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豌豆公主

男人淺淺的氣息掠過她的眼睫。

四目相對, 彼此視野中都只剩對方湊近了的眉眼,連眼瞳的紋路都看得分明。

姜嘉彌一隻手搭着他的肩,赤腳踩在地毯上。

驚慌漸漸平復, 急促的心跳卻沒能恢復如常, 反而輕快得如同一串串氣泡, 讓她有一瞬間的恍惚, 像喝醉了一樣。

優雅做派中猝不及防的放浪舉止, 就是點燃興奮的那根火柴,簡單粗暴地摩擦出迸濺的火星。

她的心尖彷彿都要被這火星燙化了。

周敘深收緊手,又把她往懷裡壓了壓。

她不自覺地踮起腳, 腳尖陷入地毯柔軟的絨毛裡,裙襬晃晃悠悠地掠過小腿。

好癢。

音樂仍在流淌着, 卻像是和他們之間隔着一層屏障, 朦朧發悶的音符一頭撞在這堵無形的牆上, 最後又七零八落地栽倒。

姜嘉彌一隻腳悄悄擡了擡,“我……我沒有鞋。”

剛纔趴在沙發上的時候, 她腳上的拖鞋就已經掉了。

聞言,周敘深似乎笑了笑,當她仰起頭去看時卻只看見了他線條明晰的下頜,以及笑弧若有似無的脣角。

他到底還是鬆開了她,替她將散落在沙發邊的拖鞋拿過來放在腳邊。

姜嘉彌手背在身後, 低着頭默默穿好, 再擡眸時才發現他一直注視着自己, 深色的瞳眸蒙上一層光影, 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再一次朝她伸出手。

她抿着脣角, 十分收斂地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像電影裡參加舞會的那些名媛淑女一樣, 牽起裙襬微微下蹲,然後才矜持地把指尖搭在他掌心。

周敘深眼裡浮現出一點笑意,始終縱容地伸着手。

等她把手搭上來之後,又配合地單手背在身後,低頭吻了吻她的手背。

額角一縷髮絲隨着他的動作滑落下來,細細的影子掠過他挺立的眉骨與深邃的眼窩,有種漫不經心的風流意味。

看着他的動作,姜嘉彌眼睛笑得彎彎的。

她覺得自己剛纔的舉動很浪漫很應景,而此時此刻最讓人開心的,就是有人能明白和迎合她的浪漫。

周敘深握着她的手,一手搭在她腰側,邁開舞步的瞬間,他帶着她一腳踏過那層模模糊糊的屏障,跌入鋼琴曲柔和安靜的旋律裡。

即便是小時候跟着禮儀老師初學時,姜嘉彌也從沒有過穿着拖鞋跳過舞,因此她有點不太適應。

可是……好像又挺有趣的,有種滑稽又隨意的溫馨感。

當然,除此之外,她也沒有像現在這樣,和一個成年男人單獨身處於某個只有他們兩人的空間。

除了音樂聲和沙沙的腳步聲,周圍的一切都是安靜的。

周敘深搭在她腰側的手沒用什麼力氣,很輕很剋制。可就在剛剛,他同樣也是用這隻手有力地將她抱到面前。

他身上所有與“斯文”這兩個字不沾邊的特質都被衣裝掩蓋,很難讓人聯想到這種優雅與力量的反差。

但她對此瞭解得非常“深刻”。

姜嘉彌趕緊把自己的思緒拉了回來,然而回過神的同時,右腳上卻驀地一空。

“等一下!”她慌張地喊停,匆匆低頭去看。

一隻拖鞋從腳上掉了下來,這會兒正孤零零地躺在兩步之外的地毯上,看上去好笑又可憐。

“怎麼了?”

“……鞋掉了。”姜嘉彌暗自懊惱,訕訕地解釋道,“穿着這個鞋跳不太方便。”

好好的氣氛就這麼被她給硬生生破壞掉了,心情頓時低落下去。

突然間,思緒不由自主地發散出去,讓她想到了某個童話,臉上的窘迫和沮喪頓時一掃而空,轉而興致勃勃地問他:“你知道灰姑娘的故事嗎?”

周敘深看着她,把更多的情緒被掩藏在眼底深處。

“大概知道一點。爲什麼會想到這個?”

她對待事物的反應澄澈得像個孩子,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明明上一刻還在不開心,下一秒就能輕而易舉地被別的東西吸引注意。

“辛德瑞拉從舞會上逃跑的時候,弄丟了一隻只有她能穿得上的水晶鞋,王子憑藉這隻鞋找到了她,他們因此有了圓滿的結局。”姜嘉彌腳尖翹了翹,“雖然我不是她,掉的不是水晶鞋,畫面也沒有那麼唯美,但就是突然聯想到了。”

聯想到之後,那點尷尬和低落也隨之不見。

“你的確不是灰姑娘。”周敘深抱起她放到一旁的椅子上,讓她乖乖坐好,而他則撿起那隻鞋在她面前蹲了下來。

他一條腿的膝蓋幾乎快要碰到地面,看上去很像半跪着。

姜嘉彌一怔,不明白他爲什麼這樣說。

周敘深邊替她穿鞋,邊低笑一聲說道:“應該是豌豆公主纔對。”

