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蔓延,氣氛悄然變化,壓抑的人有些喘不過氣。
男人喉結上下滾動,眸色是說不出的深暗,以及若隱若現縈繞其中的痛苦。
良久。
他掀脣,艱難的從喉骨深處擠出對她失望至極的話:“紀微染……她是無辜的,你既然有完整的視頻,就應該知道……”
“是!我是知道!”極度陌生甚至是冷漠的語調,讓趙綰煙的情緒瞬間失控,她破罐破摔般擡起了頭,死死地盯着面前男人,“我讓人對視頻做了手腳,剪掉了最關鍵的能證明那晚不過是一場誤會的部分。你們做了什麼,我都知道!”
眼淚洶涌,她五官漸漸扭曲:“我怎麼會不知道?那晚,紀微染把你錯認成了她喜歡的人,叫的,也是她喜歡人的名字,可那又能怎麼樣?”
“她吻了你!你也吻了她!你明知道她叫的是別人,你也吻她了!”悲慟和痛恨浸滿雙眸,她一隻手難受的抓住了裙子領口,“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她,你敢說,你對紀微染,沒有好感?!”
氣氛彷彿又變了變。
沙發上,男人始終身形未變,只除了……落在大腿上的雙手漸漸收緊成拳。
失望麼?
不。
早就失望過了。
“沒有。”扯脣,他已然麻木,不知道是在嘲笑自己,還是嘲笑這些年放在心裡的這段感情,“趙綰煙,我心裡的人是誰,你會不知道?還是說,你從來就知道,但你不接受!”
火熱在叫囂着,身體越來越難受。
趙綰煙有一瞬間的恍惚。
“沒有……你騙我……你在騙我……”嘲諷似的扯脣輕笑,她像是聽不到他後面的那句話一樣,始終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語無倫次。
男人眸色更暗,更是從未有過的複雜:“她是無辜的,不該成爲你和我之間的受害者,你憑什麼要算計她?”
“受害者?”大腦像是突然清明,冷不丁聽到這個詞,趙綰煙忍不住笑了起來,“她紀微染是無辜的?受害者?不是的!她就是搶了你!你們……你和她一起傷害了我!”
傷害她……
男人臉上僅有的複雜神情一點點的散去,到最後,終是面無表情。
“所以,你要報復紀微染,報復我和她?”
“是!”
斬釘截鐵的一個字,像是一把利刃,毫不留情的刺在了男人心上,繼而蔓延出連綿不絕的痛意,像是積攢了一個世紀之久。
窒悶。
痛。
“呵……”他低笑,再開口,彷彿用盡了他畢生的勇氣,“好。那麼,趙綰煙,你告訴我,我和你的那個孩子……是不是也是你……報復計劃之一?”
孩子……
冷不丁的一個字眼鑽入耳中,陌生又熟悉,趙綰煙心尖狠狠一顫!
下意識的,她一隻手輕撫上了她的腹部,就像她得知孩子的存在後一樣,又像……那晚從醫院出來,她對記者說了那番話後的動作。
剎那間,她只覺有隻無形的手攥着她的心臟。
好疼。
可……
“……是。”雙眸失去焦距,她沒有否認。
哪怕心裡早就有了猜測,然而猜測和親耳聽她承認,那種感覺,是不一樣的。
這一瞬間,呼吸都變得困難了起來。
“爲什麼?”他幾乎是失魂落魄的追問。
爲什麼……
趙綰菸嘴角的弧度詭異的勾了起來,似在笑,又似在厭惡自己:“因爲……我不想要,那個孩子……他怎麼能來這個世界?”
語調一點點的冷了下去,像是浸了寒冰。
低頭,她看向腹部,誰也看不清她臉上的神情:“知道有孩子,是因爲……先兆性流產,醫生告訴我啊,這個孩子,可能留不住,留不住……”
低低呢喃的一番話,雖然輕,還是落入了男人的耳中。
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迅速積聚,纏繞在他心頭,一瞬間,他竟覺得有些難以承受。
“所以……”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問出的這兩字。
“所以?”似在回憶,又彷彿在自我厭棄,趙綰煙閉了閉眼,任由眼淚滑落,“既然一早就知道留不住,爲什麼不發揮他最大的作用不枉他來人世這一遭?”
