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着幾位首長進入會議室,原本坐在會議桌兩側的所有軍官,齊齊起身立正。
“首長好!!”
衆人聲線洪亮且整齊。
其實不止陳鈞,曹天德和陶軍明沒想到這次會議,會過來這麼多首長。
就連在場提前得到通知,過來參加會議的師級幹部,都因幾位首長的到來。
而被嚇了一跳。
戰區總指揮,副總指揮出現很正常,因爲他們兩人一人是此次演習的總導演,一人是副總裁判。
總裁判不用問,那是政委的活。
但陸軍總指揮和聯合參謀部的人過來,卻着實挺讓人意外的。
因爲一般情況下。
除非碰到三軍聯動的大規模演習,這兩位纔會出面,沒成想今天全部匯聚到福州。
看老爺子過來。
陳鈞也不敢嘚瑟了,他那腰桿子挺得比旅長都直,目光直愣愣的瞅着前方。
表情盡顯嚴肅。
“都坐下吧。”
戰區總指揮沈宏偉擺了擺手,示意衆人落座。
“長話短說,今天會議主要講一下演習具體要演什麼。”
“今天清晨,1221區域藍軍第16旅遭遇紅軍覆蓋性炮火攻擊。”
“來,把旅裡的戰損報告遞過來。”
沈宏偉話音落下,他目光直接看向曹天德。
老曹也沒想到總指揮會這麼直接,上來連開場白都沒有,就要看戰損報告。
可他敢不給嘛?
平時在自己旅裡橫橫就行了。
在這裡,他可沒那個膽子再擺出剛纔那副悉聽尊便的姿態。
注意到總指揮的目光投過來,曹天德趕忙起身。
麻溜的將手中準備好的戰損報告,遞到沈宏偉跟前。
總指揮壓根沒有伸手去接,還是曹天德的老團長,也就是戰區副總指揮易正明伸手接過,隨手又傳給了在場的師級幹部。
同樣也傳到了陳鈞的手中。
好傢伙,一直到現在,陳鈞才搞清楚,今天清晨自己炸的究竟是誰。
敢情是把人家31軍,兩棲裝甲旅給炸了?
那豈不是說遞報告的這位,就是16旅的旅長曹天德?
陳鈞一邊尋思,一邊後知後覺的擡頭看了老曹一眼,同時他內心也升起了,平生頭一回同情敵人的情緒。
前世陳鈞參加過多場大規模演習,也參加過無數實戰。
這些經歷告訴他,戰場就是你死我活的地方,包括演習也是。
所以陳鈞在指揮作戰時,風格會有意無意的展現出狠辣,果決的一面。
這都跟經歷有關。
很多時候他爲了取得最終的勝利,會採取不顧一切的方式發動進攻,發現敵軍的蹤跡,在確保己方不會有大的傷亡情況下。
陳鈞會死死咬住敵軍的短板,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也就是早上的時候,火箭彈供應不上第三輪。
否則,16旅戰損絕對不會是超過百分之八十這麼簡單了。
之所以同情,那是因爲陳鈞已經隱隱猜到爲啥這次會議,能過來這麼多首長。
原因無他。
就因爲這場仗是179旅打的,而179旅只上場了一個合成營。
在合成化推行的關口,這種會議的目的已經不言而喻,從在場除了陳鈞,老曹,以及陶軍明之外。
剩下的都是師級幹部,就能看出一絲端倪。
今天的會議,陳鈞註定是最耀眼的那一個,而16旅將被當成反面教材。
陳鈞覺得就算自己猜測的不正確,估摸着也不會偏差太多,他這會還真有些同情老曹了,雖說同情的並不多吧。
戰損報告發下去後。
沈宏偉沒有再吭聲,副總指揮易正明卻擡頭看了一眼曹天德。
沉聲問道:“老曹,說說吧,這場仗你究竟是怎麼指揮的?”
“作戰通知不到十分鐘,全旅戰損就高達百分之八十以上,這就是你打出來的仗?”
“16旅你能帶就帶,帶不了給我趁早滾蛋,仗是你這麼打的?”
“你啞巴了?”
聽着老團長怒罵的聲音,曹天德艱難的吞了下口水。
他心裡很清楚老團長罵他是在護他,畢竟有人罵了,剩下那幾位一般不會再揪着這事不放。
“報告,關於今天清晨的作戰,我方確實失誤很大,我要深刻的做出檢討。”
“檢討什麼?”
“先把你的問題交代清楚。”
易正明恨鐵不成鋼的,打斷了曹天德後面的話,轉而繼續道:“那你告訴我,你們16旅爲什麼會在察覺紅軍有偵查兵出現在附近時。”
“沒有第一時間採取反制措施?”
“遭受第一輪轟炸過後,在全旅沒有預警裝置的情況下,是誰指揮着全體戰士搶救戰車?”
“曹天德,你媽了巴子的,你知不知道,因爲你的一次指揮失誤,十分鐘損失四千多兵力。”
“合算一分鐘就有四五百名同志犧牲,這要是在戰場上,老子斃了你都夠了。”
易正明越說越氣,最後乾脆一拍桌子怒罵了起來。
這其中自然有表演的成分,但更多的確實是爲了保他。
上面的人,不是不允許在作戰中出現失誤,但絕對不能容忍犯這麼低級的錯誤啊。
易正明不罵的話,曹天德就這仗打的,演習結束後大概率會被調到閒職單位。
然後翻過年頭,趁着軍改的大浪潮直接轉業回家。
打仗,不是兒戲。
軍改,更不是給你開玩笑的。
這種節骨眼上鼓搗出這種醜事,真當今天這麼首長過來,是跟你玩過家家的?
