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悟能拱倒罐子準備下口的時候,就聽見一聲暴喝:“妖孽爾敢!”一陣風雷聲響起,就見一道金光閃過,那金箍大棒正正的砸在那女子的頂門之上,直砸得是頂門崩裂,血花四濺!好好一個女子,頓時被打的滿面血污,面目猙獰,好不悽慘,立時香銷玉殞了。就見那女子屍身倒地,一股陰風從七竅間飛竄出去,就要逃竄,既然是悟空趕了回來,哪裡容她逃竄,呲牙怒吼:“哪裡走?”就要趕上前去斬草除根,卻不想被玄奘一把抓住了,大急道:“師傅,你撒手,莫讓那妖魔逃了!”“你這潑猴,這哪裡有什麼妖魔?這女施主好心好意那齋飯給我吃,你爲何上來就一棒將她打死!這般殺害人命,你如何去得了西天?”玄奘厲聲喝問,這一耽擱,那妖魔元魂逃脫不見了,悟空氣得直蹦,卻也不敢掙脫玄奘的手,生怕傷了他。
悟空深深呼吸,壓下了心頭怒火,無奈道:“師傅,你哪裡認得妖魔!老孫在水簾洞裡做妖魔時,若想人肉吃,便是這等:或變金銀,或變莊臺,或變醉人,或變女色。有那等癡心的,愛上我,我就迷他到洞裡,儘意隨心,或蒸或煮受用;吃不了,還要曬乾了防天陰哩!師傅,我若來遲,你定入這妖魔套子,遭了毒手!”玄奘怒道:“你這潑猴,不要在這胡言亂語!爲師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這一路上你沒少說你在東勝神州之事,何曾提過吃人之事,你這猴子一身正氣,身上也沒有那食人妖魔的血煞腥氣,卻來誑我!”悟空見謊言被拆穿,也不羞臊,心下一動,胡言道:“師傅,我知道你了,你見這女子那等容貌,必然動了凡心。若果有此意,叫八戒伐幾棵樹來,沙僧尋些草來,我做木匠,就在這裡搭個窩鋪,老孫幫你找個美貌女子,你在此成親了事!我們大家散了,何必又跋涉,取什麼經去!”玄奘原是個軟善的人,哪裡吃得他這句言語,羞得個光頭徹耳通紅,只是戰戰兢兢,口中道:“你這潑猴,屢勸不從,無故傷人性命!還這般狡辯!”悟空也不難爲他,笑道:“師父莫怪,你且來看看這罐子裡是什麼東西!”玄奘聞言,走上前去,仔細觀看,卻哪裡還有什麼香米飯,分明是一罐子拖尾巴的長蛆,也不是麪筋,卻是幾個青蛙、癩蝦蟆,滿地亂跳。這一下驚得非同小可,玄奘嚇得連連後退,忍不住連連唸經。
過了好半晌,玄奘這才緩過神來,嘆氣道:“悟空,這好生嚇人,沒想到竟還有這等幻術魔法,爲師險些着了道了。”悟能在一旁笑道:“這有什麼,這等小術,莫說是師兄,就是老豬也會呢!”說着話,他出了一口氣,就見那不斷蠕動的惡臭蟲子竟然又變成了香噴噴的米飯、麪筋。“興許是師兄打死了人,弄些手段哄師傅你玩呢!”悟能調笑道,悟空聞言,氣樂了,揮棒便打,兩人打打鬧鬧,到了一邊去了。卻不想玄奘此刻心神不定,竟把悟能一句玩笑話當了真,看悟空在那追打悟能,反而以爲是惱羞成怒,當下心中惱怒,念起了緊箍咒。
卻說悟空在一旁正追打悟能,猛然頭疼欲裂,連棍子都拿不穩,落在地上砸出了一個坑,滿地打滾,連連求饒:“師傅饒命,師傅饒命,不要念了!”悟能也是嚇了一跳,就見玄奘口中默唸經文,悟空疼的滿地打滾,趕忙道:“師傅,師傅,您莫要念了,聽師兄有何話講?”玄奘住了嘴,怒道:“有甚話說!出家人時時常要方便,念念不離善心,掃地恐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罩燈。他卻怎麼步步行兇,平白無故的打死人命,取將經來何用?你這潑猴,你回去罷!”悟空頓時翻身起來,道:“師傅,你教我回哪裡去?”玄奘淡淡道:“我不要你做徒弟了。”悟空嚇了一跳,趕忙道:“你不要我做徒弟,只怕你西天路去不成。”玄奘怒道:“我命在天,該那個妖精蒸了吃,就是煮了,也算不過。終不然,你救得我的大限?你快回去!”悟空見玄奘心意堅決,眼珠一轉,道:“師父,我回去便也罷了,只是不曾報得你的恩。”玄奘道:“我有什麼恩情與你?”悟空聞言,連忙跪下叩頭道:“老孫因大鬧天宮,致下了傷身之難,被我佛壓在兩界山,幸觀音菩薩與我受了戒行,幸師父救脫吾身,若不與你同上西天,顯得我知恩不報非君子,萬古千秋作罵名。”說的倒是情真意切,十分的懇切。
