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回到蕭府,秦婉都顯得有些消沉。
張齊福死後,關於攝政王私運兵器至外邦的線索就都斷了。
忙活了這許久之後,一切又都回到了原點,難免令人感到沮喪。
蕭府裡,顧子陵自老遠就迎了出來。
他這兩日在東宮裡當值,直到今天一早纔回來,見秦婉一言不發的樣子,便關切問道:“這又是怎麼了?”
秦婉也沒多餘的力氣解釋,只蔫蔫的應了一聲:“沒事。”
“哦。”顧子陵說着,忽然扯開話題道:“昨夜太子殿下將我傳至近旁,與我聊了一夜。”
他對秦婉說着這句話,似乎攜着幾分試探的意味。
提到太子殿下,這次秦婉連應都沒有應。
“婉兒。”蕭嚴已在廳堂中主位上落座,忽然喚了一聲秦婉的乳名,那語調似她父親一般。
秦婉失神了一瞬,擡起頭應道:“伯父。”
蕭嚴卻一臉嚴肅道:“前不久,太子殿下實則也找到老夫,說希望同你見上一面,不瞞你說,蕭氏一族如今支持太子殿下,老夫也希望你能夠面見太子殿下。”
秦婉露出一臉驚詫駭然之神色:“伯父您怎會……”
說着,她又轉頭看向顧子陵:“你也知道?”
顧子陵避開她的目光,垂下眼簾,略點了點頭。
“侄女一直以爲伯父和蕭氏一族在朝堂上是中立的一派,想不到如今竟與東宮成爲一黨。”秦婉說着,脫力一般坐入椅子中,一臉失落絕望的表情。
蕭嚴卻道:“在朝堂之中要想立於不敗之地,怎會有絕對的中立,如今社稷被賊人覬覦,已是內憂外患、岌岌可危,只有匡扶正道,才能保這江山不倒。”
見她這般模樣,顧子陵也急道:“嚴大人說得沒錯,雖然我也知道在東宮中經歷的那些讓你無法釋懷,可是太子殿下是唯一可以鎮得住天下,又可能成爲明君的人,我也可以保證,殿下絕不會再傷害於你。”
“明君?看來你也不僅僅只是一個畫師。”聽到他的描述,秦婉不禁失笑,更爲他所謂的保證感到好笑。
顧子陵頓了片刻,卻又踟躕的說道:“其實……讓你寄身於蕭府……是太子殿下的主意。”
秦婉擡頭,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隨即又換作自嘲的表情。
在歷經了這許多事情之後,現在便是聽到再不可思議的消息,她也不會覺得奇怪了。
說到底那一遭在東宮裡沒有死成,太子殿下先留着她這條小命也是還有別的用處,她乃至整個秦氏一族,也不過只是他眼裡的一顆棋子。
秦婉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看向蕭嚴和顧子陵道:“殿下爲何要見我?”
蕭嚴見她有鬆口的跡象,立刻答道:“殿下並未說明,但老夫猜測多半是和秘籍有關。”
果然如此,秦婉垂下眼簾,沉吟片刻後,對蕭嚴道:“此事關乎侄女性命和整個秦氏一族的榮辱,請容侄女考慮些時候。”
蕭嚴倒也不逼迫她,只道:“也罷,你且好生思量,待到確定了心意老夫再向殿下稟報。”
秦婉思量兩日後,最終還是同意了與太子殿下相見。
實則如今情勢之下,她根本就沒有選擇的餘地。
既然蕭嚴是因爲受命於太子纔會收留她在蕭府,那麼如果她違抗太子之命,自然這唯一可以棲身和庇護她的地方也就不存在了。
走投無路之下她想到了李雲,但隨即就嘲笑了自己的荒誕。
既然是唯一的選擇,她只能賭這一把,賭上她的性命,還秦氏一族平反的可能。
很快,秦婉在蕭嚴的安排下和太子殿下見面,卻並非是在東宮,而是在蕭氏的一處別院裡。
那錦衣俊秀的男子,眸光依舊深不可測,承載着和年歲不相稱的深沉。
“參見太子殿下。”一見到他,秦婉立刻見禮,恭敬而又疏離。
太子殿下卻默然將她打量良久,繼而纔對她道:“得知你還活着,本宮便知道你和宮裡的那些女人果真是不同的。”
他說着,竟俯身親自將她扶起。
秦婉連忙起身,萬般恭謹的往後退了兩步,微不可查的與他拉開距離。
太子殿下覺察到她的躲閃,目光停留在她面容上道:“過去的皆已過去,你放心,從今往後只要你忠心於本宮,本宮必不會虧待於你。”
斂目垂首的秦婉於是應道:“奴家不敢貪心,拼命留下這性命,也只是爲了等到秦氏一族平反昭雪的那日。”
聽到她這樣說,太子立刻允諾道:“只要本宮登上皇位,就立刻昭告天下,爲秦氏一族洗刷冤屈。”
“謝太子恩典。”縱使對太子殿下的話有三分相信,七分疑慮,秦婉還是行了叩謝之禮。
寒暄過後,太子殿下引了秦婉至屋中,自懷中取出當時她畫的秘籍。
面對那幅秘籍,他沉吟了片刻後道:“關於這《乾坤十二式》的秘籍,本宮始終不明。這上面的招數雖然精妙,可也算不得登峰造極,在江湖上或許有些用處,可對於皇室來說未必有益,你父親可曾說過這秘籍中有別的玄機?”
