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驃騎將軍
是日,陳勝入主涿縣項羽軍大營,舉宴召見衆將校。
宴席之上,他封項羽爲驃騎將軍、封項梁爲陳留郡郡守,封龍且爲奮威校尉、封項莊爲破虜校尉,其餘重要將領也皆有封賞。
宴席的氣氛,就在這綿延不絕的封賞聲,逐步達到高潮。
所有列席的將領都喜形於色的私下討論着舊日的袍澤都獲封何職,頗有種殺人放火受招安的盼顧自雄之感。
但事實上,除了項梁的陳留郡守之位乃是實封之外。
其餘將領,包括項羽的驃騎將軍之銜,都只是虛封的雜號將軍銜。
大漢現行的將級軍官名號,有三套體系。
第一種是常設的軍職,比如X軍X師師長,代表的就是實打實的統兵之權。
第二種是臨設的將號,比如李信的徵北將軍之銜,代表的就是李信暫時統管所有北路軍兵馬,無論是不是虎賁軍的部隊,只要到了北方戰場,都將自動歸入李信的麾下。
之所以說是臨設,是因爲這種將號乃是應對戰爭之時才臨時授予的,一旦戰爭結束,朝中就會收回一應令信。
就好比李信,一旦朝中調遣鉅鹿虎賁軍迴轉金陵修整,李信一回金陵就得入朝交還徵北將軍的印信,做回他的虎賁軍團上將軍。
大漢當下所實行的臨設將號,是以四徵、四鎮、四平、四安爲號,四徵將軍位最高、僅次三公,四安將軍位最低、位比郡守。
由此再來看王賁的平西將軍之銜、宋義的鎮東將軍之銜,以及陳勝給劉邦準備的鎮北將軍之銜,便可知他們都只有指揮權而無統兵權……
說得明白些,就是調到他們麾下才是他們的兵,在他們麾下的兵也隨時可能被別人調走!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自然就是蒙恬、李信這兩位既具有統兵權,又具有指揮權的大漢宿將。
第三種就是榮譽性質的雜號將軍,也就是陳勝現在給項羽他們封賞的將號。
所謂雜號將軍,就是在大漢的武官體系中,既無統兵權又無指揮權的榮譽將軍。
這一套雜號將軍的名號,陳勝原本是計劃作爲不能封爵的補償,加封給那些有戰功的將校,這既是榮譽,也是一份官職之外的福利,哪怕是在其解甲歸田之後,也還能領取朝廷的俸祿一直到百年之後。
今日用在這裡,也正正好!
當然,用在這裡,也有着兩層意思。
對於項羽、龍且而言,這只是陳勝還未對他們做好安排的權宜之計。
對於項羽麾下那些良莠不齊的將校而言,這就陳勝提前發放給他們的遣散費了……
項羽麾下這些個五大三粗的將領,哪有陳勝一個玩戰略的心臟?直接就被這一個比一個響亮、一個比一個得勁的名號給迷了眼。
連項羽得了“驃騎大將軍”的頭銜,都覺得這個威武的將號,與他即將入手的龍驤師特別配,興奮得與龍且連幹了兩埕酒!
項梁倒是琢磨出了絲絲陰謀氣息,但事已至此,他就算篤定陳勝是在耍手段,又能改變得了什麼呢?
沒見着,自家那個莽夫侄兒,正攥着佩劍躍躍欲試的要上場表演一手劍舞助興嗎?
‘罷罷罷……’
項梁笑容滿面的雙手舉起酒爵,面向高居北方的陳勝,放聲高呼道:“敬祝王上大展宏圖、再造乾坤,吾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列席的諸多將校聞聲,齊齊舉起酒爵附和道:“吾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陳勝笑吟吟的端起面前的盛着清水的酒爵,左右示意道:“歡迎諸君入漢,往後我等戮力同心、風雨同路,共同創造更加強盛、更加興旺、更加安定的大漢……萬勝!”
“萬勝!”
“萬勝!”
“萬勝!”
衆將齊呼,仰頭飲盡。
……
晚宴結束後。
陳勝原本還欲單獨召見項羽,但見其已大醉酩酊,分不清東南西北,只好作罷,回帳安歇。
翌日一早,他便命灌嬰召項羽前來。
不多時,只穿着一條綢緞短打,渾身血氣旺盛似火爐般的項羽,便匆匆趕到王帳覲見。
“末將項羽,拜見大王,吾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如王帳,項羽便捏掌作揖道,姿態還算周正。
陳勝一見這廝的模樣,便知這廝來之前是在晨練,當即讚許的點了點頭:“坐下說。”
項羽:“謝大王!”
