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取了消毒盤,俯身蹲下,從急救箱裡一一找出需要的東西,有條不紊,進入醫生角色彷彿這就是急診室,她很熟捻每一樣操作,閉着眼睛都會。
然後去找他的傷口。
傷在大腿部位偏上。
她小心地剪開褲子,露出了黑色子彈n褲,她睫毛微抖,撇開了,手指細細摸上去時,低頭掩目。
冰涼的溫度,很細的觸感,令他肌肉一震。
蘇家玉發覺竟然是刀傷,刀口還深,有一顆石頭卡在裡面。
他怎麼回事?
一聲不吭好似無事,殺了人,慢悠悠回家,這會兒才讓人處理?
如果行走太多,石頭卡得太進去,就要用手術取出了。
這種,生命都枉顧的男人。
她越發驚覺他的可怕,是滲透到骨子裡的,從沒有見過傷者能對自己這麼狠,哭喊叫痛是本能,能緩解痛楚。
他都好像不需要緩解,一雙眼睛黑漆漆。
蘇家玉驀地低頭,不敢看,並且知道,他眼神清明,一直在看她。
她手指反覆撫摸,固定了石頭的位置,另一手拿着手術鉗,對他溫柔細語,“江先生,等下會很痛,你如果忍不住,要喊出來,當心咬舌頭喪命。”
挖開那塊肉,往裡面取。
他的身軀僵硬,手掌放在椅子兩側,蘇家玉看見木頭被他捏出了聲音,再一看,竟然就碎了。
她膽戰心驚,額頭冒細汗,萬死不敢失手,強行鎮定。
好在處理外傷經驗豐富,立刻就把石頭取了出來。
咚——
石頭掉在了消毒盤,滾着血漬,她輕輕抖出一口氣,脣咬得緋緊。
可是下一秒,血水噴出,噴了她一臉。
“啊。”蘇家玉猝不及防,伸手壓住他的腿,立刻用棉布,身子都撲了過去,慌亂壓住,沒有空手,就用牙齒咬住繃帶。
“嘶——”男人咬牙。
終於發出聲音,眉毛擰得極其陰鬱。
她立刻擡頭,目光泛柔,牙齒也鬆了一點,“是不是太緊了,你忍着點,必須這樣。”
江城禹面無表情,盯死了她。
那目光,終於能令人窺見的,恐怖,陰沉。
卻無法揣測其中的意味,喜怒不辨,深沉陰測。
蘇家玉有一股無力和忐忑,從腦頂升出。
目睹他殺人,她害怕這個男人,害怕度達到極點。
她不知道怎麼能解釋。
但凡他願意說點什麼,這個局面會打開。
可他偏不說。
就像是死刑前的緩刑,繃着一根快扯斷的弦,她快崩潰了,熬不住他。
舔了舔乾燥的白脣,她有一種哀求,“江先生,你想說什麼你就說吧?”
“我想說什麼?”他勾起脣,邪笑。
大概是她不小心弄痛了他,他突然大發狂雷,伸手扯住她一把頭髮,站起身來,同時把她拖起。
“呃——”她腦袋被迫向仰,頭髮痛,驚蟄,“江先生,你幹什麼?”
話來不及說完,人就被他拽出房間,他好大力氣,好大火氣,全部展現在她身上。
一路弄着她走進了小桃子的房間,蘇家玉有種崩壞的預感,眼皮薄薄彈跳,他踢翻了好多東西,弄得屋子亂七八糟,他找出她上午慌忙藏在女兒牀下的小木匣子。
他饒有興致,黑眸流着黑光,翻來覆去看。
蘇家玉口舌髮霜,一怵。
他把木匣摔在地上,除了碎木頭,裡面沒有東西。
他的手掌扼過來,掐住她脖頸,笑的眉眼生魅,“女傭說你上午出門前急急忙忙找東西,蘇家玉,你找什麼啊?”
她忐忑不言。
“找什麼,狗眼急?”他拍她雪白的臉,緩慢邪笑,從口袋裡拿出東西,舉到她面前,譏笑,“找這個啊?”
