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瀾怔怔地坐在牀沿邊，小臉上無波無痕，心裡卻是驚濤駭浪。
再次見到鳳淵，說心裡一點隔閡都沒有，那絕對不可能的。畢竟，他是她當初第一個動心的人，他從惡妖手裡把她救出來，當時他臨風而來，一襲雪緞長袍，風姿卓絕，恍若謫仙，她彷彿看到了他身後雪蓮綻放，她那時想，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喜歡上了他，也一定要讓他也喜歡上她。她那麼的信心滿滿，可一朝一夕的等待容易，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卻是不易。
她想跟他在一起，所以，她要把自己也修成人，這樣他們之間就沒有所謂的人妖殊途。
她是這麼想的，她也的確是這麼做了。她想，那麼多年，他就算是鐵石心腸也應該是融化了，可他沒有，他僅僅是因爲看到自己從凡人的身體裡取出靈印精魄就紅了眼，他拔出斬妖劍，毫不留情。
當斬妖劍刺穿她的胸口的時候，她看不到他眼底任何的情意，從那一刻，她就死心了。她以爲生死如燈滅，什麼都結束了。
只是，上天竟然又給了她一次機會。
把她送到了這裡來，可即使來到了這裡，爲什麼她依然躲不開他？
鳳淵，你爲什麼不好好呆在你的紫玉山，爲什麼要來這裡？
房間的門被推開了，一道身影來到她的身前，衣袍下的靴子沾了不少灰塵，他應該是風塵僕僕趕回來了。她擡起頭，就看到了穆天胤沉沉浮浮的眸仁，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卻又閉上了嘴。
月瀾笑了：“你想問什麼，就問吧。”
“你和師叔之間？”
“你確定要知道？”她嘴角的笑意更輕，風輕雲淡的，染了哀傷，讓穆天胤的心一縮。
他連忙搖頭：“本王不想了。”
無論她和師叔到底是什麼關係，他現在一點都不想知道了。
“穆天胤，我想告訴你。”包括她和鳳淵的關係，也包括……她的身份。“你曾經懷疑過我的身份，爲什麼沒有深究下去？穆天胤，其實你也是怕的對不對？你怕知道了真相，那是你不能接受的對
不對？我曾經待在紫玉山足足十年。”
她的話一落，穆天胤的臉蹙然就白了。
怔怔地站在那裡，眉眼間都是難以置信。
她仰着頭，就那麼看着他，眸仁晶亮，卻染上一抹晦暗：“你可能不知道吧，我想殺你，很想殺了你。至少，不久前我是這樣想的，可我不是爲了我自己，而是爲了秦月瀾。”她看到他的手慢慢握起，身體因爲不安而顫抖，可有些事，他必須知道。“秦月瀾死了，當初給你下藥的不是她，她躺在你牀上的時候就已經死透了，我重生到她的身上，不是裝瘋，也不是賣傻，我當時的的確確不知道她的身份。可她殘留的恨意太過執拗，所以我看到了她殘留下的記憶，那麼悲傷，那麼難過，那麼絕望。所以，我想替她報仇，想剜出你的心，看看到底是怎麼樣的？至少到了我離府的那一刻，這個念頭都未變過。”
“可你現在？”穆天胤深吸一口氣，他退後一步，緩緩搖頭：“本王不信。”
“你不信也好，信也好。”她站起身，“你的確是後悔了，愛而不得，恐怕是最沉痛的報復了。”
就讓他懷着對秦月瀾的思念走下去吧。
她不想再利用他，也不想在這麼下去，這會讓她自己覺得自己就是一個瘋子，一個徹徹底底的瘋子。她快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爲了什麼纔會站在這裡，當初是爲了報復，現在呢？難道就是爲了報復墨凌？可那個人對她無心，他又怎麼會在乎。“我累了，我決定放過你，也放過她死去的靈魂……她會轉世，會好好的活下去。”
“……本王——不信！”
穆天胤咬着牙，胸口劇烈的起伏着。
他的雙眸因爲驚懼而泛紅，那種恐慌像是潮水一般快速地淹沒他，他不安，他焦躁。
他甚至透過面前這張臉看到了一張哭泣的靈魂。
“穆天胤，她愛你，純粹而又透徹，可她死了，死在了絕望了。”
早已不在了。
她看着他像是一個無助的孩子一般，瑟瑟發抖，可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她撇開了視線，覺得他們都是愛情的俘虜，以爲可以玩弄愛情，卻最終被情愛吞噬，毀滅的渣都不剩。她深吸一口氣，越過他，緩緩地朝着門外走去，走到門邊，她扶着門框的手卻是定住了：“穆天胤，我很慶幸，我們還沒有走到最後一步，抱歉，我不該利用你。你可惡，我……比你更可惡。”所以，他會活在愧疚與痛苦中，她會徹底陷入無邊的地獄。
“吱呀”一聲，門打開了，她走出去，關上門。
重重地喘息了一聲。
她低垂着眉眼朝前走，身後，許久傳來一聲絕望的嘶吼，那麼痛苦，那麼悲傷，就像是失去愛侶的困獸。
秦月瀾，你可以安息了，他愛你，即使是在你死去之後。
……
月瀾出了穆王府的大門，茫然的，困惑的。
天際之間，她竟然不知道自己要去什麼地方，明明酉城這麼大，怎麼可能沒有她的容身之地。
“姑娘，來買一匹綢緞吧，上好的綢緞，無論是做成什麼衣服，都好看。或者來挑選一兩件衣服，都是剛進的新衣。”走過一家成衣鋪，她歪過頭打量了一眼，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華服，走了進去，換了一套簡單的裙裳出來，深吸一口氣，臉色好了很多。她怎麼忘記了，她還有一間繡齋，也不是真的沒有容身之地。
即使那個地方有着不好的記憶，可既然決定忘記，那就好好的繼續尋找靈印吧，她要修成人身，這個想法早已刻入了腦海裡，入了蠱，揮之不去。
她朝着繡齋的方向走，只是前方突然一陣慌亂，她朝前一看，是一匹驚了的馬，噴着響鼻，吭哧吭哧地朝着她飛奔而來。
她面容一凝，就要閃開，可沒想到有人比她快了一步，一把攬着她的腰肢抱着她閃到了一邊，他抱着她的腰有些緊，月瀾剛想掙脫開，可懷裡的骷髏瓶蹙然掠過一道紅光，如果不細看的話根本察覺不到。可她還是看到了，她驚愕地擡起頭，就看到了一張笑意盈盈的臉，帶了一絲痞氣，正低着頭看着她笑，原本痞氣的笑容看到她的臉，突然就怔住了：“大皇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