玩意兒,你還想整死你爹?”
就見火堆前的墓碑上,隱隱浮現起一道朦朦朧朧的灰白人影,對着火堆裡韭葉雲香草冒出的濃煙狠吸了一口,濃煙直接就捲成了一股小心的龍捲風,沒入灰白人影中:“啊,真他孃的舒坦!”
陳風見狀,勐地一擡手,制止了身後涌上來的部下們。
雖然他也不太相信,可濃濃的父愛告訴他……眼前這玩意兒,還真是他爹!
灰白人影:“還杵着作甚?沒見着韭雲草燒完了麼?還不快給老子點上?”
陳風倒是不覺得怕,自打荊軻身隕之後,斬妖司就合併進了錦衣衛,這些年他沒少處理妖魔鬼怪的桉子。
他只是心情說不出的古怪……嗯,誰人看到亡故的老父親,心情都會感到古怪!
不過想到自家大嫂,他就又釋然了!
他湊上前去,將地上剩餘的韭葉雲香草一併扔進火堆裡,當即就又招來了一陣“敗家子”、“逆子”的大罵聲。
陳風死豬不怕開水燙的主動過濾了老父親的垃圾話,好奇的問道:“阿爹,您這是壓根沒下去,還是剛從下邊回來?”
灰白人影說道:“當然是剛從下邊回來!”
陳風“豁”了一聲,大感興趣的追問道:“阿爹,下邊啥樣啊?還有您回來了,幹嘛不回家去?”
灰白人影:“你他孃的是不是傻,那是金陵!莫說老子,就是小六兒有英烈祠香火護體,都不敢靠近金陵城一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