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觀一營的這幫首長,並沒有逗留太長時間。
上面對營裡最終的決定,講給陳鈞聽之後。
沒過多久,車隊就離開了。
至於一營最終的結果,陳鈞雖說提前半個小時料就到了。
可料到也沒用啊。
或者說這種大勢,誰也擋不住,也沒辦法擋。
明顯是軍部那邊發了狠,要先從東部這邊的部隊開刀,而後蔓延至全陸軍。
局部試點推行不動,阻力太大。
最終的結果,那就只能是強行推平所有山頭主義。
誰特麼反對也不好使。
鐵血手腕,進行到底。
當然,上面考慮到陳鈞帶領一營不容易,在晉升旅副參謀長的同時。
也許諾他今年可以休個年假,按照老丈人的說法,就是趁着這段時間,順便帶上李海瑤回家看看。
年後,隨進修人員,一同到京都國防大學參加中級軍官培訓。
至於時間,首長沒有給出太明確的消息,只是說大致三個月左右。
這點倒是沒有出乎陳鈞的預料。
中級軍官培訓一般就分爲三個階段,三個月,半年,最長也就一年。
不同的時間段,對應的是培養軍官在職業發展,或者專業能力提升方面的需求。
這玩意沒有啥固定要求。
只要確保參與中培的軍官,通過學習可以獲得必要的知識,技能,適應新的軍事需求和挑戰就行了。
其他的倒也沒啥。
當初陳鈞讀大四時參加過培訓,那是雛鷹培養計劃的成員統一組織。
名單中的幹部,下部隊的話,起步就是上尉副營。
培訓的內容,肯定針對的也是營級指揮。
但現在陳鈞升職了,他作爲旅副參謀長,還不擔任營長的情況下。
自身的能力肯定會有所欠缺。
其實陳鈞缺不缺指揮的能力,這壓根不重要。
無非就是上面人感覺他缺了。
那就必須去參加這次的中培。
總之,事就是這麼個事。
一營在演習結束,甚至還沒結束的時候,就要一批一批的將人送往不同單位。
最終只保留合成一營的番號和編制,等待後續重新組建。
當然。
全營的人,肯定不會被全部抽走,但營裡現有的連級編制。
大概率會出現變動。
畢竟目前正處於全面合成化階段,上面不會允許一個營級編制,人數再達到一千人以上。
因爲合成化的宗旨是模塊化,一營的編制太大,人數也多,複製起來難度太高了。
也沒那麼多合格的營級指揮去帶,後續只能出現縮減版的合成營。
就像是最初給二營規定的編制。
。。。。。。
目送首長,乘坐車輛陸陸續續離開,陳鈞立在原地。
他注視許久,最終也只能微微嘆了口氣。
特麼的。
過來打個仗,仗是打贏了,但卻把營給打沒了。
你要說高興吧,也確實有高興的事,至少中培對現在的陳鈞來說很重要。
要說不高興吧,那肯定也有。
畢竟,就算是把一個石頭蛋子放兜裡,連續放半年,也都習慣了啊。
更何況是投入大量精力,一點一點帶出來的部隊,全營的戰士陳鈞不說都叫上名字,至少所有人混個臉熟沒問題。
這特麼說拆就要拆了,心裡還真挺不帶勁的。
“老陳,你看要不要通知下?”
何應濤瞅着陳鈞呆愣在原地也不吭聲,他便邁開步子,走過來詢問道。
“不通知。”
陳鈞聞言,他轉頭看着遠處,一營有不少老兵正在跟附近的藍軍,勾肩搭背大聲的吹着牛逼。
胸前那大紅花,就跟個寶貝似的,被戰士們保護的嚴嚴實實,有藍軍想摸一下都不行。
更多的戰士,臉上還洋溢着笑意。
大家似乎都在分享這份喜悅。
剛剛授予全營集體二等功,還獲得了榮譽稱號,要是這時候告訴戰士們全營即將解散,豈不是太殘忍了點?
