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婉強忍恐懼睜開雙眼,卻見那劫匪的頭領正抱着手臂痛苦的掙扎,而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赫然出現他的皮肉上,幾乎要撕裂了他的整條手臂。
涓涓的鮮血順着他的手臂不斷的滴落,嚇得另一名匪徒雙腳發軟的跌坐在地。
那劫匪的頭領雖然受了重傷,卻並未就此罷休,緩過神來後,立刻發狂似的撲向砍殺他的人。
立在夜幕中的黑衣男子手握利劍,面對猛獸般嘶吼的盜匪卻未有絲毫動容。
風沙浮起他半束的烏髮和籠紗的衣袍,微弱的星光只勾勒出他的輪廓,那身影彷彿只是一個纖柔的少年郎君,卻透着股令人難以想象的冷冽與蒼茫。
直到那盜匪首領將彎刀逼至他的面前,他纔出劍相抵,陷入激烈的纏鬥。
許是被方纔那一幕嚇到,又或者畏懼於李雲身上散發的殺氣。
另外那名匪徒連彎刀都忘了拿,連滾帶爬的從地上起來,轉身便往怪石叢生的地方跑去。
秦婉心道不好,唯恐這匪徒是要去老巢裡通風報信,一時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撿起那人落下的彎刀朝着匪徒的腿上刺去。
她這一擊順利絆住了那名匪徒前行的腳步。
“臭娘兒們!該死的!”那人跌倒在地,抱着腿對秦婉罵着侮辱的話。
秦婉把心一橫,索性上前將彎刀逼在那人脖頸上,威脅他道:“想活命就老實待着!”
實則她握刀的手不住的顫抖,卻不得不強壯鎮定,以期唬住這匪徒,爲李雲免去後患。
就在她咬緊牙關,在心裡一遍遍告訴自己一定要堅持下去的時候,一隻掌卻覆在了她握刀的那隻手上。
秦婉驚慌擡頭,卻看到被垂落的鬢髮半掩的冷峻面容。
她頓時鬆懈下來,如同找到了安全的棲息地。
李雲的手卻還握着她的手,溫暖的掌心攜着安慰意味,引導她鬆開握刀的手,彷彿怕她誤傷了自己那般小心翼翼的接過彎刀,扔到一旁。
秦婉在李雲的攙扶下站起身來,才發現方纔還一直掙扎不休的匪徒,現下竟一動不動僵硬得像塊石頭。
她意識過來是李雲方纔在那一瞬間點了此人的穴道,於是又轉過頭去看那匪徒的頭領,果然見他也是一動不動的立在風沙之中,嘴上卻還不停咆哮着怒罵的話語:“有種再來比一場!要麼就殺了老子!敗在你這個娘們兒一樣的小白臉手上,老子寧願去死……”
那盜匪頭領罵得起勁,李雲卻全然不曾理會,對倚在她懷中已然全身脫力的秦婉道:“跟我走。”
聽到他這樣說,秦婉心裡莫名的安定,卻還是忍不住擔心,問道:“去哪裡?”
“回京。”李雲簡短而乾脆的應道。
秦婉卻詫然道:“你不去護送和親隊伍嗎?”
李雲道:“我的任務只到邊關。”
“那和親隊伍還有晚婷……”秦婉下意識的攥緊了他的衣襟。
卻見他微垂眼簾,用冰冷的語調說着安慰的話:“我們在前方擊退匪徒,清寧公主還有和親隊伍已經安然抵達西番境內,已由西番軍隊接應。”
聽到他這樣說,秦婉才徹底放下心來。
方纔在危機中尚且不曾察覺,如今鬆懈下來才覺衣裙沾滿了泥沙貼在身上沁骨得很,她於是不自主的縮了縮。
李雲似覺察到她這細微的變化,用手臂爲她擋住風沙,護着她前行。
經過那仍孜孜不倦、大呼小叫的盜匪頭目身前,秦婉忽然意識過來,疑惑的看向李雲。
說來今日真的很奇怪,作爲殺手的他依照慣例應該毫不猶豫的了結了這兩名盜匪的性命,可奇怪的是他只是傷了他們,再封住他們的穴道,就這麼把他們仍在沙地裡離開,實在有些不合常理。
畢竟秦婉也非趕盡殺絕的歹毒之人,不便提醒於他,便只得忍着好奇的心佯裝不知的隨他離開。
跟隨李雲行了數步,秦婉聽到一陣馬的嘶鳴聲,轉而在一塊巨石後看到一匹馬。
在沙漠裡看到這代步的坐騎,簡直是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欣喜。
秦婉抑制不住的綻開笑顏,由李雲扶着上了馬。
爲了儘快遠離這片危險的地域,他們需得連夜趕路。
夜裡的風沙更加猖獗,李雲脫下外衣披在她的頭上,又將她護在身前,用自己的雙臂爲她遮擋風沙。
這一夜無比的漫長,卻又並非沒有盡頭,當天際出現紅霞的時候,秦婉拉開罩在身上的衣衫往外看,卻發現那朝霞盡映在了一雙眼眸中。
凝視着那雙眸,她不禁有些癡然。
那些霞光映在他的眸子裡,竟讓她第一次覺得那雙眼眸是溫暖的。
日至中天的時候,他們終於離開了荒蕪的大漠,進入邊關城池。
雖然一路快馬加鞭,可是要回到京城卻還是路途遙遠。
太子殿下派來接應她的人仍然沒有消息,也不知是否與她錯過。
可是當她與李雲並肩踏入邊關小城、行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時,她竟生出一種念頭,希望他們晚些找到她。
明知道不該有這樣的念想,怎麼總是這樣?
