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娃娃是何嫂的小兒子何宏,因她事多人忙,平日裡都交由秦嬤嬤照看。
秦嬤嬤陪笑着解釋:“才解了個手,他就跑這裡了。”
“快把他帶去別的地方玩去。”何嫂交待,“我這裡還有事。”
“是,好了好了,宏哥兒乖,不哭不哭,嬤嬤給你拿好吃的去。”秦嬤嬤哄着小傢伙走了。
何嫂走到廳上,向韓氏道:“稟奶奶,晚飯已經得了,想問問,是不是現在就擺上來在這裡吃,還是再等一等,等院子裡收拾得差不多了,到那邊用。”
韓氏道:“我沒什麼胃口,現在吃一會兒吃都行,昭兒你呢?”
馮若昭笑了笑,“我剛吃了兩塊點心,這會兒倒不餓了,乾脆等一會兒,等她們打掃完了,再一起吃罷。”
聽到這話,何嫂似笑非笑,“實在不好意思,有些話沒跟奶奶姑娘說清楚,一下子添這麼多人,廚房實在忙不過來。所以,今天的晚飯只做了奶奶和姑娘的,其他人的恐怕只能一會兒自己去廚下燒了,好在這裡是鄉下,一應菜蔬都是現成的,做起來也容易。另外,從明日開始,奶奶和姑娘的飯最好也讓丫頭們準備,莊上的廚子粗手笨腳的鄉下人,燒不來許多精緻的飯菜,勉強做了,只怕也不合奶奶和姑娘的胃口。”
聽她說了一大堆,韓氏覺得腦子有點亂,只茫然地點點頭,“先這麼着吧,你們看着安排就是了。”
站在一旁的馮若昭深吸了一口氣,將心頭的一絲不快強壓下去,沒有說什麼。
到這莊子上來,遭遇各種輕慢原在她預料之中,偏偏這何嫂的輕慢都是合情合理的,她的行爲說辭讓人挑不出錯。你一邊心裡頭隱約膈應着,一邊對她還只能帶着笑表示認可。
這是個厲害角色啊!
說完了吃飯做飯的一檔子事情,何嫂行禮告退正準備離去。忽然,屋外傳來一陣帶着哭腔的焦急喊聲:“何嫂,何嫂,不好了!宏哥兒出事了……嗚嗚……”
隨着這聲音,秦嬤嬤氣喘吁吁地衝了進來,滿臉驚駭,又是汗又是淚,因爲奔得太急,跨過門檻的時候踉蹌了一下,差點一頭栽倒。
她懷裡抱着的正是剛剛纔來過這裡的小娃娃何宏,原本白嫩可愛的小傢伙,此時面色發青,胸口一抽一抽地發出痛苦的咳喘聲,看着甚是嚇人。
“出什麼事了?”何嫂又急又氣,湊上來將兒子抱進懷裡,“宏哥兒這是怎麼了?你快說!”
“宏哥兒剛吵着要吃東西,我就隨手拿了個落花生哄哄他,結果……就成這樣了。”
“看樣子應該是卡住了。”何嫂臉色變得慘白,一邊說着一邊把兒子轉過來拍他的背,可是沒有任何作用。頓時她的眼淚也涌了出來,卻只能摟着兒子一聲聲地喚着:“宏哥兒,宏哥兒,嗚……你不要嚇娘啊……”
馮若昭湊了過來,“何嫂,讓我來試試。”她的聲音裡彷彿有一種神奇的力量,令人心頭一震,雖然尖細稚嫩,卻充滿沉着和自信。
何嫂擡頭,吃驚地望向眼前的這個小女孩,“姑娘知道要怎麼辦?”
馮若昭點點頭,“情況緊急,好歹試一試。”她的目光十分堅定,讓人不由自主地平添信賴,緊接着,她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聲催促:“快,把他給我。”
得益於前世當志願者的經歷,馮若昭知道,面對這種急性呼吸道異物堵塞,有一種施救方式應該有效——海姆立克急救法。
於是,只見她兩隻胳膊從何宏的背後環抱住,用力向後收緊抖晃了幾下,突然,一顆花生米伴隨着粘液從何宏的嘴裡噴了出來,小傢伙的臉色立刻開始變得紅潤了,哇地一下放聲大哭起來。
此時這哭聲不啻於是天籟之音,屋裡所有的人頓時鬆了一口氣。
馮若昭把哇哇哭個不停的何宏交還給何嫂,笑道:“好了,沒事了。”
何嫂抱着何宏使勁親了兩口,當即便和秦嬤嬤一起向馮若昭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磕頭,因爲太過激動她的聲音有些發顫:“姑娘救了我家宏哥兒性命,也是救了奴婢全家的性命,奴婢給您磕頭了。姑娘的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原來,何家四代單傳,何嫂生了三個女兒之後纔好不容易得了宏哥兒這麼一個兒子,真真是全家的心肝寶貝。剛纔見宏哥兒危急,何嫂真的是想死的心都有了。沒想到,不一刻功夫就被馮若昭神奇地救了回來,彷彿至寶失而復得,內心的欣喜和感激難以言表。
馮若昭忙把她們扶起來,“起來吧,不用行這麼大禮的。”接着又補充道:“他太小了,儘量別給他吃這些瓜子花生什麼的,容易卡到。偶爾吃,也得規規矩矩地坐下吃,千萬別一邊吃一邊到處亂跑。”
“是,奴婢記住了。”二人此時心悅誠服,態度自然也恭順無比。
吃晚飯的時候,馮若昭被滿滿一桌子豐盛菜餚給嚇到了,做菜的廚子似乎是把莊子上所有能想到的最好的食物全都搬了出來。何嫂立在桌邊親自伺候,又是安放碗箸又是端湯佈菜,殷勤備至。除此之外,還另外安排了一桌,是給馮若昭和韓氏的丫頭們的。
韓氏和馮若昭都道飯菜太過豐盛隆重。何嫂笑着道:“奶奶和姑娘初到,接風洗塵是應該的,這點菜餚只能是略表心意罷了。”
馮若昭笑了笑,“何媽媽客氣,多謝了。”
吃過晚飯,何嫂又安排茶點,一一過問東院裡燒炕盥洗熱水諸樣事務,十分細心周到。直到各件事項都交待安排妥當了,才請諸人早些休息,告退離去了。
秋水笑道:“這何媽媽行事分明跟先時不一樣了,可是發生了什麼?”