“先把消息壓住吧。”
陳鈞擺了擺手:“老何,你去召集下各連連長,這事能瞞戰士,但肯定瞞不住幹部。”
“營裡馬上要解散了,這次演習跟咱們也沒關係,趁着這幾天好好修整下,不在營區也不用訓練。”
“先讓各連指導員做好心裡準備,後續找下面的班長談談。”
“總之,演習結束之前,我還是一營的營長,同志們也還是一營的兵。”
“演習結束後的事情,那就以後再說。”
“行,我知道了。”
何應濤點點頭,轉身去通知開會。
要說現在就集合全營通知解散的事,別說陳鈞不願意幹了。
何胖子也覺得不妥啊。
說啥,也要先讓戰士們,把這股興奮勁過去再說。
趁着召集幹部期間。
陳鈞則是獨自一人,走到營裡停放戰車的地方,他伸手摸摸99A坦克的車身。
冰涼的觸感,讓陳鈞頃刻間思緒萬千。
望着眼前的龐然大物。
也不知道誰那麼勤快,在野外都能把坦克擦的這麼幹淨。
記得當初編寫一營編制時,都是照着最佳的火力編寫,可以說全營除了航空兵沒有,其他編制一應俱全。
上面看了之後,都沒猶豫就把編制給了。
估計那時候,就已經計劃着後續會重新組建一營吧?
這些可都是陳鈞的心血啊。
“營長好!!”
“營長,這坦克擦的乾淨不,用藍軍那邊的淡水擦的。”
“營長,咱們要在這紮營嘛。”
附近路過的戰士,都在笑嘻嘻的打招呼,還有老兵挺着胸膛,炫耀自己的大紅花。
陳鈞收斂心情,笑着迴應戰士的熱情,而後又看了一眼戰車羣。
這才轉身,大步的走向指揮部。
這些事情咋說呢。
整個一營,也不光只有陳鈞跟何應濤兩個明白人啊。
就剛纔那陣勢。
呼呼啦啦來了那麼多首長,一個個就跟欣賞自家大寶貝一樣,眼珠子瞅着都快要泛出綠光了。
一個營級單位,硬是吸引過來小百十個大校,上校圍觀。
但凡在部隊呆過幾年,有點經歷的軍官,都能隱隱感覺出不太對勁了。
如果沒有特殊的命令,誰沒事會過來看一個營級單位?
還特麼組團過來。
閒的了?
陳鈞來到臨時指揮室時,在場的所有連長,指導員,統一挺直腰板,目不轉睛的盯着正前方。
營長過來。
也沒有人吭聲,沒有人起身打招呼,表情整的一個比一個嚴肅。
何應濤在一旁衝着陳鈞微微點頭示意,大致的意思就是告訴他,會議直入主題就行。
在場有不少人,都已經猜到結果了。
陳鈞點點頭,他也沒覺得意外。
隨即邁步走到會議桌旁拉開凳子,坐在首位,將雙手放在會議桌上,他目光掃過坐在兩側的所有幹部。
瞧着一個個一本正經,整的如同大軍壓境般。
陳鈞忍不住咧嘴笑道:“幹什麼?”
“打了勝仗,全營授予集體二等功,戰區還給我們一個敢打敢拼先鋒營的榮譽稱號。”
“這還不滿足?”
“你們還想要什麼?”
“報告營長。”
炮連連長郭亞斌第一個起身,這位平時敦厚話少的漢子,此時正紅着眼眶大聲道:“營長,集體二等功我們不要了,榮譽稱號也不要了。”
“能,能不能不要讓一營解散?”
“我們好不容易纔組建起來的戰鬥營,這纔剛剛有點成果,營長,你捨得嘛?”
“報告。”
後勤保障連連長祁少詳緊接着起身,這位全營最純粹的軍人,也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此時虎目蘊淚:“營長,二營我不去了,副營我不當了,一營,可以留下嘛。”
“報告!!”
“報告!!”
“報告!!”
“.”
陳鈞從坐下來,他一句話都還沒說呢。
裝甲連,坦克連,高射機槍連,工兵連,偵查連,幾位連長接連起身。
各連指導員還好一些,稍微能夠穩住性子,可連長穩不住。
一個又一個請求,不要解散一營。
理由都一樣,一營組建時太難了,後來提拔上來的連長還好說,路基本都被鋪平。
但最初的那些連長,可是記憶深刻啊。
就因爲一開始缺骨幹,被隔壁單位整天像是躲避瘟神一樣的躲着他們。
沒骨幹怎麼辦?