秦婉懊惱的甩了甩頭,試圖將這些亂七八糟的思緒都甩掉。
這時,她卻被一陣香氣吸引了注意。
她側過頭去,忍不住對街邊的包子直咽口水。
從昨日到今日,已經有一天一夜不曾進食了,可是她如今身無分文,又拿什麼來買包子。
秦婉下意識的摸了摸已經餓得有些麻木的胃腹,無奈的低下頭。
不想行在她身側的李雲卻停了下來,接着在她驚詫的目光中到包子鋪前買了個包子,再折回來把包子遞到她面前。
整個過程中,他依舊一言不發。
“原來你身上帶了錢啊,謝啦。”秦婉說着,高興的接過包子,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
“真香!”她由衷的嘆着,忽然覺得生活其實還挺美好。
又經歷了一遭生死險境之後,她反而變得樂觀了許多,打算今朝有酒今朝醉,今朝有包子今朝吃。
她將那包子咬了兩口,突然想起什麼,又將包子遞到李雲面前:“你也吃。”
方纔看到李雲付錢的時候,手裡的銀錢似乎也不多,還要應付她們兩人從邊關到京城的費用,想必是爲了節省才只買了一個包子。
秦婉意識到這一點,便將自己沒有咬過的那一頭遞給他。
李雲只是搖了搖頭表示推拒。
秦婉見狀,卻是急了,對他道:“都這個時候了,還講這些虛禮做甚。”
說着她竟索性將包子湊到了他的脣上。
軟綿綿的包子碰上他的薄脣,讓李雲怔了怔,顯然他沒有想到她忽然這麼做。
在秦婉殷切的眼神中,李雲終究還是張嘴咬了一口。
於是這兩人便這麼一人一口的將這隻包子啃完,竟也是格外的美味。
出了這邊關小城,秦婉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便停下來對李雲道:“對了,你既然這麼好,肯帶着我一路回京城,不如好人做到底,回京之後直接把我送去青鷺街的周府,聽說那條街上都是權貴,普通人不好去的。”
由於此事關乎蕭晚婷的名節,還是得暗中進行纔好,故而她也不便以蕭府的身份前去。
原以爲李雲會毫不猶豫的答應,卻不想他一聽到周府,卻忽然皺起了眉:“你說的可是光瑜大夫周遠山的府上。”
秦婉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隱約記得蕭晚婷曾提到過。
確認之後,李雲卻道:“我會送你回蕭府,但周府你不能去。”
他說話的語調儼然沒有商量的餘地。
秦婉不解,便爭辯道:“爲何,我有很重要的東西要交給他,此事關乎……”
面對李雲她總是缺乏防備,險些就要將蕭晚婷說出口,幸而及時噤聲,轉而道:“總之就是一定要見他。”
李雲卻在她面前攤開一隻掌道:“東西我替你送到,周府的事情你就莫要參與了。”
他這儼然就是一副教訓人的態度。
秦婉不滿的努起嘴,但自知靠她自己的力量且不在蕭嚴發現的情況下將這荷包送到周府,不知會是什麼年月才能完成的事情,於是只得自袖子裡掏出那隻放有書信的荷包遞到他手裡,並道:“可說好了,一定要送到周家三公子的手裡。”
說着她目光落在繡着並蒂蓮的荷包上,忽然又發現什麼,尷尬道:“你莫要誤會,這東西不是我的。”
好在李雲沒有追問,只將那荷包收好,便又同她繼續趕路。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她們已經過了數座城池,而這一路行來,秦婉竟難得的心情放鬆。
和上次逃亡時全然不同,這一次她和李雲相伴而行,倒更像是和一位親切的知己一道遠行。
雖然面對熱鬧的集市和美麗的景色李雲總是顯得太過冷靜,可每當她駐足欣賞時,他卻也都停下腳步,默然等候。
因爲大部分的時間都是騎馬而行,這一路回行倒也快,轉眼就到了上京的渡口。
從這裡去京中,最快還是要走水路。
秦婉遙望着前方渡頭擁擠的船隻和人羣,便轉身對李雲道:“你在這裡等我一會兒,我去前面問問,看有沒有船可以乘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