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澤問:“那後來呢”
“後來在朝堂上當着皇上的面便吵了起來, 吵得皇上頭疼不已,直接離席而去,”馮獲道, “最後, 還是睿王站出來解決了爭端。”
馮若昭正拿了銀釺子幫着馮老太太挑核桃仁吃, 聽到父親提到宇文赫, 不由得心中一動, 豎了耳朵更加關注起來。
“睿王是怎麼解決的?”馮澤問。
馮獲道:“睿王說,我知道大家的心思,並不是看重那一點肉, 而是希望皇上恩澤大家能夠均沾。既然這樣,所有人的胙肉全部取消, 把那些肉拿去分發給受災的百姓充飢吧。我想, 各位都是國之棟樑, 民之父母,如今百姓受災人民受苦, 各位大人一定心懷憐憫,絕對不會反對的。”
馮澤拈鬚笑道:“這倒不失爲一個好主意。反正在京的這些人,誰也不在乎這點肉。只要三節的賞賜還有,朝廷的體面也過得去了。”
“嗯,”馮獲道, “睿王說完這個, 緊接着又說了一些禮部和吏部要開始規劃年終的官員賞賜, 希望大家各盡職守, 勿要辜負皇恩之類的話。”
馮澤一笑, “打一棒子,再給個甜棗, 這事兒就算過去了。”
馮獲笑道:“恩威並施,馭下之道,自古如此。”說完這句話他的笑容有,漸漸消失了今天還有件事,雲南巡撫出缺皇上點了凡家大爺補這個差。
“樊維平啊……”馮澤皺眉,喃喃嘆道:“他做雲南巡撫——還差點火候啊!”
“就是啊,”馮獲馬上應道,“好幾位閣老都反對呢,可是皇上執意如此。如今他們樊家一個一品一個二品,可是越過咱們家了——”
“住口!”馮澤臉色一變,沉聲喝道,“這種話有害無益,萬萬不可再說了。”
馮獲陪笑道:“知道了,這是在家裡我才隨意些,以後不說就是了。”
馮澤瞪了他一眼,轉頭看馮老太太靠在榻上正閉着眼睛打瞌睡,馮若昭低着頭坐在几案邊心無旁騖地挑核桃,便壓低了聲音向兒子道:“走,去書房,把詳細情形和我說說。”
冬至過後的第三天,周傲雲便走了,馮若昭沒有去送他,只是提前一天命人送了許多他愛吃的食物和兩套新衣過去。
之後,進宮給賢太妃馮芮賀壽的日子很快便到來了,這一天,天氣晴朗,讓人一早起來便心情頗佳。尹國公府一大家子老老少少,在馮澤的帶領下一起入宮。韓氏這次因爲懷孕而並不在入宮的名單之內。馮獲的三個姨娘自然也沒有資格,但庶子庶女,卻被准許隨行。
這一次馮若昭堅決自己動手裝扮自己,因此避免了像上次那樣成爲珠寶展示架的命運。她如今眉眼已經漸漸長開,盛裝打扮之下,雖然豔麗,卻並不俗氣,比以往更加令人驚豔。
入宮之前,宮裡早遣了人來,講了入宮的各種禮儀規程注意事項。然而臨場之時,有些人難免因爲緊張或疏忽,而有些不妥當。
馮若昭雖然是第一次入宮,但好在有廖嬤嬤教導了這半年的功夫,一切竟然妥妥貼貼,不管是去拜見太后皇帝皇后在他們面前應答,還是在壽宴桌上進餐用飯,表現得都甚是得體。
宴會之後,馮芮讓宮女帶了家人去逛御花園,獨留謝夫人說話。待衆人回來,又嚐了御賜的茶點,時辰一到,便不得不離開回家。
到了晚間,謝夫人與馮澤夫妻獨處之時,馮澤問她道:“今日娘娘跟你都說了些什麼,她還好吧,我瞧着她氣色倒似比剛剛國喪那會兒好些了。”
“還好,”謝夫人道,“原本我也挺擔心她的,聽她親口說,在宮裡過得還好,我也就放心了。”
馮澤道,“我早就說讓你不用擔心。先時,皇帝裁減宮人的時候,沒動太后和她們的。可見是個有孝心的。到了她這一步,只求生活平安衣食無憂就好,別的也不用多想。”
謝夫人笑道:“話雖如此,不過最近倒是有些事,跟咱們家有關,她不想也不行。”
“什麼事?”馮澤奇道。
“你還記不記得,先時娘娘薦了一個宮裡出來的嬤嬤,讓她去教導咱們家昭丫頭?”
