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考試完畢之後
三千當試舉子,都似放下了千斤重擔,什麼也不多想,整日結伴在帝都中游玩,就連平時哪怕再認真,再不苟言笑的舉子,也是如此。
而這時,貢院也不再管他們了,甲士基本上撤離,只留五十人維持秩序。
不過,這樣的狂歡很像臨死的掙扎,畢竟考取貢士,其實就等於是考取進士,畢竟貢士在殿試中均不落榜,只是由皇帝重新安排名次,所以沒有任何區別——三千人中,只取六十人都不到,何等慘烈?
這種三千人大考,五日讀卷論文,五日定名放榜,是以,八月十一日,就是放榜之期。
別說到了那天了,就是到八月七八九十這幾天,已經人人遊玩,都心不在焉了,到了八月十一日凌晨,更是人人無聲,空氣中都籠罩着緊張、焦躁,甚至恐懼的情緒,三千人中,能表面保持鎮定者,不過三百,而真心能鎮定者,不過三十。
事到臨頭,朱銘依、鄒利興、李睿、鄭成藝,都不得不前去。
沿途就看見大批舉人涌了過去。
諸人都沒有說話,只是沿着道路而上,離貢院不遠,就看見一些舉子沿來路返回,個個神情沮喪,無精打采,一看便知就已經落榜了。
見到這樣的情況,除了方信外,其它三人都臉色蒼白。
方信沒有說話,已經見得了就算一直性情寬宏的鄭成藝,都將手指握得發白,心中已是一嘆,一登榜上,天下聞名,以後前途廣大,如是不中,又有何面目面對家人和家族的希望和等待?
也難怪他們臉色發白。
到了貢院門口,這時。已經沒有那種森嚴的甲士連隊了,只有十人一小隊,但是門口多了幾個小吏,每人只要拿着銅牌就進去,但是銅牌也隨之收回。
貢院內部,總共有四副一模一樣的榜單,因此隨便選一個就可以看,雖然有三千舉人,分出來,也不過數百一張。而且,落榜的人。卻也無顏在那裡,自然會出去,因此,方信四人。選了最近的東牆而看。那時也不過二百多舉子。
人並不算多,方信也無需費力擠入,他在外面,就掃過了一眼。林雷
貢生榜單,和舉人榜單一樣
第一榜十人,第二榜二十人,第三榜三十人,方信第一掃過,第一榜就看見第二是裴許晝。其它幾人都很陌生,十個名字掃過,竟然沒有他,方信就是心中一緊。
他自覺得,自己寫的文章。幾是千年賢者結晶。第一榜竟然沒有他?方信定了定神,不理會周圍衆舉子的咒罵和嘆氣聲。繼續看向第二榜,這一眼,第一個名就是自己,從江府李睿。
方信也不由舒了一口氣,再打量,卻沒有發覺第二榜中,有其它三人的名字,等掃到了第三榜,在二十一名,終於看見了鄭成藝地名字。
再掃了片刻,還是沒有朱銘依和鄒利興的名字,知道兩人已經沒有中得貢士,不過,從江府有兩人中貢士,已經算不錯了,而且,說不定還有不熟悉的從江府舉子中了呢?
當下,不再看榜,退了出去。
一掃眼中,果然,朱銘依和鄒利興真正是臉色蒼白如紙,再也見不到任何風度,其實他們也看過了榜,知道落了,但是還不死心,心想是不是看漏了,又仔細看着。
至於鄭成藝,眼睛只是死死的盯着三榜二十一名處自己的名字,全身顫抖着,幾讓人以爲有病呢!
但是這卻是非常正常的情況,還有人看着看着昏倒,使院中的人忙碌着。
就在這時,貢院就有數個官吏,在榜前就喊着:“未中舉子,退出貢院,已中貢士,等候召見。”
受到了這個催促,朱銘依和鄒利興才恍惚的醒過,不得不向外走去,方信苦笑的搖搖頭,勸慰說着:“唉,考場有命數,小弟僥倖得中,只感才學有限甚是慚愧,而兩位大才卻竟然沒有中,想是一時命數不濟,來年命來就可中得。朱銘依這時已經清醒過來,黯然說着:“李兄才學,我們都是佩服,中了貢士,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而我等,唉,還應當苦讀三年!”