睜開眼,她迷茫的笑:“對,就是你想的那樣,那晚,我就是故意來找你的,我瞭解你,那次你提出分手,我們之間就……再無可能,所以啊,我來挽回,提出結婚,然後……”
睫毛上沾着淚珠,她心中竟是覺得說不出的痛快,那種快要解脫的快感。
“我抓住了你的手,你也不出所料的推開了我……”身體裡的空虛主宰着她,雙眸迷離,她早已迷失,“那一下,孩子……就解脫了,解脫了……”
話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她又難受的哭笑:“是,記者……也是事先安排好的。所有的所有,都是我故意的……”
對面,男人手背倏地青筋畢露。
輕飄飄的一番話,卻比任何武器還要無情,足以……致人於死地。
不想再知道接下來的殘忍,可偏偏,他不得不再問。
只是,他嘴脣動了幾次,都沒有成功的發出聲音。
許久。
他攥着的手指一根根鬆開,掌心處冒出血跡,他看着她,開腔,語調是疲憊的,更是麻木的:“所以,一開始的分手消息,那晚的流產,都是爲了……所謂的紀微染插足鋪墊?就爲了報復,爲了……毀了她?”
趙綰煙身體僵了僵。
緊接着,她擡眸,眼中不再痛苦,取而代之的是瘋狂的恨意:“是啊,只有紀微染身敗名裂了,夏晚……纔會痛苦,誰讓她……是夏晚最在意的朋友呢,誰讓夏晚……重情呢。這是打擊她最好的辦法……”
深埋心底的對夏晚的恨意重新涌出,鋪天蓋地,排山倒海,瞬間將她淹沒。
“如果不是夏晚,爺爺……根本就不會死,如果不是夏晚,清隨……也不會離開,她毀了我原有的幸福,毀了我的一切!難道我就該什麼都不做?”
原來……是這樣。
男人的身形動了動,前所未有的自嘲迅速涌,籠罩在他全身。
他忽然覺得,他真的,從來就沒有真正瞭解過她。
“一直以來。”他的嗓音和她一樣的晦暗,或許不同的,只是失望而已,“都是你放不下那段過去,是你在糾纏,當初你們爲什麼會在一起,原因你比誰都清楚,他從來沒有愛過你,分開是必然。可要說對不起,當初也是我和你先對不起清隨。”
當年意亂情迷放縱的那一晚,如今想來,只是可笑。
男人閉了閉眼:“可你做了什麼?一再的傷害夏晚,如果不是趙老的請求,你以爲,你現在還能留在青城?趙老……夏晚的體質不適合捐腎,可她依然決定接受手術,後面的意外,是也不想!她做到這個地步,可你呢?偏執的把一切算在了她身上!”
失望蔓延至渾身上下每個角落,他睜開眼,面無表情的隔着黑暗看她:“就因爲這樣,你就要一再的傷害她?甚至……如今連我,連清隨都要算計?還有……孩子。”
一想到那個孩子,厲佑霖止不住的心絞痛。
“你連孩子……都不放過,要利用,趙綰煙,你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能狠成這樣?這樣的你,我寧願從未認識。”
他的語氣……
身體徹底僵硬,趙綰煙心底的恨意肆意翻滾:“如果不是夏晚,我根本就不會這樣!是她毀了我!爺爺,清隨,一切的一切!”
男人定定地望着她。
半晌,他自嘲:“那我呢?我厲佑霖對你趙綰煙而言,算什麼?備胎?朋友?情人?還是……牀伴?”
空氣靜滯。
趙綰煙突然覺得有一股難以形容的悲慟從心底躥出。
她沉默不語。
“呵……”她聽到了男人的低嗤冷笑。
她莫名想逃。
神思早已混亂,身體裡的難受和空虛又在作亂讓她口乾舌燥,她幾乎是慌不擇路的,想也沒想的拿起面前的紅酒一飲而盡。
她想,或許醉了,就不用面對了。
然而……
“告訴我,從始至終,你有沒有愛過我?哪怕一秒?”
壓力猝不及防強勢而至,她的下顎被捏住挑起。
愛麼?
趙綰煙恍惚,一顆心揪的更厲害了。
男人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這些年的感情,僅剩的愧疚,終於,全都被她親手毀滅。
“曾經一再的示弱,一再的挽留,都只是因爲,我還有利用價值,而你愛的,只有清隨,是麼?”明知道結果,可這一刻的他,和她一樣的偏執。
清隨……
再熟悉不過的兩字鑽入耳中,身體裡的火熱在這一刻徹底噴薄而出,渙散的意識被牽引,趙綰煙一隻手牢牢的抓住了男人的手,雙眸說不出的嫵媚:“清隨,我難受……”
下一秒,她歪歪斜斜的站了起來,不顧一切的抱住了男人的腰。
腳尖踮起,她胡亂的吻上男人的下巴,旖旎的呻吟隨之溢出:“難受……清隨,幫幫我……清隨,我還愛你……清隨……”
說話間,她另一隻手遵循本能的摸向了男人的下身。
曖昧叢生。
“轟隆隆——”
倏地,一道驚雷伴隨着閃電響起。
一閃而逝的亮光下,厲佑霖的俊臉說不出的晦暗冷漠。
沙發旁,不易察覺的紅點始終亮着。
雨,越下越大,大到像是要淹沒這座城市。
而這一夜,註定不會平靜。
凌晨十二點,霍家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