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致遠的葬禮，席萱沒有參加，葬禮後，席萱見到了陸靜香。
她穿着一身黑衣，帶着一個黑色的帽子，戴着黑手套，靜靜地坐在樓下沙發上，低頭靜默不語。
傭人奉上的茶，已經很久了，她都沒動。
高仲寅拉着席萱下來，她才擡了一下頭，然後又迅速地低下頭去。快到席萱都沒有看清楚她臉上的表情。
高仲寅拉着席萱，站在陸靜香面前：“媽，小萱來了。”
陸靜香這纔再度擡頭，讓席萱大吃一驚。
她一雙眼腫的不像樣子，神情也顯得老邁，跟以前的那個陸靜香根本不能比。顯然，高致遠的辭世，給她的打擊很大，也能看得出來，她對高致遠也是有感情的。
陸靜香看着席萱，眼裡一片茫然的感覺，她久久沒說話，席萱只好先喊她一聲：“陸阿姨！”
“嗯。”陸靜香終於勉強笑了笑，然後又沒了下文了。
席萱疑惑地看了看高仲寅，高仲寅拉着她坐下來，對着陸靜香說：“媽，你這幾天都沒有睡覺，回頭我讓人送你回去休息。”
“好。”陸靜香很聽話。
她跟以前是真的不一樣，卻又安靜沉默的過分。
席萱悄悄問高仲寅：“阿姨她怎麼了？”
高仲寅只是捏了捏她的手，沒有當着陸靜香的面回答她。
跟他們坐了一段時間，陸靜香的話特別少，甚至也很少擡頭跟他們交流。只有高仲寅問她一句，她纔回答一句，回答的也非常簡潔。
席萱是不會主動跟她再說話了，而陸靜香也沒有看向她，彷彿她就是一團空氣似的。
這樣的陸靜香，太反常了。
不過，轉念一想，陸靜香那時候都瘋癲成那樣，現在能恢復神智，已實屬不易了。這麼說，她這麼遲鈍安靜，可能也是一種後遺症吧？
過了一會兒，氣氛實在是尷尬了，高仲寅就吩咐人把陸靜香送走了。
席萱跟高仲寅一起送她上的車，往回走的時候，席萱說：“你媽她變了很多。”
“嗯。”高仲寅點點頭，“她甦醒後，整個人都變了。她曾經對我悵悔過，所以，我想讓她當面向你媽道歉，希望能解開你媽的心結。”高仲寅嘆一口氣，“然而，我爸的死，讓她整個人遭遇了重大打擊，她很少說話，甚至有些厭世。”
“那她會不會？”
高仲寅搖搖頭：“我跟她說過，讓她看着我們的孩子出生。”
“她知道我懷孕了？”
“當然。”高仲寅說，“剛纔回來的路上，她不停地問孩子，然而到了這裡，她卻又不說話了。”
“是嗎？”
“她可能有點不敢面對你。”高仲寅有些心疼地說，“在這件事上，我知道你們雙方都很爲難，我也想要尋找一個平衡點，可惜......”
他澀澀地笑：“我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處理。”
“那就順其自然吧。”席萱說。
“外面冷，進屋吧。”高仲寅說，“還有這些天，你也勞累了，新年都沒能好好過，你要多休息。”
“我會的，馬上我媽也要做手術了，我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
“傻瓜，這裡不缺照顧的人。阿姨那邊，我自然會多派人手，倒是你，真的要好好照顧好自己，要開心。”說罷，高仲寅忽然伸手，扭住她的嘴巴，往旁邊一扯，硬拉出一個笑臉來，“應該像這樣笑口常開纔好。”
“我相信快樂的媽媽生出的孩子也是個快樂的孩子。”
好吧！只要一提到孩子，席萱就無條件投降，他的手都放下了，席萱還扯出一個笑臉：“這樣，可以嗎？”
“我希望你真的快樂！”高仲寅說，“我不想你再爲任何人哭了，包括我。”
“那你要好好的，不要惹我生氣纔是。”
“好吧，我儘量！”高仲寅摸摸鼻子，又用頭親暱地頂了頂席萱的腦袋。席萱笑着扭了他一把。
最近，高仲寅的情緒很低落，難得今天開顏，主動親密，她心裡就算是有芥蒂也要配合一下，讓他心情好起來。
“走吧，我們去看看阿姨去。”
“你確定？”除夕夜，高仲寅忍着心中的悲痛，去喊範雨玲跟他們一起吃年夜飯，被範雨玲臭罵了一頓，趕出來。
第二天一大早年初一，高仲寅又主動跑去拜年，又被範雨玲臭罵一頓，還大聲咒罵他們高家的人都不得好死。
席萱都看不下去了，可是高仲寅依舊不放棄。
所以現在，只要高仲寅一提到要去見範雨玲，她心裡就犯怵，不知道她媽媽還會惹出什麼事來。
對於她咒罵高家人不得好死的話，她還有些耿耿於懷。
追究起來，她肚子裡的孩子還是高家人，範雨玲心中有恨，卻全然不顧她跟她肚子裡的孩子，讓她也十分難過。
“讓我一個人去吧。”席萱愧疚地說。
高仲寅拉着她的手不放：“阿姨那邊，我必須面對，不然怎麼能安心娶你呢？”
娶她？他還沒放棄呢......席萱垂下眼簾，不言語了。
他們的未來，她的已經看不清了，他不知道還在堅持什麼？可是，既然都這麼堅持了，爲什麼還要跟別的女人不清不楚呢？
席萱再度擡頭的時候，她笑着道：“哦對了，那個女孩叫什麼名字？”
“什麼？”
“你養在國外的那個小女孩。”
“怎麼忽然問起這個？”高仲寅雖然神情不變，但是他的回答已經不像別的問題那麼幹脆了。
這是明顯的差異。
“她也喊你爹地的，不是嗎？”席萱說，“我也想見見她。”
“小萱，不是很方便。”
“怎麼了？”席萱這次沒有再逃避，“是因爲她媽媽還在嗎？”
“當然不是，她的身體......”高仲寅黯然，“不是很好。”
“她......”高仲寅揉了揉她的頭，“她生病了，所以我有時候要飛過去陪她。”
“什麼病？”
“是很嚴重的病。”高仲寅說，“如果可以，我寧願你們見上一面。可惜......”