待其落座之後,陳勝不疾不徐的開口道:“昨晚夜宴之後,便想召你前來商議正事,但你昨晚飲酒過甚,只得今早再請你過來……沒打攪伱晨練罷?”
項羽黝黑的面頰有些發紫,慚愧的微微垂下頭顱:“末將知錯,往後飲酒會知節制!”
“嗯……”
陳勝沉吟了幾息後,再次說道:“我知幽州軍中不禁飲酒,但在我漢軍軍紀之中,乃是明令禁止軍中飲酒,非凱旋犒賞三軍之日,縱是我在軍中飲酒,都將按例重打八十軍棍,世弟既已是我大漢之將,還當以大漢軍紀爲約束,方能令上行下效、將兵同心!”
項羽能夠理解這條軍紀,畢竟幽州軍中雖不禁酒,但飲酒也是有條件的,並不是隨時隨地都能肆無忌憚的大醉一場。
更令他肅然起敬的,是陳勝說連他在軍中飲酒都將處之以軍棍!
他鄭重的大聲道:“末將謹遵王令,絕不再犯!”
“很好!”
陳勝頷首,放緩了語氣輕聲說:“此間只有你我二人,可以放輕鬆些……這麼着急的請你過來,是想就你部後續的安排,徵求一下你的意見!”
項羽疑惑的直愣愣看了他一眼,抱拳道:“還請大王明示!”
陳勝:“你部當前有兩種去向。”
“第一,就地接受整編,待到整編結束之後,便可北上併入幽州軍。”
“第二,隨我西進,參加我大漢統一九州之戰,一邊作戰一邊整編,待到九州統一之戰結束之後,再北上併入幽州軍。”
“兩種去向,各有利弊,我尊重你的抉擇!”
項羽愣了愣,吶吶的說道:“敢問大王,何爲利、何爲弊?”
陳勝抿着脣角忍住笑意,搖着頭輕聲道:“是都有利,也都有弊!”
“若是就地整編北上,利在你可以儘早在幽州軍中站穩腳跟,待到我料理完幷州韓信與雍州嬴政,騰出手來整頓幽州軍時,你或許就能趁機接任一軍將主……嗯,忘了告訴你,我已決意將幽州軍一分爲二,設兩位將主、各領二十五萬兵,其中一軍將主已定,乃是我家伯父陳驁將軍,你爭取的是二軍將主!”
“弊在你這支兵馬,軍紀渙散、良莠不齊,即便經過整編之後,距幽州軍仍然有很大的差距,若是自成一軍,恐怕頂不住幾次犬戎大軍入侵,就折損得七七八八了!”
“這一點,你在幽州軍爲將多年,應當比我更清楚!”
項羽絞盡腦汁的尋思了片刻,很是無奈的點了點頭,承認了陳勝的說法。
他這一支兵馬雖然連十五萬都不到,但好歹也是他這一年多以來的全部心血!
他率兩千幽州軍舊部起事,橫掃燕王府、幽州太平道,還打着項氏的招牌拉來了好多姬姓分支的投資,才終於有了今時今日的規模!
連投效大漢,他都不肯交出這支兵馬的統兵權,又豈肯將這支兵馬打散了融入幽州軍?
可若是自成一軍……以他這一支兵馬的戰鬥力,的確承擔不起任何對犬戎大軍的獨立作戰任務,強行與犬戎大軍交戰,只怕三五場十萬級的大戰打下來,他就打成光桿將軍了!
“若是隨我西進邊戰邊整軍,利在能有一個適應的過程,可以在對幷州韓信與雍州嬴政的征伐過程中,慢慢的整頓軍紀、提高戰鬥力,等到九州統一之戰打完了,再行北上之時,縱然還不能敵犬戎大軍,至少也不會乍一交戰就潰不成軍。”
“且,你等新投,身無薄名、體無寸功,縱然我有心提拔你們,也繞不開朝中的武將升遷制度,若能趁着當下這個我百萬漢軍將士統一九州、再造乾坤的最後機會,西進與我紅衣軍、虎賁軍六十萬將士並肩殺敵,不但有利於你們迅速在我漢軍序列中站穩腳跟,還可攝取大量九州一統之戰功傍身,往後無論是在幽州軍中的升遷,還是有朝一日迴轉京師進入朝堂,都是百利而無一!”
