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兒,你今天的一番胡鬧,娘都沒有說什麼。只是,這一次你實在太過分了,就算娘再疼你,也不能再縱容你了。”柳江氏打斷柳聽畔,原地站着,目光冷鷙的淡淡劃過柳聽心透着一股陰森,轉而又不疾不徐的看向身後幾個已經擼起袖管的家丁,“你們幾個手上要有分寸,別沒輕沒重的傷了四小姐。”“是!”渾厚利落的應答聲裡透出恐怖。柳聽心聽到這個“是”字便已經心中有數,自己,要大難臨頭了。不過,她並不懼怕。眼見着條凳和寬厚到足以一板子用力下去就要了自己的命的木板都已準備就緒,柳聽心反而平靜釋然,可她仍是跪在地上沒有起身。
“沒用的心兒,你就算跪着求饒到死也不可能躲過去的。誰叫你以下犯上,惹得太子殿下不悅,又壞了我們柳家的名聲。”柳聽畔幸災樂禍的俯下身,打量着柳聽心毫不掩飾自己的興奮。
柳聽心久久不語,她實在不想,也懶得同柳聽畔多言。她依舊跪着,讓柳昭蘇的頭躺在自己的雙膝之上。微微的挺直身體,柳聽心伸了伸手臂。看似是放鬆久跪而麻木的身體,實則是爲了當自己的手臂再次垂下的時候垂墜下來的袖管可以遮住柳昭蘇的眼睛。柳聽心不想讓柳昭蘇看到......
眼見着柳昭蘇欲擡起僅剩的那隻手臂抓住自己的手腕卻還是無力的垂下,眼見着柳昭蘇的眼睛被自己的袖子蓋住,柳聽心才毫無牽掛的形容的側過頭看向柳江氏,平靜的開口,“娘,別在這裡。行嗎......”
“心兒,你們幾個自小娘最疼的就是你。”本該聽上去應該是慈祥的一句話,可柳江氏所說的每一個字都透着陰鷙凜凜,“只要是你想的,娘都會縱容着你。如今想來,你變成這般蠻橫失德甚至差點禍累全家娘也有責任。將來待娘到了那邊,見了你爹和你母親,該怎麼跟他們交代?”柳江氏一邊說着,一邊移開步子,她眼中一層一層加重的昏暗似是一方越來越大的陰影將整個昭蘇閣都籠罩其中。
柳江氏的步子在掛着柳聽風徵袍的木架旁停下來,不緊不慢的仰起頭,看了看眼前的徵袍,又重新看向柳聽心,“還有風兒,娘將來要是見到風兒,又該怎麼向他交代?風兒是個可憐的孩子,早早的去了,也不知道你已經變成現在這副樣子......娘今天,就要當着風兒的面好好管教你。”柳江氏看着柳聽心原本毫無波動卻突然間眼中的驚詫的臉,脣邊染上一抹似有似無卻毒辣刺眼的笑,她壓低了語氣,在垂下眼吩咐家丁們的一瞬間臉上的表情又消散全無,“你們把四小姐帶到大少爺的徵袍這邊來,當着大少爺的面,好好的管教她。”
柳江氏雖然震驚於柳聽心與從前相比實在變化太多,但她仍是自信的篤定柳聽心的軟肋不會改變。柳江氏知道皮肉之苦對於柳聽心並不會直擊痛點,當着柳聽風徵袍的面就猶如讓柳聽心在柳聽風的面前接受懲罰,這是一種屈辱,是比起皮肉之苦更有效的東西。當然,柳江氏的盤算之中並不只是包含柳聽心一個人的屈辱,相比柳聽心,柳聽風若是在天有靈,要是眼睜睜的看着柳聽心血肉模糊的樣子而無能爲力則更是一種屈辱......柳聽風既然對柳聽心心疼了一輩子,守護了一輩子,嬌寵了一輩子,要是看到今日的柳聽心,怕是連早已化成了灰的屍骨都要無地自容了......
“別驚擾我哥哥!爲什麼連他也不放過!”柳聽心本想安靜的離開柳昭蘇的視線,可她終究沒能如願,甚至是她從未想過的事情發展走向。柳聽心開始極力的嘶吼和反抗,她明白柳江氏的心思,她可以不懼皮肉之苦,也可以變成眼前這些人眼中的一個笑話狼狽不堪,只是她絕對不能讓這一切的一切發生在柳聽風的面前。
柳聽心被家丁們拖着丟在柳聽風的徵袍前。家丁們鬆開手把柳聽心丟在地上的那一刻,她能夠清晰的看到在柳聽風的徵袍上泛起溫柔的光,像是鎧甲上自帶的光澤,又像是沾染了淚光,映着柳聽風的影子......雖是不忍,可柳聽心還是向着柳昭蘇望過去。柳昭蘇的目光與柳聽心相對,不再是若有似無,眼中第一次浮現出明顯的心疼,他已經再沒有力氣動彈,可他仍是伸着手臂不肯放下想要拉住柳聽心把她留在自己身邊......
