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離把傅止言扶了起來，這個過程很是大費周章。
兩個動作同樣不靈敏的人花了好大功夫才成功的站了起來，傅止言渾身都是汗，笑了笑：“今天就先到這兒吧，明天再繼續做。”
說着他按了服務鈴讓特護進來給他洗頭擦汗。
看着傅止言去了浴室，宋小離慢吞吞的挪回牀上坐着，心裡揪成一團。
晚上，華辰來了。
他來的時候傅止言正坐在沙發上上藥，下午做訓練的時候腿上大大小小磕了不少傷口，他正在給傷口上藥水。
看見傅止言腿上的傷口，華辰大驚小怪道：“老傅，你這是怎麼了？被家暴了？”
說着他還意有所指的看向宋小離。
傅止言很配合的露出一臉哀怨的表情：“她說了，不能說出去，否則又要捱打。”
華辰哈哈大笑起來。
就連宋小離也忍不住彎了嘴角。
說笑了一會兒，傅止言的藥上完了，他招呼華辰在沙發上坐下，臉色慢慢斂了起來：“華辰，小離車禍的原因我已經知道了，關於這件事，你要給我一個交代。”
說到這個，華辰臉上訕訕的：“人已經被我關起來了，等你們出院，我把她交給你們，你們想怎麼處置都行。”
傅止言冷笑：“怎麼處置都行？”
華辰嘆了口氣：“我已經跟她離婚了，她母親急病去世，弟弟現在還在高利貸手中，她自己也是一臉不想活，說實在的，就算把她折磨死也沒什麼報復的快感……這件事是我對不起你們，我沒想到會連累小離。”
傅止言沉聲道：“確實是你的錯。”
華辰的腦袋簡直擡不起來了。
如果不是因爲有罪惡感，他這段時間根本就不會跑醫院跑得這麼勤快。
但宋小離卻不這麼想，之前華辰爲了給她找醫生治療，把在國外的神經科專家請了過來，沒想到中途出了意外，這件事華辰應該遭受了不少非議，畢竟享譽世界的國寶級專家，因爲他的邀請出了事，雖然事故跟他沒有關係，但他還是要承擔一定的責任，這件事估計也讓他焦頭爛額了一段時間，不然他最近不會沒時間過來。
想到這裡，宋小離問：“失聯的飛機找到了沒有？”
華辰搖頭：“沒有，瑞士那邊說，有可能是在太平洋海墜毀了，但現在沒有任何證據，也沒有任何消息，都這麼長時間了，我估計凶多吉少。”
“查出是因爲什麼原因了嗎？”
說到這個華辰就冷笑：“是政治陰謀，只能說教授命不好，上了被挾持的飛機，恐怖分子達不成協議，用這麼多人的性命作爲報復……這是個很不幸的人禍。”
宋小離沉默。
傅止言看了宋小離一眼，咳嗽了一聲，轉移話題：“這段時間歡歡和斯年怎麼樣了？”
他醒了也有這麼長時間了，除了最開始那段時間傅思歡和傅斯年來看過他之後，後來這些日子他們就很少來了。
“是我讓他們不要經常過來的。”宋小離說。
傅止言詫異道：“爲什麼？”
難道她不希望兩個孩子過來看她？
“我情緒不穩定，怕傷害到他們，所以讓他們不要過來。”
傅止言：“……”
他突然覺得有點欣慰。
八年前的顧沉歡一旦發起脾氣，誰都控制不住，現在她居然懂得讓孩子避開她，爲了不傷害他們。
她還是成長了嘛。
華辰被傅止言肉麻的眼神看得心裡直起雞皮疙瘩，連忙找了個理由匆匆告辭。
華辰一走，傅止言就下牀，挪到宋小離的牀上，和她擠在一起：“小離。”
宋小離皺眉看着他：“你坐過去。”
傅止言故意的搖頭：“今晚我們一起睡。”
宋小離眉頭皺得更深了：“不……”
話還沒說完，傅止言突然低頭，輕輕含住了她的嘴脣，宋小離眼睛一下子瞪圓了。
傅止言並沒有用力，只是輕輕舔了舔她，很快就鬆開了，眼角眉梢全是笑意：“小離，你長大了。”
宋小離從震驚裡回過神，臉上發燙：“什麼亂七八糟的？”
她別開臉，掩飾自己的情緒。
“以前你發脾氣的時候可不管會不會殃及無辜，可現在你會顧忌旁人的感受了，你說你是不是長大了？我真開心。”
宋小離：“……”
好歹她也這麼大年紀了好嗎！
不過聽傅止言這麼說，她是有點欣慰沒錯……
“我知道你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你根本就不想傷害身邊的人，我能理解，所以，以後要是控制不住情緒，想發脾氣就衝我來吧。”傅止言說：“我能承受得住。”
宋小離回頭看了他一眼，突然問：“抑鬱症是不是屬於精神病？”
傅止言一愣：“什麼？”