死記硬背說明書,有些連里老兵文化程度不高,每天早起拉着戰車工程師,一點點的用手畫符號,畫自己能看懂的符號,去死記那些新式戰車的發射計算公式,
那時候正是七八月份,每年最熱的時候。
很多戰車裡的溫度,能達到五六十度,藿香正氣水當成飲料喝。
新洗的迷彩服穿到身上,眨眼的功夫而已,就如同剛從水裡撈出來般。
有多少老兵,因爲中暑被擡着離開訓練場,數都數不清了。
爲了練習步坦協同,有多少連長嗓子都喊啞了,腳上全是血泡。
由於沒時間休息。
血泡被生生碾爛,再長,再爛,最終一點一點帶上連裡的戰士,適應在炮火連天的環境中,學會如何協同。
如何補線,如何尋找最佳的火力協同位置。
又有多少幹部,爲了讓戰士消除對戰車集羣的恐懼,拉上那些戰士在戰車高速機動中穿梭,咬緊牙關堅持?
這些也數不清了。
一個新式作戰營的誕生,往往伴隨的都是血與淚。
沒有人願意看着一營就這麼解散。
也沒有人想眼睜睜的看着,剛剛被授予榮譽稱號,剛剛得到上面認可的單位,頃刻間變得淒涼落幕。
在場的連長都知道陳鈞也阻止不了,但他們依舊抱着一絲希望。
希望營長可以去上面說說情。
也許這理由,聽起來很幼稚,可這是幾位連長眼前,唯一能想到的辦法了。
看着平日裡一個個鐵血硬漢,面對藍軍一個師的火力,都不曾皺下眉頭的老兵,卻因爲營裡要解散的消息。
紅了眼眶,折了那如同標槍一般的腰桿子。
陳鈞心裡也不好受。
他一直等着所有人將話說完,沉默了半晌,這才擺手示意所有人坐下。
“同志們,我知道大家心裡不好受,我也不好受。”
“可我們是軍人,我們是試點營的幹部,軍隊的改革勢在必行。”
“我們爲了變強,爲了不再受別人的欺負,爲了保護好人民,盡到一名人民子弟兵的義務和責任。”
“也爲了壯大國防,我們一直在改。”
“也一直在觸及筋骨,從摩托化到半機械化,從半機械化到機械化,從機械化再到如今的信息化,合成化。”
“不止我們在改,軍區的前輩們同樣在改。”
“我理解大家擔心什麼,更理解大家害怕什麼,咱們當兵的人,最害怕就是人走和人留。”
“坦白說,每次改革都不輕鬆,可同志們,咱們要清楚什麼是試點?”
“試點就是全軍只有我們打先鋒,我們揹負着百萬陸軍的希望,將路趟出來,當我們成功的時候,不是將這個成果捂在手中。”
“一營成功了,沒錯,可我們把全營的戰士都留在一營,最終影響的也就一個營。”
“如果把兄弟們放出去,放到各個單位裡面,那麼咱們一個營,影響的將是一個軍,甚至是一個戰區。”
“同志們,如果我們想要擁有從未有過的東西,那首先,就必須要去做從未做過的事情。”
“你,我,全營的戰士,都會把營裡學到的技術,學到的知識以及作戰的思維,帶到其他單位。”
“哪怕從部隊需要,從宏觀上來講,我們都必須接受一營解散的事實。”
“明白了嗎?。”
“營長。”
炮連連長郭亞斌攥着拳頭,滿是不甘的說道:“道理我們都懂,可這說解散就解散,我們.”
“誰說現在就解散了?”
陳鈞聞言,他雙眸倒立。
“老子進來一句話都沒說呢,你們就在那哼哼唧唧的,給我說話的機會了嘛?”
看到營長髮怒,在場的連長全都愣了一下。
剛纔教導員叫人開會,途中有人問了一句,教導員只是點點頭沒有多說。
他們還以爲馬上要解散呢。
瞧着幾人面面相覷的模樣,陳鈞直接拍了下桌子,起身怒斥道:“我告訴你們,一營接下來的確是要有不少人離開。”
“但不是現在,也不是所有人都要走,編制都還在,說個屁的解散?”
“至少演習這段時間,一營依舊是一營。”
“老祁。”
“到!!”
“你別特麼閒着,打仗估計沒咱們的事了,趁着現在停戰,戰火燒不到咱們這邊。”
“趕緊安排車輛去後勤倉庫,吃的,喝的使勁往回拉,反正天冷不會壞。”
“能拉回來多少就拉回來多少,別等真開戰了,倉庫被藍軍炸掉,或者運輸線被截斷,那都是麻煩事。”
“去吧。”
“是!!”
祁少詳目瞪口呆的瞅着自家營長,他那腦子,差點沒反應過來。
這特麼營長不愧是營長啊,就算是快解散了,都不忘再薅點物資。
這風格,確實也就陳鈞能幹的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