柳聽心放棄了反抗,她知道反抗已經無用。她像是一隻待宰的羔羊趴在條凳上,她側着頭將臉貼在手臂上,臉上平靜的看不到一絲表情。她就這樣側着臉,咬着牙不說話,也不去看正前方柳聽風的徵袍。不說話,因爲害怕被柳昭蘇聽到自己血肉模糊時痛苦的哀嚎;不看眼前的徵袍,因爲害怕柳聽風會看到自己變成供那些人觀賞玩樂的笑話。
“心兒,看來你還是不知錯。你這樣,風兒該有多寒心.....”柳江氏似是被柳聽心突然間的平靜激怒,她的語氣雖然不曾激動,可她的目光卻更加陰沉的示意身側剩下的兩個待命的家丁。家丁們似是一下子全部心領神會,他們默契的上前,一個掰開柳聽心的雙臂全力的按着讓她動彈不得,另一個則死死的捏住柳聽心的下巴硬生生的讓她的臉正對着柳聽風的徵袍。
看着眼前如此殘忍的景象,柳江氏心滿意足的向前挪動幾步,微微的俯下身,看着柳聽心的目光又恢復了往日的慈祥,“心兒,你該長大了,不要讓風兒的在天之靈不得安寧。以後,萬萬不可再做出有失德行之事,你要好自爲之。”話罷,柳江氏的眼中又見陰沉再無慈祥,不緊不慢的挺起身,悠然的看着早已經站在柳聽心身後扛着木板的家丁,冷冷的吐出兩個字,“動手。”
“娘。”柳聽心淺淺的輕喚一聲,待柳江氏垂下眼重新看向自己擡手示意家丁先不要動手的時候淡淡的問道,“你們過來的時候沒有在我的院子裡看到什麼嗎?娘既帶了家丁來,最信任的阿福和阿財怎麼沒有跟在身邊?”
“你在說什麼?”柳江氏的眼中閃過一抹狐疑,她顯然是還不明白柳聽心話中的意思,可也被點醒了什麼。柳江氏突然想起,在自己的授意之下,柳聽畔明明已經吩咐阿福和阿財兩個自己最信任的家丁守住昭蘇閣,怎麼柳聽心還有可能走出去甚至見到太子......
“娘!你還打算跟這個瘋丫頭廢話些什麼!”柳聽畔還不等柳江氏從思索中抽離便再次示意家丁,“你在等什麼!老夫人讓你動手,還不快動手!”
“是!”家丁毫不猶豫的一聲應答,柳聽心聽得真切,她不期待有奇蹟發生,她也早想到了自自己見過雲弦之後他們也必然會報復一番。柳聽心此刻希望的是若柳聽風在天有靈,能夠靠着兄妹之間的默契感應到自己此刻雖遭屈辱卻並不覺得無地自容,也希望他不會看着自己狼狽的模樣而悲傷難過。因爲自己已經同他一樣勇敢,他既不怕上陣殺敵戰死沙場,自己也就不怕皮肉之苦和尊嚴的羞辱......當然,柳聽心也同樣希望此時正蒼白憔悴眼中已是殷紅含淚看着自己的柳昭蘇不要再費力想着還有扭轉的可能,不要擔心惦念,也更不要小瞧了自己......想到這裡,柳聽心便伴着那一聲“是”字從容不迫的閉上了眼睛......
柳昭蘇眼見着柳聽心安靜的閉上眼睛,他知道,柳聽心已經不再期待會有奇蹟發生。柳昭蘇只覺得自己的心被一點一點的撕裂,碾碎,疼痛無比。這樣的痛與自己的魂魄被灼燒重傷無關,柳昭蘇清清楚楚的知道,這樣的痛,源於自己此刻只能這般眼睜睜的看着......柳昭蘇一直把自己當成柳聽心的奇蹟,他同樣認爲以自己這般的狀況,能遇見柳家兄妹也是奇蹟。可是此刻,就在眼前,他看的真真切切,柳聽心已經不再期待奇蹟了......
柳昭蘇知道柳聽心爲何不再期待着奇蹟,可是,柳昭蘇卻絕不願甘心作罷,他絕不可能就這樣看着柳聽心在自己的面前被折磨的血肉模糊。柳聽心是要與他風雨同舟的,偌大的將軍府也只有他們兩個人站在同一邊,柳昭蘇決不允許旁人傷她絲毫,若有十分的力他便護她十分,若只剩半分的力,他便拼盡這半分的力,也要護着她......柳昭蘇這樣想着,他顫抖着,拼力的用剩下的一隻手臂支撐着自己挺起身,轉瞬化作一股縹光疾風驟雨一般的朝着手中的木板即將落下的家丁席捲而去......
柳聽心才合上雙眼,又突然覺得似是有一抹光亮的東西劃過,明晃晃的刺得她本能的睜開眼。柳聽心順着光的方向轉頭向後望過去,她還來不及反應,只見一縷縹光如離弦之箭直奔到手中木板徑直下落的家丁身邊,那縹光落地重新變回柳昭蘇的模樣。
柳聽心無法開口,她只能用盡全部的力氣去看着柳昭蘇,希望他能讀懂她的眼神。柳聽心想要阻止柳昭蘇,想要他停下來不要再受到傷害。可是,就如同最初柳昭蘇沒有給柳聽心反應的時間一樣,此刻柳昭蘇依舊沒能給柳聽心試圖阻止他的時間。柳昭蘇人形落定,他便一把拉過那家丁的手腕,死死的捏着,直到,硬生生的將那家丁的手腕掰斷......
木板落下,只是並非打在柳聽心的身上,而是沉重的一聲砸在地上。淒厲又極盡痛苦的一聲慘叫,家丁癱倒在地上一隻手抓着手腕一聲聲的嘶吼。而柳昭蘇,在那家丁倒下去的之時,也隨之再次癱倒在地,面若死灰眼中無光卻稱心快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