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靜,你……”
“別攔我!”鄔靜甩開袁銘想要拉自己的手,她指着左曼,重重冷笑,“看清楚了!她是左曼,不是什麼薄意卿!更不是什麼夏晚的母親!你們莫名其妙的跑來,一口咬定她就是你們要找的人,你們是不是還想帶走她?憑什麼?!”
她的聲音很大,也很憤怒。
左曼茫然的探出頭,攥着譚程衣服的手不自覺加緊:“鄔靜,鄔靜,你……你怎麼啦?爲什麼生氣?”
鄔靜聞言,眼眶一下就紅了:“曼曼。”她走過去不顧一切抓住她的手,“我不會讓他們帶走你的,不會,曼曼你別怕。”
左曼愣住:“帶……帶走?”
“袁夫人。”霍清隨在此時站了起來,儘量用不刺激到他們的平靜語調說道,“如果你們還有疑問,我們可以做一個親子鑑定。”
卻不想,這句話,像是火苗,一下點燃了鄔靜心中的怒火。
她猛地轉身,冷冷的目光直視沉默的南沉。
她冷笑:“不可能!真是好笑!當年你們把她害成那樣,差一點客死異鄉,現在想起她了,就要帶她走?你們覺得可能嗎?!我們不會讓害了她的人接近她的!”
“她當年……怎麼了?!”手背根根青筋畢露,南沉的聲音喑啞緊繃到了極致。
其實,他大概都能想象得到。
可……
他又固執的想要知道,想知道這些年,那一年,她都經歷了什麼。
“你把她害的這麼慘,你根本就不配知道!”憤怒爆棚,鄔靜冷眼相待,“你……”
“鄔靜。”譚程扼住她的手,朝她搖頭。
鄔靜不可思議地盯着他,又氣又急:“譚程!你是不是忘了左曼受過的苦?!她不能離開我們!她不能再回國!否則就是害她!”
親眼捕捉到他眼底的猶豫和痛楚,她的胸膛開始劇烈起伏。
但很快,她逼着自己恢復了過來。
深吸口氣,她轉身,極力冷靜地看向對面三人:“好,就算你們說的是真的,她就是你們要找的什麼薄意卿,可你們也看到了,她不認識你們,她也不相信你們,你們應該知道,對於一個經歷過不堪痛苦的人來說,有時候遺忘比記得好太多倍。還是說,你們執意要她重新陷入痛苦之中?”
不堪痛苦……
這四個字,像是一把利刃,快準狠的分別刺在了夏晚和南沉的心頭。
夏晚臉色發白。
“晚晚。”霍清隨用力握住她的手。
夏晚呼吸不穩地看着他。
鄔靜瞥見,不知怎麼的,心底有些不忍。
但……
“另外。”她緊了緊握着的手,繼續,“不管你們承不承認,左曼……她現在很依賴譚程,她對譚程,是百分百的信任,所以,如果你們爲她好,就該……”
“鄔靜!”
恍若不知譚程話中的警告,鄔靜不管不顧,將可能是最刺人的話一股腦的說了出來:“請你們放過她吧,別再來打擾她,她會一直和譚程生活在一起,得到最好的,全心全意的照顧。”
話音落下,南沉一瞬不瞬盯着兩人,呼吸滯住!
一直生活在一起……
他放在心底多年的女人,早就融進他血肉裡多年的女人,如今,她……
饒是堅強如南沉,這一刻,他是茫然的。
“所以,你們……”
“袁夫人。”霍清隨強勢開腔,打斷她的話,“我們誰也無法替她選擇人生,不是麼?”
鄔靜一噎!
霍清隨看了有些不安的左曼一眼,眼角又掃過譚程,最終回到了鄔靜身上:“無論是你,你先生,還是譚先生,亦或是我的太太,都沒有人有資格決定她的人生。”
他說得很清楚,清楚的落在了每個人的心上:“你又怎能肯定,恢復記憶,不是她想要的?退一步來講,就算如你所說,知曉過去對她殘忍,那麼,你又是否想到,她的親生女兒就站在她面前,可你卻阻攔她們相認,這對她,對我太太,又是不是太過殘忍了?”
“我……”
“即使她再也想不起來過去,但她也有權利知道,我太太夏晚,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親生女兒!”
鄔靜怔住,大腦突然就亂了。
下意識的,她轉頭看向左曼。
“鄔靜……”左曼有些不安的眨眨眼,“你……沒事吧?”
她的眼神太過信賴。
可第一次,鄔靜有些不敢面對,所以,她躲開了。
“鄔靜?”
“她沒事,別擔心。”譚程握了握左曼的手,用一貫溫柔的語氣說道,“左曼,願不願意去做一份你最拿手的甜品給對面那個小姑娘吃?她剛剛哭了,你說要做甜品給她吃的,還記得嗎?”
左曼點頭:“記得,可是……”
“那就去吧。”譚程習慣性的摸了摸她的頭髮,“讓鄔靜陪你一起,好不好?”
左曼思考了一下,忽的展顏:“好呀。”頓了頓,她又問,“那譚程,你要不要吃?我也給你做一個好不好?就做……抹茶味的,好麼?”
