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人臉皮厚度也不一樣，他是城牆，她是薄紙。
蘇家玉先扛不住了，扭頭避開，輕輕地對女兒說，“蘇桃，我給你送飯來了。”
那聲音像埋在了樹洞裡，吹拂着微抖的氣息。
她也得擡腿，朝女兒走過去。
難免要經過牀尾。
男人的腿還橫在那裡，擋住去路。
蘇家玉腦子一蒙，走錯路了。
而那人，動也沒要動的跡象。
她眼簾低垂，視線始終就在他的膝蓋那，微微翩翩的睫毛，不敢往上擡。
嘴脣闔動了兩下，也沒下文，決定還是不跟他開口。
就這麼僵持了。
僵持得小桃子都歪了腦袋，奇怪地看下來。
“……”
男人冷鷙，長腿終於動彈一下，要挪開。
同時，蘇家玉就轉身，走牀的左邊繞路去了。
江城禹：“……”
主動收起了的長腿，僵硬，陰冷着臉廓，又不着痕跡放了回去，薄脣緊抿看向別處。
低頭點菸。
馬仔只當作沒看見：“……”
小桃子向媽咪伸手，讓媽咪抱她下來。
蘇家玉矮，有點難度，尷尬地拖了鞋，爬到牀上去，也不敢說什麼別的，低聲輕喏，“你怎麼爬這麼高呀，多危險。”
“那不是渣爹把我吊這麼高咯。”
“……”她瞬時不接女兒的話。
墊着腳抱孩子，牀又是軟的，纖細身子有點踉蹌。
男人吸了口煙，慢悠悠地用力，穩住牀尾，心裡不屑，瘦乾的，幹什麼屁事都費力。
還穿和女兒一樣的襪子，彩色五指頭的，肯定是買一送一，這窮女。
土掉渣。
多看兩眼，竟又覺得萌。
***，他不看了。
蘇家玉把孩子放好，瞥了一眼那邊，巨大氣場，她很不自在，她講，“蘇桃，我叫護士阿姨進來餵你，媽媽有點事先走。”
“你有什麼事啊，大中午的？你每天都是餵了我才走呢，不幹嘛。”
小傢伙賣萌撒嬌。
這麼一磨，蘇家玉也的確說不出特別的理由，本來就是個藉口。
只得坐下，打開保溫桶。
小傢伙搓着手指，哇哇哇，“香噴噴的！有好幾層呢！我今天是不是加餐啊？”
本來也只是家常菜，加上小朋友驚歎的聲音，就格外誘人了，“有肉肉！是咖喱雞肉嗎？哇，魚魚，還有我最喜歡的甜炒百合，香菇盒子還是脆的呢，蘇家玉你簡直太棒了！”
屋子裡很安靜。
有幾道目光都瞟過來。
馬仔餓了，收回目光的同時，竟然看到他家大佬也伸長了一點脖子，也涼颼颼的瞟過去看吃的。
然後，馬仔的目光和大佬的目光相遇了：“……”
馬仔一哆嗦，假裝沒識破，嘿嘿笑，“大佬，我們是不是也可以吃午飯了！”
“吃屎？”——冰冷沉沉。
那邊，蘇家玉母女倆一愣，望着香噴噴的飯菜，小桃子抱怨的不行，“渣爹，我吃飯呢！”
“吃不下別吃！”
“吃不下我也不把好吃的酥肉，甜炒百合留給你，我倒掉，饞死你。”
“餵豬的飯菜，誰稀罕。”
“你你……”小桃子手指發抖，“媽咪他罵你飯菜餵豬？”
蘇家玉手一攥，只說女兒，“吃還是不吃了？小嘴巴忙的。”
“哦……吃哦。”
蘇家玉舀勺子，嘴巴閉緊，也不說啥，不過心裡就看不慣。
老和女兒鬥什麼嘴，而且糙死了，又沒文化，吃飯時說難聽的。
小朋友吃飯很慢，蘇家玉只能等。
這男人也硬是不出去。
不知道坐在那裡幹嘛。
尷尬的氣氛仍在，她粉臉始終側着，一直不擡頭，直到快喂完，小桃子戳了戳她。
蘇家玉擡眸，見女兒朝她身後挑挑小眉毛，撅起嘴巴，“吼，某些人，好無聊哦。”
蘇家玉順勢回頭，偷偷地看了一眼。
“……”
他竟然在拆菸絲玩。
低垂的側顏，斷眉冷戾。
……那是真的有夠無聊。
蘇家玉以爲他是忍耐她的存在忍耐的不耐煩了。
畢竟尷尬，無話可說，兩個人不能同時和女兒交流。
她趕緊收拾東西，奪過女兒的湯碗，“行了，不許舔，你要少吃點糖糖，不好吃太多知道嗎？”
“可是渣爹也愛吃甜，你怎麼不說他呀？”
“……”蘇家玉無視女兒，拿着保溫桶，“媽咪先走了。你乖乖的。”
門關上，江城禹盯着她細緻的背影，屋子裡，女人獨有的柔香終於散掉。
他站起身，冷涔涔走向衛生間。
不過旁邊的馬仔奇怪的看過來，“大佬，你臉好繃，我怎麼好似聽到你悄悄吐了口氣？”