席萱又要張口問，高仲寅強拉着她上樓：“走了，去看阿姨去。”
“那個孩子......”
“你怎麼這麼多的問題呢？”高仲寅點了點她的額角，“你肚子裡的這個，還不夠你忙，不夠你想的嗎？”
“不是，我總歸......”
“我告訴你，沒有什麼媽媽金屋藏嬌在國外，沒有這事。”高仲寅手指點在她的脣上，“是不是孕婦都這樣？總是胡思亂想。”
席萱頓時泄了氣，她已經鼓足了勇氣了，可是他還是藏着掖着不說。
不過，既然他已經透露給她一點點了，下次那個徐旭過來，她再旁敲側擊一下，也許不難打探。
生病，是嗎？她緩了一步，看着高仲寅高大的背影，輕輕一笑：高仲寅，你最好不要再騙我了，我的力氣已經全部都耗盡了。
範雨玲聽到是高仲寅，就嚷起來。
小杜回家過年，也沒在這兒，因爲幾次爭吵，範雨玲覺得席萱是一心撲在高仲寅身上，所以也不是很待見她。
她在小杜的勸慰下，決定等眼睛治好了之後，再跟他們理論到底。
可是高仲寅這個人三天兩頭來，真是煩死她了。
高仲寅每來一次，她心中的火氣就燃起一次，一次比一次要恨他。
“滾開，我不要見你！”範雨玲在裡面摔東西。
席萱皺眉，她拉着高仲寅：“走吧，不要自找無趣了。”
高仲寅在她手背上輕輕拍一下，對着房間裡，溫聲道：“阿姨，你只要高興，屋裡的東西隨便你摔。但是，千萬不要砸到自己的手。”
“滾開！”範雨玲憤怒地吼道。
“如果你受傷了，小萱也會心疼的。”高仲寅擡高了聲音，語氣卻還是溫和。
屋裡沉默了好久，終於範雨玲說：“席萱，你給我進來。”
席萱看看高仲寅，高仲寅對她點點頭，在她耳邊輕聲說：“我在外面等你。”
席萱推門進去，範雨玲就坐在牀邊的地下，剛纔她摔的是塑料被子跟牀頭的掛飾，不會割傷手或者戳中自己的身體。
此刻，她坐在一片狼藉之中，低垂着頭，看起來悲傷又可憐。
席萱的心也扯着疼，鬧成這樣，她是有責任的。
是她在媽媽跟高仲寅直接的搖擺不定，導致了二人現在勢同水火的局面，如果她多點耐心，就如小杜一般，一點點地勸解，也許她媽媽早就解開了心結。
可是，她的心思根本不在這兒，或許，她也沒有真正想要爲改善他們兩人間的關係而努力過。
“媽！”席萱靠近她，坐到她身邊的牀上，“你起來，好嗎？”
“小萱，是不是我錯了？”範雨玲擡起頭，哀傷地問，“也許，我不該這麼逼你。”
“媽，今天陸靜香來過了。”
範雨玲的身子猛然一震，整個人都像是被電到了一樣，好幾秒，她站起來，低頭看着她：“她來找你麻煩？”
“沒有。”席萱一把摟住範雨玲的腰，將自己的臉貼在她身上，“她的丈夫死了。”
“什麼？”範雨玲沒反應過來，“你是說......”
“高仲寅的父親死了，臘月二十三，我們去看望他的時候，突發心臟病死的。”席萱低低地說，“今天，剛剛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