見鄒利興還沒有醒來,一臉恍惚,朱銘依就拉着他離開,畢竟貢院已經在催促了。
片刻之後,在場地,都已經是貢士了。
鄭成藝這才醒過來,帶着無比喜悅,嘆息的說着:“賢弟,想不到今日我們終可得中進士了,也不枉我二十年寒窗。”
方信笑着:“鄭兄,你先要鎮定心神,就快拜見座師了,而且明日就是殿試,可要養好了精神,切要殿前失儀。”
座師,就是貢試地主考官,對於舉人來說,中不中貢士,實是命運的又一次轉折點,三千舉子,六十人上榜啊,這是何等榮耀?
在重視綱常禮儀的時代,這恩情啻於恩重父母、義同再造,因此一旦得中,新貢士必須對座師感恩終身。
但是由於皇帝覺得這種關係太重,因此貢試後,立刻就進行殿試,並且不許進士稱某某座師的門生,所以,只允許放榜那一天,中午在貢院中拜見。
果然,沒有多少時間,就傳見接見,六十個新貢士,按照名次排列,分成三批進入,拜見了座師,並且一一報上了名字,而主考官也隨意指點了幾下,並且當場發了銀牌,這銀牌,就是入得皇城,拜見皇帝,上得殿試地憑證。
“明日,你等上殿面聖,聖上將直賜時策一道,殿試畢,當場讀卷,當場定名放榜,錄取分三甲:一甲三名,賜進士及第,第一名稱狀元、榜眼和探花其次。二甲二十,賜進士出身,三甲三十七,賜同進士出身,你等可已經知曉了?”禮部侍郎許祥清和文淵閣大學士杜昭同時接見貢士。
“學生都已經明白了。”所有人跪着說着,接過銀牌。
拜見之後,又吃中餐,這餐又叫謝師面,其實就是大排面,上些蔥花,貢士就謝恩,吃了面,然後就退出,耗費時間,不過是數刻時間,這是按照朝廷法度避嫌,當然,實際上這種關係是不可切斷地,現在無非是走過場而已。
方信在拜見時,也在觀察着這六十人,結果,不但看見了裴許晝,而且同樣看見了二人頂上,也各有奇氣,心中大驚,這批人中,有氣數者不少啊,當下就用心記下名字。
一人周立華,年二十九,出身官宦之家,還有一人,年二十六歲,彭含志,出身於平民之家,這二人都有極貴之相。
等辭了出去,鄭成藝才感慨的笑的說:“賢弟名列二甲,想是從七品,下放縣丞,三年一過,立刻轉正爲正七品縣令了,愚兄還不知道去哪裡呢!”
他說的,是規矩,一般來說,狀元、榜眼、探花,他們三人是直接進翰林院,領着從六品和正七品的官職,那工作非常清貴,就是讓這三人熟悉一下中央和內閣的運轉,然後就可能提拔入內閣參與政事,雖僅僅是五六品,但是卻權力很重,被稱小內閣。
而兩榜進士,從七品,一般情況下放到各縣去當縣丞。
縣丞是一縣之副官,爲縣令之輔佐,高於縣中任何其它官員,理論上,對於一縣政事都可以過問,其下是縣主薄、縣尉各有專職。
但是實際上,由於縣丞的地位高於主薄、尉,逼近縣令,照例爲了避嫌疑(以免縣令覺得有奪權的嫌疑),所以對公事不加可否。
然後公文都可讀,任何事情都可參與,但是一般不發言,只是簽字時按例簽字就可。
這個情況,朝廷當然知道,所以進士放到這個位置,就是讓這些一進來就當官的讀書人,能瞭解縣政運轉地情況,知道官場規矩,而且由於不負責,不會出錯,吏部評價一般來說都是良等,因此三年後就可轉正,去別的縣當知縣,所以當地知縣很是客氣,不敢把他們當成下屬來看。
至於三榜的進士,有二種可能,一就是去翰林當庶吉士,問題是庶吉士實在太多了,雖然清貴,但是提拔起來相對慢些。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直接下放到縣中當主薄,起點就相對低點,而且由於沒有經驗,一開始就領實職作事,很容易出錯,這也是一大風險。
因此鄭成藝纔有這個感慨。
方新笑的說着:“鄭兄,不管如何,我們總已經中了貢士,下面無非排名,就算下放縣中,只要謹慎作事,也自有晉升之日,比起它人,已經快上許多,現在我們又何必擔心呢?如不是明日早朝就要上殿面聖,不然的話,今日就和鄭兄大醉一場,又有何妨?”
鄭成藝聽了這話,頓時笑地說:“正是如此,我倒是矯情了。”
說完,兩人哈哈笑着,就出了貢院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