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慌意亂的感覺洶涌而來，下意識的，夏晚坐起來，雙手毫無方向感的在半空中亂摸。
“霍清隨！”
霍清隨倒水轉身回來的剎那，看到的就是她緊張害怕，且雙眼茫然的樣子。
而她的手……
“啪——”
水杯猝不及防從掌心滑落。
敏銳聽到聲音，夏晚呼吸滯住，身體微僵。
空氣凝滯。
霍清隨只覺有一隻利手狠戾的在他心臟上硬生生劃出了道道傷口，鮮血淋漓，疼的讓人窒息！
“晚晚……”他開腔，嗓音喑啞緊繃，他壓抑着，隱忍着，幽暗的雙眸漸漸猩紅。
夏晚身體猛地僵住。
沉默的因子不受控制的迅速蔓延，彷彿還滲透進了兩人的肌膚裡。
一站一坐。
良久。
“霍清隨……”夏晚出聲，聲音低落茫然，她的手不知何時攥緊沉了拳頭，然而依舊在半空中摸索着，“你在哪？爲什麼不說話？”
眉心狠狠一皺，長腿邁開，霍清隨走近，伸手一下將她重重抱在了懷中！
他的身體微顫，呼吸粗重緊繃，而神色，是從未有過的晦暗幽深，讓人窺探不了。
“唔——”
猝不及防，夏晚鼻尖撞上他堅硬的胸膛，還不及動一動，兩人便緊密相貼，彷彿再也無法分開。
“霍……”
“對不起……”
低低啞啞再平常不過的三個字，卻在瞬間勾起了夏晚這幾天以來全部的恐懼和無助，某些不願想起的絕望畫面也倏地變的清晰起來。
眼淚滑落，一滴又一滴，一下就沾溼了眼前人的衣服。
夏晚只覺胸腔裡有股沉悶和酸澀在肆意的橫衝直撞，撞的她頃刻間變的軟弱了下去。
委屈蔓延，她下意識的反抱住了男人。
死死的，一點都不想鬆開。
不要……她再也不要和他分開。
“霍清隨……”抽噎着，不出幾秒，她的眸子就已通紅，“霍清隨……”
一聲又一聲，她只是不停的叫着他的名字。
而每一聲，又都在霍清隨本就血淋淋的傷口上撒上了鹽。
疼麼？
不疼。
因爲……他沒有資格疼。
“對不起……”他的臉埋在她的脖頸裡，所有的冷靜自持，所有的隱忍，早已全都化爲虛無，他沒有再說其他，只是緊緊抱着她，手臂一再無意識的收緊再收緊。
有些疼，有些喘不過氣。
但夏晚全都感覺不到，她所能清楚感知的，是他的心情，以及自己的。
“霍……”
剩下的清隨兩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便硬生生的堵在了嗓子眼。
只因……
男人哭了。
溫熱，溼漉。
都是眼淚。
夏晚驀地怔住，身體就這麼僵着，一動不動，而下一秒，眼淚猛地變的洶涌起來。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他……
是太過自責了麼？
還是……
大腦嗡嗡作響混亂的厲害，他的沉默，眼前的黑暗，都讓夏晚無法安心，她試圖說些什麼，可動着脣，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許久，她才低低的，抽噎着叫了聲：“霍清隨……”
話落的瞬間，她敏銳的察覺到的了男人身體比之剛剛更僵硬了。
然後……
她被鬆開了。
只是，他沒有說話。
她看不見，但能清楚的感受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在看自己。
而他的眼神，莫名讓她心尖刺痛。
很難受。
只是比這更難受的，是他的沉默，以及心底無端涌出的莫名恐慌。
他以前從不這樣的。
他……
“霍清隨。”貝齒無意識的咬了咬脣，夏晚心中止不住的慌亂，吸了吸鼻子，她到底沒忍不住，再度流下了眼淚，“爲什麼說對不起？爲什麼……爲什麼要惹我哭？”
她的嗓音晦澀，她的眼眶通紅，委屈影影綽綽夾雜其中。
霍清隨忽然有種心臟被攥住的窒悶感，從未有過的疼，疼到讓他無法開口。
良久。
幽暗的眸色再度變化，他才掀脣，極爲艱難的從喉骨深處擠出她的名字：“晚晚……對……”
“別說了！”夏晚驀地尖銳出聲打斷了他的話。
胸膛因恐慌而劇烈起伏，她死死地盯着他，像是宣泄：“對不起？接下來，你是不是就要跟我說，對不起讓我三番兩次陷入危險之中，然後……然後你就要離開我？是麼？！”
她不想這樣想的。
可是……
控制不住。
她討厭他今天的沉默，她會害怕，會覺得事情在越來越糟糕，會沒有安全感，會……
而這種沒有安全感的慌亂在男人沒有及時說話時，瞬間爆棚。