“……”他單手插袋扭過頭，臉黑炭，“繃你老母。滾！”
“……”
……
過幾日，蘇桃惆悵，媽咪送飯都不進病房了。
她覺得自己好了，想提前出院。
跟媽咪說肯定沒用。
她就和渣爹說。
渣爹一聽就同意了，而且還幫她想理由，“誰敢說你？老子的女兒，龍虎生威，象徵性地住兩天院就行了。”
蘇桃：“……”
她咋聽着這便宜爹一點也不緊張她病情呢？
哎！媽咪是過度緊張，渣爹呢，跟她一樣頑劣，缺管教啊。
下午，江城禹來接蘇桃出院。
不知道從哪裡過來的，喝得醉醺醺，眼神穹黑，神態散漫。
蘇桃氣到了，“如果是十四生病了，陸叔叔來接她出院，陸叔叔一定抱抱親親舉高高，纔不會喝酒呢，你這樣能抱我嗎？”
男人一把將她拎到臂彎裡，夾起就走。
“喂……小桃子要公主抱。”
江城禹很不耐煩，“這是陸老男人發明的？噁心不噁心。”
“陸叔叔纔不是老男人，陸叔叔很浪漫。”
“老子也可以浪漫。”
小桃子歡喜的擡頭，他下面懶洋洋一句，“就不對你使。”
“江渣爹！”小桃子鬥不贏他的感覺，“你怎麼這麼幼稚，你和女兒吵架你有臉哦？”
他哼哼地笑了，手指揉了一下斷裂的兇眉，那俊顏在傍晚裡邪魅如狂，說得也是孩子聽不懂的，“老子要臉，還能和你那個矮子媽媽有了你？”
“啊？”小桃子完全不懂，“你說你不要臉可以，不要說我蘇家玉啊。”
他把她丟到車上，沉沉地坐下去，想了想，那女人是很要臉的。
沒見過在牀上，那麼護臉面的女人，太放不開了。
車開到了豪庭都會。
男人沒有要下車的意思。
小桃子詫異，“渣爹，你不回家嗎？”
他不說話。
小桃子誘惑他，“媽咪雖然不高興我出院，但肯定做了很多好吃的，我知道你是故意說她的餵豬，你喜歡吃她做的菜，對嗎？”
“呵。”他冷笑不屑。
下車，換車。
小桃子喊一句，“你真的不留下來吃嗎？今天也有甜炒百合！說不定還有葡國雞哦！”
勞斯萊斯飛馳而去。
小傢伙悶着腦袋進屋。
蘇家玉看到她後面沒人，卻是鬆了口氣的，抱起女兒，又訓斥又捨不得，“沒好就非要出院，媽媽說話你幾時也不聽了？先吃飯，吃了飯要罰你。”
小傢伙好操心，“爹地送我回來，故意不回家，你們這冷戰要到什麼時候呀？能不能和諧友愛呀？他肯定去那種妖豔姐姐很多的地方了。”
蘇家玉一愣，有點悻悻，孩子是不是太代入她和江城禹了？
她說，“蘇桃，你一直明白的，爸爸和媽媽不是夫妻，戀人，朋友也不是。”
“可我就越來越想讓他每天回家呀，不想讓他老是和小姐姐玩耍。”
“誰告訴你爸爸總是和小姐姐玩耍？”蘇家玉簡直驚訝了，這鬼靈精什麼都懂。
小桃子嘟起嘴，不開心，“我聽傭人偷偷八卦，說爹地女人繞地球一圈，那不都是小姐姐嗎？”
蘇家玉頓住，牽起女兒的手，避開這個她也無法回答的問題，“你吃飯。”
“蘇家玉你做了多少飯菜？我要給渣爹留一半。”
蘇家玉無奈，按照她的要求做。
夜裡九點幾分。
江城禹撈起外套甩到肩上，從賭場辦公室出來，尚龍說在皇宮一號定了桌位，今晚和別幫談事。
江城禹酒還沒醒，不高興去。
尚龍說，“大佬，那裡飯菜最合你胃口，今天女廚聽說你要去，親自下海捉蟹，做蟹肉粥。”
大佬面無表情。
他手機響。
是一條微信語音。
尚龍不曉得是誰發的。
不過大佬聽了後，面色深冷地挑了挑眉。
他倒進車裡，漫不經心地吩咐司機，“回濠庭都會。”
“大佬？”尚龍喊。
阿左攔住，“你隨他，是小大佬發的語音，嘟嘟嘟的，大佬現在重視他女了。”
旁邊一個馬仔摸摸鼻子，“不對吧！我聽到小大佬說有花生豬蹄，海鮮粥，漿果盒子，葡國雞……大佬明明是被吃食勾引去的。”
尚龍：“……”
阿左扶額，“一級秘密。不要泄露出去，我們要維護大佬的派頭形象，懂麼，蠢貨！”
那馬仔一臉吃屎的樣……
……
小桃子心滿意足的晃悠着腳丫，儘管額頭上還帶着監護器，她看着馬姐進出端菜，目光又放到白色餐桌那邊的男人臉上。
“好吃麼這個漿果盒子？渣爹？”
“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