那個隔着層層牀墊都覺得豌豆硌人的公主。

“我哪有那麼嬌氣。”她蹙眉,有點不滿。

“不是你嬌氣。”他擡眸,搭在她身旁的手擡起來,不經意似地在她腰側和腿彎處分別輕點了一下,“這裡,這裡。這些地方比較嬌氣。”

姜嘉彌癢得微微瑟縮了一下,腿飛快縮回了裙子裡。

“明明是你力氣大。”她立刻反應了過來,想也不想地就反駁道,說完之後不自在地別開了眼。

當時這兩個地方都有他留下的紅色指痕,作爲罪魁禍首,他不可能注意不到。

想到這裡就不可避免地會回憶起一些畫面,她胡亂地摸了摸鼻尖讓自己冷靜下來。

都怪他,好好的一個童話故事,現在都被髮散到哪裡去了。

“我能不能爲自己辯解一下?”周敘深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姜嘉彌眨了眨眼,搖頭。

他微微挑眉,失笑,“好吧。”

見狀,她偏過頭,悄悄彎了彎嘴角。

周敘深站起來,摸了摸她的頭頂,“好了嗎?”

“……好了。”

“還要跳舞嗎?”他很識時務地轉移了話題,“還是說想去學習了?”

聞言,姜嘉彌腳尖點着地輕輕劃拉兩下,不太情願地小聲嘀咕:“你放的鋼琴曲我都還沒怎麼聽呢。”

連一首聽完整的都沒有。

“那我們繼續?”

姜嘉彌點點頭,忽然又擡頭看了他一眼,接着便低頭看着地面作思考狀。沉吟片刻,她乾脆利落地脫掉了腳上的拖鞋。

這回是兩隻都脫掉了,她光着腳站起來,輕快地往旁邊走了兩步,像是欲飛的鳥兒。

“既然會掉,那我乾脆脫掉啦。”

裙襬輕輕盪開,潮水似地從他的西褲上掠過,又乖順地垂落下去,貼住纖細筆直的小腿。

踝骨伶仃,她兩隻腳在地毯上踩出淺淺的腳印,指甲上染着明媚而爛漫的桃紅,卻不太搶眼,反而襯得白皙的皮膚很有血色。

她身上有種魔力,哪怕再鮮豔的色彩,也做不到喧賓奪主。

這樣的一朵花無論開在哪裡,都永遠不會缺少覬覦她的人。

周敘深專注而平靜地看着她,直到她停下來站在原地,又催促似地朝他伸出右手,才慢慢走上前。

握住她手的那一刻,略有些不平穩的心跳重新變得規律。

這次他們跳了整整三首曲子。

除了接吻以外,這是姜嘉彌最清楚地感受到身高差距的時刻。

沒有高跟鞋來縮短這個差距,她這幾支舞跳得有點累,忍不住在第三首曲子快結束時小聲道:“下次再跳,我一定要穿高跟鞋。”

聞言,周敘深眉梢微挑,忽然收緊手臂,單手攬着腰將她提了起來。

“這樣呢?”

雙腳驟然離地,姜嘉彌下意識扒拉住他的肩膀,“你——”

她一句話根本來不及說完,剛開了個頭,他就又抱着她轉了半圈,難得表現出這樣壞心且不穩重的一面,像一個少年人一樣“惡劣”。

“周敘深!”她小聲尖叫,出於本能緊緊抱住他的脖頸。

他卻心情很好似地低笑出聲,仰着頭擡起下頜,任由她把臉埋進自己的頸窩,笑得胸.膛都在微微震動。

耳邊是男人磁性低沉的笑聲,貼着他胸.膛的臉頰蔓延開酥.麻。

情緒還沒平復,言行舉止也就不像平時一樣有所顧忌。她兩條腿撲騰了一下,氣呼呼地控訴:“你又嚇我!”

雖然剛纔的確被嚇了一跳,但回過神後感受到他的愉悅,她心尖卻泛起一陣微妙的癢意,彷彿臉頰上的觸感蔓延了過去似的。

姜嘉彌臉頰泛紅地掛在他身上,彼此相貼的上半身衣衫都亂了,尤其是他的領帶,已經被她扯得不成樣子。

周敘深下意識地垂眸,目光所及是她衣領外那截白皙細膩的脖頸。長髮蓋住一半脊背,卻遮擋不住再往下起伏的弧度。

他手臂正好橫亙於線條最下沉處,勒出纖細單薄的腰.身,下面是被撐起來的裙褶。

目光微頓,他別開眼。

他們貼得太緊,如果還想做正事,現在就要適可而止。

“看你踮腳踮得辛苦。”他把她放回地上,喉結微動,聲線重新變得清朗。

姜嘉彌後知後覺地因爲剛纔的姿勢而感到窘迫,很快又注意到彼此亂了的衣服,目光定格在他鬆散的領帶上。

歉意作祟,她下意識地想幫他整理一下,卻沒想到周敘深恰好也在這時擡起手,兩人指尖驀然相碰,又一齊停住。

姜嘉彌一愣,趕緊收回手,侷促地解釋道:“我……我看這裡沒有鏡子,所以纔想着幫一下忙,忘了你肯定已經很熟練了。那還是你自己來吧。”

整理領帶這個行爲放在他們身上,好像確實有點突兀了?

他卻放下手,兩隻手隨意地背在身後,十分體貼且有風度地俯下.身,微笑着輕輕挑眉,“那就麻煩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