“爲什麼不說話？！”手指倏地一根根攥緊，再次洶涌滑落的眼淚瞬間將她的情緒逼到了崩潰的邊緣，“不說話，是……是真的是麼？！你就是要放棄我了，對不對？！”
她質問着，呼吸越來越急促，而腦中的胡思亂想一下就到了頂峰！
“霍清隨你混蛋！”揚手就將枕頭砸了出去，夏晚死死咬脣，“當初強迫我跟你結婚的是你，說任何事一起面對的也是你，現在要離開的也是你，你把我當什麼了？！混蛋！”
話落的瞬間，她的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珍珠拼命的往下掉，怎麼止也止不住，而她胸口窒悶的感覺也愈發的沉重，讓她透不過氣。
“混蛋混蛋！混蛋！霍清隨你混蛋……”雙腿一下曲起，她整個人埋着，失聲痛哭。
最先出事的那個時候，她沒哭，也不想哭。後來遇到了左易，她依舊沒哭，後來在浴室哭……是因爲她太想他了，那一刻的自己確實是軟弱的。
再後來，醫院，俞顏……
她亦沒想過要哭，因爲她始終覺得哭沒有用，始終相信自己能平安無事的逃出去的。
可現在……
他的沉默讓她的心情糟糕透頂，她怎麼也控制不住。
她哭的厲害，像是要連帶着將這幾天以來的隱忍全都發泄出來。
而牀邊。
霍清隨深深凝視着她，本就深幽的眸色隨着她的哭聲而愈發的晦暗難辨，如同潑墨一般濃稠。
斂眸，他伸手將她抱住。
“晚晚……”
“別碰我！”脾氣上來，委屈隨之更甚，夏晚奮力掙扎，試圖將他推開，“不是要走麼？！那你走啊！別碰我！混蛋！”
霍清隨薄脣緊抿，緊了緊手臂，沒給她掙脫的機會。
哪怕她反抗的越來越厲害，哪怕……他背後的傷口在出血，他仍是死死的，用力抱住了她。
夏晚哭的更厲害了。
“霍清隨！”
“沒有要離開你。”眸底劃過一抹暗茫，霍清隨打斷她的話，隨後雙手捧住她的臉讓她面對自己，放柔了聲音解釋着哄着，“晚晚，我沒有要離開你，也沒有不要你，你冤枉我了。”
獨屬於他的清冽氣息縈繞在鼻尖，一如既往的帶給她安心。
可夏晚一顆心仍舊被揪着，疼得厲害，失控的情緒亦沒有好轉：“那你爲什麼不說話？不是默認是什麼？那麼長時間的沉默，你知不知道我很難受很害怕？”
她抽噎着，上氣不接下氣，難受的幾欲死掉。
霍清隨看在眼中，疼的心裡。
“晚晚……”下一秒，他低頭，溫柔吻去她臉上所有的眼淚，“對不起，是我不好，不是要離開你，也不是默認。只是……”
心尖驀地刺痛，停頓兩秒，他的聲音不知不覺啞了好幾度，這麼多年，第一次，他出口這般艱難：“晚晚，我只是……突然不知道要怎麼面對你，甚至……晚晚，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恨自己。”
“晚晚。”他捉過她的手按上了左心房，“這裡，你有多難過，我就有多疼，就有多……恨自己。不是不要你，對不起……不哭了，好不好？”
哭聲頓停。
夏晚心尖狠狠被刺痛。
這樣的霍清隨，她何曾見過？
她其實……該知道的啊。
她瞭解他，知道他自責懊惱，也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他的後怕。他是霍清隨啊，從來什麼都不會眼裡，什麼也不在乎的人，可爲了她……
再強硬的人，也會有軟弱的一面。
而這些，通通都是她帶給他的。
如果……如果她足夠強大不這麼沒用的話，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突然間，她也有些恨自己了起來，不敢面對自己，也不知道要怎麼面對他。
“霍清隨……”淚眼朦朧，她手指無意識的攥緊他的衣服。
手掌輕撫她的臉，霍清隨再次吻去她的眼淚，動作比之前更溫柔：“別哭，晚晚，別哭……”
夏晚死死的咬住了脣，想要藉此把眼淚憋回去。
只是眼淚不聽話。
“霍清隨……”雙手摸索着覆上他的手背，她抽噎着，吸了吸鼻子，“霍清隨……”
她想說些什麼，可出口的，始終都只有他的名字。
“霍清隨，霍清隨……”
安靜的病房裡，空氣中都纏繞上了她依賴的低喃。
霍清隨心臟愈發的鈍痛。
“晚晚，我在。”他迴應，指腹輕柔替她拭去眼淚，低低柔柔的哄着安慰着，“都過去了，不怕，晚晚，我再也不會讓你離開我的視線……”
“霍清隨！”再也忍不住，夏晚猛地撲進他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