馮若昭這才把救了宏哥兒的事說了,荷花拍手道:“姑娘好厲害。難爲你這麼小年紀,這樣救人的法子怎麼也知道的。”
馮若昭略囧,只得含含糊糊地道:“跟着祖父學武這麼久了,總歸有些用處的。”
“我也奇怪你怎麼知道這法子的,正想問你呢。原來是跟你祖父學的。”韓氏道,“如今到這裡了,你練武的事情可怎麼弄呢?”
“自然還是要堅持練下去的,”馮若昭毫不猶豫地回答,“基本功先練紮實了,以後再學什麼也容易。”
她的這種想法在幾日之後得到了確認,馮澤終於來了。
見到馮若昭時,馮澤的臉色並不太好,摒退了一干僕役隨從之後,他問的第一句話卻是:“這幾天練功了沒?”
“練了。”馮若昭暗暗慶幸。和往日在府上時一樣,到了莊子上她仍然堅持了每日早起,卯時開始練功。
“是嗎,扎個馬步來看看。”
見馮若昭姿勢標準,堅持了足足大半柱香腿纔開始發軟,馮澤的臉色緩和了不少,他在椅中坐了下來,向她招招手:“來來來,過來跟我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馮若昭走過去,神色有些黯然的樣子,“祖父應該都已經知道了吧?”
“現在我想聽你自己說。”
她咬了咬脣,“我也不知道從何說起。這事來得蹊蹺,祖母先入爲主,已經認定我有罪,我不管再說什麼也是無用。”
“那你到底跟宋全說了些什麼?”馮澤追問。
馮若昭垂眸,看上去糾結了半天才說道:“我確實跟宋全提了菊霜,告訴他菊霜要嫁給夏成的事,我還告訴他說我不想讓菊霜嫁給夏成。然後,我問他喜不喜歡菊霜,如果確實喜歡的話,就不該眼睜睜地看着菊霜嫁給一個壞男人,應該幫她想想辦法。”
她擡起頭來,一臉的委屈地望向馮澤,“可是——我真的沒有說什麼私奔的話。我想來想去,也許是因爲宋全誤會了我的意思,以爲我叫他想想辦法是讓他們私奔。除此之外還能因爲什麼,我也不明白了。”
天地良心,她可確實從頭到尾都沒有提過私奔這個字眼,打死她也不會承認自己曾經和宋全提過這種想法。先前馮澤的態度已經十分清楚,在這一點上他很堅定地維護謝夫人。她已經錯過一次了,絕對不能在這上面再犯一次錯誤。
馮澤坐在椅子上,拈鬚不語,好半天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來,悶聲悶氣地說道:“無論如何,這件事歸根到底是你不對。我早就跟你說過,不要管這事,可是你不聽我的話,偏要和你祖母作對。單是你忤逆長輩這一條,讓你住到這莊子上來也不算冤。”
聽起來自己剛纔說的話他應該差不多是信了,馮若昭心中稍定,便十分誠懇地答道:“我知道,所以我也不敢求祖父讓我回去,只等祖母什麼時候氣消了什麼時候再說了。只是我有一件事情放不下,就是孃的身體似乎又有些不太好,整夜整夜地睡不着,還老是咳嗽,我想求祖父,能不能請個大夫來瞧一瞧。”
因爲不放心韓氏,自從到了瞻淇莊以後,馮若昭每天夜裡都是與她同睡一牀,所以對韓氏的情況十分清楚。
馮澤微微點頭,“這個容易,回去我交待一聲就是了。”他四下環顧,溫聲問道:“這些天在這裡住着可還習慣?那些管事什麼的對你們可還好?還缺少什麼東西?儘管跟我說。”
“謝祖父關心,”馮若昭心中感動,忙道:“都還好。管事媳婦們也都和氣。我也不缺什麼,就想問問……菊霜現在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