“當然記得,”馮澤道,“這個嬤嬤姓廖,還是我帶過去昭丫頭那邊的呢。怎麼,忽然說起她來了?”
“娘娘今天告訴我,給咱們昭丫頭推薦這位教導嬤嬤,其實不是她的主意,而是睿王的意思。”
“是嗎?”馮澤並沒有顯出很吃驚的樣子。
謝夫人瞧了他幾眼,“難不成你早就知道了?!”
馮澤嘿嘿一笑,“你接着說。這個嬤嬤怎麼了?”
謝夫人斜了他一眼,卻又忍不住笑道:“我也就是想告訴你,給昭丫頭教導嬤嬤是睿王的意思。然後你看,昭丫頭今日在宮裡的表現,着實不錯吧。”
“嗯,還行吧,”馮澤淡淡道,“你說要緊的。娘娘還說什麼了?”
“娘娘還提到一件事,昨天剛剛纔發生的,皇后認樊家的霞丫頭做女兒了,還要冊封她爲郡主。”
“什麼?!”這一回馮澤是真的有些吃驚了。“皇上對樊家還真是——”他略一沉吟,卻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來,“這個,多半還是睿王的主意。”
謝夫人奇道:“你怎麼知道?”
馮澤嘿嘿一笑,“我猜的。”卻轉而問道,“這件事,娘娘怎麼說?”
謝夫人道:“娘娘說,皇后收了霞丫頭做女兒的意思再明顯不過。是想讓霞丫頭斷了做皇家媳婦的念頭,但是又不想讓樊家太寒心。”
馮澤笑了笑,“娘娘能夠看得出來,別的人應該也看得出。說白了,這就是塊包着黃連芯子的糖,一口吃下去也就沒事了,嘴裡還是甜的。若是一定要掰碎了咬開了,只怕得把自己苦死,樊勝那個老狐狸應該不會幹這種蠢事的。”
“娘娘的意思是——讓我們接下來多看顧着點昭丫頭,”謝夫人說,“睿王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只怕也就是這兩年的事……”
見馮澤並未表示反對,她接着說道:“我想着,最好能把她接過來,仍舊住在咱們這邊,我親自看着,不然我不放心。”
“睿王也許有那個意思,但也不見得最後就一定能作得準。不過……”馮澤沉吟着說道,擡眼斜瞟着謝夫人,“你想接昭丫頭過來?那老太太怎麼辦?她和老太太最是要好。老太太離了她,怕是飯都吃不下的。”
謝夫人有些猶豫,咬了咬牙,“老太太若是願意,一起住過來就是了。人家兒媳婦怎麼做,我也怎麼做就是了。”
“你呀,你呀!”馮澤指着自己的老妻,嘆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亡羊補牢,爲時未晚。”謝夫人也是讀過些書的,“聖人云:朝聞道,夕死可矣。又說,有錯能改,善莫大焉……”
“好了,好了,”馮澤擺手,止不住地笑,“你別給我念叨這個。等我跟她們商量商量再說。不過,回頭真的接過來了,你可要說到做到。還有啊,接人過來,也是要有誠意的。一個是你的婆婆,一個是你的孫女,不是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奴僕。回頭商量好了,若要你親自去迎她們,你可不許推辭。你自己先想想,能不能做得到?若是做不到這些,我也不必和她們開這個口。”
謝夫人沉吟了片刻,“能做到,你幫我去說。說好了,要我做什麼,儘管告訴我。”
馮澤想了想,“獲哥兒媳婦下月就要生了,不宜輕動。不如等到孩子出世,然後再接他們過來大家一起過年,這樣更好。”
謝夫人一想,覺得丈夫說得有理,便道:“也好。那就等獲哥兒媳婦生了之後再說,你也可以先跟老太太商量,老太太要是答應了,別的就都好說了。”
馮澤道:“我心中有數,知道該怎麼說。”
說到韓氏生孩子,謝夫人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一年樊氏辛辛苦苦懷胎九月,最後生的時候有些難產,孩子在肚子裡憋得臉色紫漲,好不容易生出來,不到一天就夭折了,後來樊氏就再也懷不上。
她忍不住嘆了口氣,合了手唸佛,“佛祖保佑,獲哥兒媳婦平平安安地,給老二生個兒子。”
過了幾日,皇帝皇后認樊悅霞作乾女兒並要冊封她爲郡主的聖旨送到了康國公府,幾乎與樊大郎升任雲南巡撫的任命同時到達。
康國公樊勝本就已經是直隸總督,疆臣之首。如今兒子樊大郎又升任二品地方大員,同時孫女還成了皇帝的乾女兒,加封郡主。康國公府榮寵已極,一時風頭無兩,京城上下莫不爲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