她的笑容是一貫的讓他心安,讓他情不自禁的想要靠近。
可……
“去吧。”硬生生將腦中那個不安的想法壓下,他朝鄔靜示意,親眼看到她走進廚房了,他才轉身,看向南沉道,“我們……能不能聊一聊?”
四目相對。
南沉啞聲點頭:“好。”
夏晚擔心,嘴脣動了動想要說什麼。
“別擔心,讓他處理吧。”霍清隨按住了她的肩膀,柔聲安撫。
夏晚最終點了點頭,然後,她的視線不由自主的移到了廚房。
她的媽媽,在給她做甜品……
南沉和譚程走向了不遠處的陽臺。
門關上,隔絕了客廳,窗外,亦是安靜的。
此刻的巴黎,天氣很好,讓人覺得很舒服。
但陽臺上的兩人,誰也不覺得。
沉默在兩人中蔓延。
最終,還是南沉率先開了口:“能不能告訴我,她……她當年,你們遇見她的時候,她……”
他從來不知道,說出這些話,是如此的艱難。
“她……”
“當時我們三人在羅馬旅遊,看到她的時候,有幾個混混,想要欺辱她,她很害怕,很絕望的的在反抗。”
轟!
像是有驚雷在頭頂炸開,又像是有千萬支箭同時射在他心上,南沉臉色慘白,呼吸不穩。
只是短短一秒,他似乎感受到了她當年的絕望。
“我們救下了她,送她去了醫院,她的狀態很糟糕,她排斥別人的靠近,就像……就像一隻刺蝟,不停的刺傷別人來保護自己,醫生費了很大的勁,纔給她做了檢查。”
即便過了二十多年,但每每想起那一幕,譚程仍是揪心和不忍。
他轉身,看着南沉的眼睛說道:“醫生說,她剛生產完不到一個月,她有很嚴重的產前和產後抑鬱,精神狀態也有些問題,可能經歷了一些不好的事,她需要好好休養,不能再受刺激。”
“鄔靜那會兒有個一歲的孩子,同爲人母,她特別心疼她,後來,等她穩定了一些,我們帶她回了巴黎。可這時候,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是誰了,也忘了過去所有的事,於是我們給她辦了一個新的身份,叫左曼,這些年,她一直和我們生活在一起。”
他每說一句,南沉的心就往下沉上一分,到最後,墜入冰寒的深淵。
他閉上了眼,卻突然覺得眼眶酸澀的厲害。
“這些年。”他幾乎是用盡了全力,才從喉骨深處擠出的剩下的話,字字扎着自己的心,“這些年,她……過的好嗎?”
譚程沒有隱瞞:“頭兩年不好,那段時間她常常做惡夢,我們四處帶她出去放鬆心情,慢慢的,纔開始減少。後來,她一直很好,就像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活得很輕鬆。這裡的鄰居,也很照顧她,她的笑容很能感染人,她會讓人情不自禁的想要靠近。”
這其中第一個,就是他。
可有一句話,他到底還是嚥了回去沒有說。
左曼她偶爾……會發呆,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偶爾,她還會不由自主的,又很迷茫的寫一個字——南。
那樣的左曼,讓他患得患失。
客廳。
“吃甜品!”左曼將甜品放到夏晚面前,笑容純真,眼神裡透着期盼,“快吃,很好吃的哦,真得很好吃的!譚程說我做的甜品是世界上最好吃的!”
夏晚拿着小叉子的手顫了顫。
她看着她。
左曼回視:“吃呀。”
“嗯。”夏晚咬了咬脣,切下一小塊放進了嘴裡。
“好吃麼?”
“好吃……”鼻尖瞬間泛酸,但夏晚強忍着,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很正常,“這是我……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甜品,沒有之一。”
真的。
左曼顯然開心極了,眼睛一下亮了起來,而餘光瞥見譚程進來,當即跑了過去,挽着他的手臂興奮地說道:“譚程譚程,你聽到了麼?她說我的甜品,是她吃過的最好吃的甜品呢!”
“聽到了。”譚程習慣性的想要摸她的頭髮,但想到了什麼,最終還是沒有動,而是看着左曼,認認真真的說道,“左曼,等會兒,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去趟醫院,我們……做個檢查好不好?”
鄔靜一下明白了過來,他……他是要做親子鑑定!
“譚程!”她急了。
她更不明白是爲什麼,難道他要把左曼拱手讓人嗎?
“譚程!”
恍若不知鄔靜的暗示,譚程定定地看着左曼:“可以嗎?”
左曼張了張嘴,眼中閃過害怕:“醫……醫院?”
“嗯。”譚程柔聲哄着,“別怕,不是見醫生,我們就是去趟醫院做個很小很小的檢查,看到那個小女孩沒有?和她一起,她需要你的幫助,你願意幫助她嗎?”
左曼順着他的視線看了過去。
視線交匯的瞬間,夏晚只覺整個人都緊張了起來,神經緊繃到彷彿下一秒就會斷。
可……
她的媽媽卻立馬退縮了。
“譚程……”左曼不自覺用力攥住了身旁人的衣服,仰着頭,她看着他,下一秒,她哭了,“譚程,你……你是不是……是不是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