蘇家玉睜大眼,seven的鑰匙?!
她不可置信,怎麼在他這裡?
他……難道。
她魂魄收緊,呼吸也被他的虎口掐住,進出困難。
江城禹把這個女人甩到牀上,舌尖舔脣,狠狠淡淡地笑,轉身把那個密碼箱丟到她旁邊。
他發笑,“老子問你多少遍,認不認識江寒。”
“我不認識。”
“我真的不認識!江先生,我沒有騙你啊。”
他學她口氣,陰陽怪氣。
蘇家玉翻身過來,仰頭望他,逆光下,像一個危險魔鬼,陰鬱滿身。
他稀稀懶懶地笑,薄脣一動一動像刀刃,輕輕抹了一把頭,斷眉挑高,“是不認識,也就是被他艹過幾次?”
“江城禹,不是你想的那樣。”她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會反駁,總之當即紅了眼眶,怒紅像兔子,不知道他爲何能如此羞辱一個人,“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你都不會信,我和他,不是你形容的不堪,絕不是!我知道的不比你早,在我的心裡,他叫做seven,我也是才知道,我認識的這個男人,竟然會是你的大哥……”
“初戀嘛。”他舔動薄脣,懶懶散散,譏諷入骨,又拽起她。
蘇家玉驚然,勞媽看來都告訴他了。
她此刻就像千錘鑿心,蹂躪難過,面對他那麼尷尬,卻再也說不清楚,還被他誤會。
那段感情,是她小心翼翼捂着,也珍藏着。
此刻拋擲光下,被他一刀子挑得稀碎,踐踏幾腳,還要陰陽怪氣。
“還在否認,狡辯!”他陰鷙了眼,戾氣全發,幾乎將她捏碎,“好生能耐,這麼個一般女,老子都被你玩了兩把……”
說到此處,他不知道爲何心口撩起一把大火,越發燒狂,躁氣不得出,只想發泄。
又把她一手掐住,那細細柔白喉嚨,捏死在他掌心,他聲聲戾笑,“和他初戀,那不是情深似海?你也捨得害他死?到現在你還敢張開嘴跟老子說你沒害他?!最毒婦人心,噁心女,你倒是會裝,裝的我五迷三道。”
“我沒有……”她講不出話,臉漲得通紅。
“人人講你老實,我看你他媽是真,老實啊。”他再不會聽,擡腿踩着那箱子,一併踩着她細嫩白手,“瞞得天衣無縫,先害死他,留着鑰匙,回頭來澳門和他保姆接頭,拿走密碼箱,你拿走幹嘛啊?要幹什麼去!挖寶啊!”
屋子震天動地。
蘇家玉險些被震碎耳朵。
嚇得整個人發憷,指尖彷彿被壓碎,她面色滲冷,失去力氣,“江先生,我不要幹什麼,我只要救女兒。這箱子,是勞媽說他留給我,我想着左右是遺物,我捨不得它丟棄,我也不知道鑰匙去哪裡了,原來是你拿了。”
“那麼,”她流下眼淚,輕輕擡頭,有些睿智得發笑,“你拿着鑰匙,在等什麼?當初答應救女兒帶我來澳門,你的目的又很單純?”
江城禹一頓,他不否認是監視,有利用。但此刻望她眼淚,彷彿都寫着爲江寒而流。
輕若無聲,講,他的遺物,她捨不得丟棄。
他心裡那把火像是要滅天,神裡神經。
他冷啐一口笑,擒住她的頭,當着她的面,用鑰匙打開了密碼箱,柔柔一把發撕扯他掌心,他冷笑地把她按到箱子前,“老子來看看,到底是什麼鬼秘密,蘇家玉,你是人是鬼,這一個箱子也能把你照清楚了!”
蘇家玉頭昏腦漲,卻是屏住呼吸,雙手努力卡着桌面,艱難而期盼地看向箱子裡。
seven最後的遺蹟,會給她留什麼?是給她留的嗎?
但下一秒,她卻睜大了眼,江城禹也擰起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