“好像是吧。”宋小離喃喃自語：“聽說精神病殺人不用負法律責任。”
傅止言背上瞬間起了一層寒意：“你……”
“如果你惹我生氣了，我錯手殺了你，那該怎麼辦？”
傅止言嘴角的笑僵住了。
“那我是不是不用坐牢？因爲我是神經病啊。”
傅止言嘴角抽搐了一下：“誰說神經病殺人不用坐牢，也要負刑事責任，不過會酌情減輕刑罰而已。”
“哦，那也好啊，總歸罪不至死。”
傅止言忍不住拍了一下她的腦袋：“你一整天都在想什麼呢？”
“我在考慮一個很現實的問題。”宋小離扭頭直勾勾的看着傅止言：“如果，我說的是如果，我情緒過激的時候錯手殺了你，或者不小心弄傷了孩子，那該怎麼辦？”
傅止言這回是真的害怕了，他瞳孔驟然緊縮了一下。
原來之前他一直都誤會了。
宋小離不肯回家，拒絕接受治療，是因爲害怕自己一旦身手靈活起來，回到家裡會因爲抑鬱症發作，傷害到他們。
這纔是她真正的心結。
傅止言呆愣了足足半分鐘，纔回過神。
他暗暗運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的動作，才把心頭翻涌的疼痛和情緒壓制下去
，他眼眶都紅了，嘴角卻擠出一個無所謂的笑容：“小離，你聽過一句話嗎？”
“什麼？”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宋小離一愣，立刻皺眉：“我沒跟你開玩笑！”
“我也沒跟你開玩笑！”傅止言扳住她的肩膀，讓她正面面對着自己：“八年前知道你有抑鬱症，當時我就瞭解過這種情緒病的危害，可我還是選擇跟你在一起，現在我更沒有理由害怕你傷害我。”
“那孩子呢？”宋小離又開始鑽牛角尖：“我要是傷害孩子怎麼辦？”
“有我在！！”傅止言信誓旦旦說：“我不會讓你有傷害他們的機會，更不會讓他們有被你傷害的機會，你以爲家裡那麼多保鏢都是用來做擺設的嗎？”
宋小離眼眶紅了，眼淚一點一點沁出眼眶：“可我要是控制不住該怎麼辦？還有，難道我要一輩子都當個怪物嗎？需要被人防備，時時刻刻要人照看着的那種？我現在連自理能力都沒有了。”
看着她的眼淚，傅止言的心都快碎了，他用力把她納入懷中抱緊：“不會的，你消失了五年回來，病不是好了嗎，這纔要不是壓力太大也不會復發，我不會讓你有事的，我們在一起經歷了那麼多，沒理由讓你一個人去面對這些事情，小離，相信我，好嗎？”
宋小離不說話，只是低聲嗚咽。
傅止言深深的嘆了口氣：“其實我這幾天一直在想，就算你這輩子都是這個樣子，那又怎麼樣，只要你還是小離，只要你還活着，我就已經很滿足了，我會一輩子陪着你，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脾氣有多暴躁，情緒有多少起伏，只要你還活着，我就該謝天謝地了。”
傅止言鬆開她，額頭抵着她的額頭，近距離看着她通紅的眼眶：“小離，我想過了，你不想做復健治療那就不做，以後你就算成爲一個廢人，尿褲子我幫你換洗，沒自理能力我餵你吃飯給你洗澡，我會一直一直陪着你，如果你死了，我會安排好一切身後事，陪你一起走，絕對不會讓你在離開的路上感到孤單。”
宋小離愣住了：“你……”
“說到做到。”
好一會兒，宋小離渾身抑制不住的顫抖起來，她抱住傅止言，忍不住放聲大哭。
這些日子積攢的情緒，在這一刻悉數釋放。
他說會一直一直陪着她，上窮碧落下黃泉。
那她還有什麼好害怕的？
生死都不會孤單了。
宋小離哭了一陣子，精疲力竭的睡了過去，一隻手還和傅止言的手十指緊扣，緊緊攥在一起，兩人並排躺在並不寬的病牀上，在寒冷的冬夜裡格外溫暖。
傅止言看着宋小離的側臉，心裡的內疚一陣緊似一陣，他怎麼就沒能早點發現，宋小離還是那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孤單寂寞沒安全感，習慣性的把人拒之門外，所有的冷漠傲嬌都是爲了把自己更好的僞裝起來，她就像一隻刺蝟，豎起高高的刺，抵擋外侵的同時，也把所有的溫暖都隔絕在外。
原來之前，他從來沒走進她心裡過。
只是以後，他再也不會離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