秦婉被他問得一愣,努力回憶了一番,然而這些年來,他的父親只是讓她一遍又一遍的畫着這幅畫,並告訴她這幅畫關乎江山社稷,卻從未跟她說過這畫裡還有玄機。
她於是照實答來:“父親只說這是秘籍,並未提到過別的東西?”
“如此……”太子殿下端詳着那幅畫,露出失望的表情:“平常的武功秘籍多以文字記載,唯獨這《乾坤十二式》是用圖形符號書寫,還以爲這其中大有文章。”
秦婉便又道:“且容奴家再好生對這幅畫琢磨一番,也將過往之事仔細回憶一遭,若是有所發現,就立刻稟報殿下。”
“也只能如此了。”太子殿下接受了她的建議,也未多作停留,隨即離開了秦府別院。
恭送了太子殿下之後,秦婉卻也不曾閒着。
她果然如允諾於太子的那般,整日關在房中,細細探尋那幅畫裡的秘密。
“到底有沒有玄機呢?”秦婉費力的回憶過去每次作畫時的細節,卻始終未能從中找出什麼破綻。
正當她百思不得其解時,顧子陵卻抱着一堆作畫的工具來敲門。
一看是他,秦婉立刻便要關門,卻被顧子陵硬將半邊身子擠進門縫裡。
“你來做什麼?”她蹙着眉幽怨道。
顧子陵那雙桃花目微彎,對她噙着笑道:“我知道因爲隱瞞太子殿下之事,你還在生我的氣,可那種情況也是沒有辦法,今日我特意來跟你道歉,還帶了朱釵玉佩、胭脂水粉,還有你最喜歡的芙蓉酥,是京城那家老字號的,我一早去排隊買的。”
見他冠帽都歪了,還奮力將手裡那一包東西塞進門縫,秦婉一時又覺得好笑,於是退開兩步鬆了按在門上的手。
顧子陵整個人跌了進來,原本溫雅風流的翩翩公子,踉蹌之間手忙腳亂的搶救快要掉落的冠帽,可看到秦婉忍不住的綻開的一抹笑意,卻又笑着將手裡的東西遞給她。
秦婉卻只接了寫着“京城老字號”的那一提,應道:“罷了,看在芙蓉酥的份兒上。”
她說着,也不客氣,立刻就將那芙蓉酥解了,取出一塊輕咬了兩口,馥郁的芙蓉花香立刻伴着甜膩在脣齒間瀰漫開來。
說來她從昨夜起就一心撲在那秘籍的謎團上,甚至忘了進食,眼下倒真的有些餓了。
正吃着芙蓉酥,秦婉注意到顧子陵正自顧自的將那些作畫之物攤開在她的桌機上,於是行過去道:“你帶了這些來,想必不只是來找我閒聊的吧。”
顧子陵雙手一拍,擡起頭一本正經道:“阿婉果真冰雪聰明。”
秦婉露出鄙夷的神色,聽見他道:“太子殿下命我畫一幅地圖給西番的使者,又說不能畫得一目瞭然讓他們容易看懂,這可難爲了我,你快幫我想想該怎麼把這地圖隱藏起來。”
順着他所指,秦婉看向那幅地圖的原樣,忽然間就怔住了。
顧子陵見她滿臉凝肅的直出神,伸出手來在她面前晃了晃,卻被順手擋開。
他便有些委屈的說道:“阿婉你這又是怎麼了?”
“你剛剛說……隱藏起來?”秦婉答非所問道,目光仍停留在地圖上。
顧子陵也將目光投向地圖,還以爲她發現了什麼不尋常之處,卻見她忽然雙眼發亮,激動道:“我知道了,我終於知道有什麼玄機了。”
說着她還未給顧子陵任何反應的機會便立刻衝出門去,片刻後卻又折了回來,攥住顧子陵的袖子道:“師伯不在府上,你快幫我安排,我要見太子殿下。
“啊?”顧子陵卻露出一臉驚詫的表情,可又見她催得急,只能邊收拾東西準備回東宮,邊嘀咕道:“這是怎麼的,昨日一提到太子殿下還是那副模樣,現在卻主動要求面見太子,這女子的心還真是善變、善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