要說這玄奘是個慈憫的聖僧,見悟空情真意切,心中也不是真個無情,嘆氣道:“既如此說,且饒你這一次,再休無禮。如若仍前作惡,這咒語顛倒就念二十遍!”悟空笑道:“三十遍也由得師傅,弟子再不打人!”玄奘冷哼一聲,轉頭不再理他,吩咐道:“悟淨,牽馬,走了。”悟空趕忙從一旁拿出一段結滿了桃子的樹杈,笑道:“弟子方纔去摘桃子,發現那裡是一片桃林,弟子就砍了一枝帶了回來,師傅請用。”玄奘瞪了他一眼,摘了幾個吃了,剩下的被兄弟三人分吃了。
師徒繼續行走,忽然聽見一陣呼喚之聲:“我的兒啊,你在哪裡啊?我的兒!”聲音中帶着哭腔,只見一個老婆婆拄着柺杖,一步步走了過來。玄奘愣了一下,道:“莫不是方纔那女子的母親找來了?”悟空一眼看出端倪,笑道:“師傅莫要驚慌!那女子十八歲,這老婦有八十歲,怎麼六十多歲還生產?斷乎是個假的,等老孫去看來。”說完話,他拽開步,走近前觀看,只見方纔正是方纔那妖魔所變,就見這婆婆,兩鬢如冰雪。走路慢騰騰,行步虛怯怯。弱體瘦伶仃,臉如枯菜葉。顴骨望上翹,嘴脣往下別。老年不比少年時,滿臉都是荷葉摺。那怪見了悟空,心中大慌,卻是強裝鎮定,眯着眼道:“這位小師傅,你可曾見過我家女兒,生得十分貌美。”“見過,見過!就在老孫棒下死去了!”悟空冷笑一聲,一棒子砸了下去,一棍子打死了!那妖魔卻是早有提防,元神逃遁而去,消失不見。悟空剛剛八折妖魔打死,玄奘在後面氣的是渾身發抖,頓時念起緊箍咒,把悟空的頭勒得似個細腰兒葫蘆,十分疼痛難忍,滾將來哀告道:“師父莫唸了!師傅有話就直說了吧!”玄奘怒道:“還有甚話說!出家人耳聽善言,不墮地獄。我這般勸化你,你怎麼只是行兇?把平人打死一個,又打死一個,此是何說?”悟空分辨道:“這是個妖精!”
玄奘又聽他說好人家是妖怪,怒道:“你這個猴子胡說!就有這許多妖怪!你是個無心向善之輩,有意作惡之人,你去罷!”悟空又是心生一計,道:“師父又教我去,回去便也回去了,只是一件事請師傅應允。”玄奘沒好氣道:“何事?”悟空笑道:“實不瞞師父說,老孫五百年前,居花果山大展英雄之際,收降七十二洞邪魔,手下有四萬七千羣怪,頭戴的是紫金冠,身穿的是赭黃袍,腰繫的是藍田帶,足踏的是步雲履,手執的是如意金箍棒,着實也曾風光。自從涅槃罪度,削髮秉正沙門,跟你做了徒弟,把這個金箍兒勒在我頭上,若回去,卻也難見故鄉人。師父果若不要我,把那個鬆箍兒咒念一念,退下這個箍子,交付與你,套在別人頭上,我就快活相應了,也是跟你一場。莫不成這些人意兒也沒有了?”玄奘怒道:“你這猴子,我當時只是菩薩暗受一卷緊箍兒咒,卻沒有甚麼鬆箍兒咒。”悟空笑道:“若無鬆箍兒咒,你還帶我去走走罷。”玄奘被他的無賴給搞得十分無奈,道:“你且起來,我再饒你這一次,卻不可再行兇了。”悟空嘿嘿一笑,道:“再不敢了,再不敢了。”說罷,又伏侍玄奘繼續上路去了。
這一路走着,悟空心中暗道:“這妖魔倒是好奸猾,兩次都打她不死,若是在被她來上一次,只怕師傅這個要趕我走了!”正思慮間,忽見前方一個白鬚老叟走了過來,就見着老叟:白髮如彭祖,蒼髯賽壽星,耳中鳴玉磬,眼裡幌金星。手拄龍頭拐,身穿鶴氅輕。數珠掐在手,口誦南無經。悟空一見,勃然大怒,心道:“你這妖魔,真是個不知死的!還敢前來!”一念及此,就要上前將他打殺,卻不想玄奘早盯着他,一見他臉色不善,怒道:“悟空,不準動。”自己走上前去問道:“老人家,哪裡去啊?”老叟答道:“長老啊,我老漢祖居此地,一生好善齋僧,看經唸佛。命裡無兒,止生得一個小女,招了個女婿,今早送飯下田,想是遭逢虎口。老妻先來找尋,也不見回去,全然不知下落,老漢特來尋看。果然是傷殘他命,也沒奈何,將他骸骨收拾回去,安葬塋中。”悟空一旁聽的發怒,冷笑道:“我是個做嚇虎的祖宗,你怎麼袖子裡籠了個鬼兒來哄我?你瞞了諸人,瞞不過我!我認得你是個妖精!”話音未落,就見他猛地竄起,又是一棒子砸了下去,瑞氣千條之間,血色迸濺,一聲慘叫,那妖魔終是被悟空暴起一棍打了個魂飛魄散,只是這一下,卻是砸出了是非,孫大聖被貶,玄奘受了一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