“至於弊端嘛,也很明顯,那就是短時間內你們恐怕回不了北疆,而且將會有大批將士戰死沙場、客死異鄉。”
陳勝不疾不徐的娓娓道來,言語之中雖有春秋筆法,卻也沒有可以歪曲事實。
出於他自身的意願,他當然是希望項羽能隨他西進,參與到九州統一之戰中,再現西楚霸王之威!
這就和抽卡遊戲一樣,誰人抽到期待已久的SSR,還會拿去慢慢刷怪練級?
當然是一次性砸資源堆到頂,拉上主力陣容爲所欲爲!
但平定內亂固然重要,抗擊外敵同樣重要!
甚至於後者的重要性,還要大於前者!
所以,即便他再希望項羽能隨他西進,卻也不會強迫一位志在抗擊外敵、保家衛國的高尚將領,去參加內戰。
項羽並沒有思考太久,乾脆利落的回道:“末將願隨大王西進,掃平叛逆!”
道理陳勝已經說得很明白了。
對於他以及他麾下這十數萬兵馬的長久發展來看,先參加九州統一之戰再北上,的確要比直接北上去做個誰也打不過的弟弟,要有利得多!
但最戳中項羽心巴的,是那句‘身無薄名、體無寸功’。
大丈夫身居天地之間,豈能寂寂無名如草芥?
“很好!”
陳勝頷首,淡笑着輕聲道:“那就速去整軍吧,我估摸着,那韓信已經快要打到我恆山虎賁軍大營了。”
“韓信?”
聽到這個名字,項羽毫不掩飾眼神中的輕蔑之意:“時無英雄,方使豎子成名!”
陳勝笑了笑,未置可否。
項羽與韓信,乃是兵家兩種截然不同的用兵之法的代表人物。
他不覺得些許話語,就能令項羽認識到韓信的厲害之處。
有他在,項羽也無須去學習韓信的用兵之法。
項羽只需要發揚他的長處,做漢軍戰旗之下最無堅不摧的那一把破甲戟,就足夠了!
就在項羽將要起身告退之時,陳勝又想起一時來,開口詢問道:“對了,燕王府乃是世弟率軍擊破,爲兄記得燕王府中有一部將喚作李牧,當年姬週三路大軍圍剿太平道時,此人用兵之法頗有出人意外之筆,世弟可知此人下落?”
……
一個時辰之後。
陳勝在北疆陳家大院,見到了匆匆趕回家中的陳驁。
依然是一副甲冑不離身、滿身塵土模樣的陳驁,落座之後第一句話便問道:“大郎何來?”
陳勝恭恭敬敬的回道:“好教伯父知曉,侄兒此番北上,乃是爲收服項羽之斬妖軍而來,就在昨日,項羽與斬妖軍皆已歸入我漢軍序列之中!”
陳驁詫異的看了他一眼,暢慰的撫須道:“大郎好快的手腳,軍中主事的幾位袍澤前兩日都還在商議派人拉攏那熊小子!”
陳勝聽出了言外之意。
項羽就在幽州軍的眼皮子低下。
早不拉攏。
晚不拉攏。
偏偏在這個時候拉攏……
看來,孫子他老人家故去之後,幽州軍的這些主將,心思的確活泛了很多啊!
“幽州軍中情況如何?”
陳勝沒有與陳驁兜圈子,徑直說道:“可需要侄兒派兵馬北上,助伯父一臂之力?”
陳驁笑吟吟的看着他:“你漢軍現在還抽調的出兵馬?”
陳勝:“多得沒有,三四十萬擠一擠,還是有的!”
陳驁:……
他忽然感覺手有點癢,連忙扶住劍柄,說道:“不必了,事情暫時還沒到那個地步,若非不得已,爲伯也不欲與諸位袍澤兵戎相見!”
陳勝頷首道:“一切藉由伯父做主,對了,鬼谷子坐鎮幽州軍中,如何?”
陳驁想了想,說道:“深居簡出,並未干涉過軍中事務。”
陳勝想了想後,還是囑咐道:“伯父還需多多留意,這位可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