曹天德被罵了一頓之後,他耷拉着腦袋,一聲也不敢吭了。
沈宏偉,李振華兩人對視一眼,都沒有吭聲。
反而是陳煥然笑着敲了敲會議桌道:“好了好了,關於16旅的問題,咱們後續再討論。”
“曹”
“曹天德,報告首長,我叫曹天德,31軍兩棲裝甲16旅旅長。”
老曹看到首長叫不上來自己名字,他趕忙補充了一句。
“嗯。”
陳煥然點點頭:“曹旅長,你知道今天清晨,進攻你部隊的是誰嘛?”
“報告,不清楚。”
曹天德非常實誠的搖搖頭。
別說他不知道,這次進攻的消息,導演部捂得很嚴,目前在場的幹部,絕大多數都知道今天紅軍出動了大規模的炮火。
襲擊了藍軍16旅。
可具體是誰打的,這個還真沒幾人知道。
聽到話題終於轉移到自己身上,陳鈞當即挺了挺身板。
壓根不用幾位首長開口提醒,陳鈞自己都知道這時候該起身了,再加上陶旅坐旁邊,嗓子跟卡痰似的,不停提醒。
再不起身,陳鈞都懷疑旅長會不會把他直接給薅起來。
“報告,是我組織攻擊的16旅。”
陳鈞起身後,很是坦然的承認了。
可就這一句話。
現場除了幾名知道底細的首長,表現的無動於衷之外。
那些師級幹部,眼底同時閃過一絲震驚的神色,目光齊刷刷的看向陳鈞。
這可不是說他長得多有特點。
演習剛開始,十分鐘就能滅掉一個兩棲裝甲旅,甭管是不是因爲16旅疏忽大意的結果。
就衝這份成績,再結合陳鈞的年齡,實在是給現場的衆人。
帶來太大的衝擊力了。
試問其他單位,誰有把握十分鐘幹掉一個兩棲裝甲旅?
意外的人羣中,就包括124師的師長李洪洋。
他今天早上,還收到16旅彈道雷達截獲的紅軍座標點位置。
同爲藍軍,李洪洋當時確實打算予以反擊,不給紅軍反應的機會。
只不過沒等他調集火力呢,導演部就傳出停戰的通知。
對於陳鈞,李洪洋可不陌生啊。
嚴格來說,這小子還是他的準女婿呢,老爺子有四個兒子,李洪洋是老四,他們這一輩是洪字輩。
老大李洪濤,老二李洪亮,老三李洪波,老四,也就是李海瑤的父親李洪洋。
其中只有老三這一家子沒有人當兵,有做生意也有從政的。
老大李洪濤是西部戰區參謀長,也是四個兄弟裡面最有能力的一個,老二是衛戍區警衛一師政委。
老四目前擔任124師的師長。
李洪洋自然知道陳鈞,也見過他的照片,但他沒想到早上那一仗是自己女婿打的。
若非導演部下達停戰指令,這爺倆多半在認識之前,就要先在戰場上過招了。
不過,眼下李洪洋可沒打算認這個女婿,不管咋說,也要等這次演習過後再說。
可要說李洪洋意外。
一直站在旁邊耷拉着腦袋的曹天德,這會嘴裡可就真跟含了一個死老鼠般,別提多膩歪了。
老曹瞪着雙眼扭頭看向陳鈞:“是你下令進攻的?”
“你是哪支部隊的?”
“報告旅長同志,我叫陳鈞,目前在第一軍摩步179旅合成一營擔任營長。”
陳鈞轉身敬禮,不卑不亢的迴應道。
“合成一營?”
“原來你就是陳鈞。”
曹天德濃眉緊鎖,一股荒誕的感覺瞬間包裹全身。
他終於明白剛纔老秦爲啥說,怕他受不了打擊。
在此之前,他想過這次進攻他們16旅的,可能是紅軍的師級戰鬥羣,再不濟也是旅級。
畢竟122mm模塊化火箭炮,那壓根就不是旅級以下能夠配備的火力。
單單後勤方面,更小一級的戰鬥羣都支撐不起來。
他們16旅,都還沒有這些大寶貝呢。
結果現在告訴他,整個兩棲裝甲旅被人打的措手不及,毫無還手之力。
最終是營級單位打的?
這特麼還不如說是睡一覺起來,營區自己炸了,更容易讓老曹接受。
搞清楚狀況後。
不止是陳鈞有點同情曹天德了,在場有不少人都開始同情他。
主要是太特麼丟人了啊。
這種戰績對於一個營級單位來講,那是輝煌到無可比擬的戰績。
但對於16旅來說,可就是永遠都洗不掉污點了。
眼瞅着會議室內氣氛漸漸凝固。
半天沒有開口的戰區總指揮沈宏偉,擡手敲了敲會議桌:“好了,關於16旅此次作戰失利的事情,暫時就討論到這裡。”
“陳鈞。”
“到!!”
“你們一營在這次演習中,一直表現都很不錯,那就由你來說說,部隊演習,究竟演什麼。”
“是,首長。”
陳鈞再次擡手敬禮,他隨即擡頭想了想,這纔回答道:“報告首長,我個人認爲軍事演習作爲一項重要的軍事行動,其形式也是多種多樣,作用自然也是迥然不同。”
“軍事演習,也可以稱之爲軍事訓練的高級形式,一般是指部隊在導演部組織以及想定情況的誘導下,進行一系列作戰指揮和行動的演練。”
“如果從演習的層次來看,可以分爲戰略演習,戰役演習,還有戰術演習。”
“若是按照演習的形式,就可以分爲單方演習,對抗演習。”
“若是按照演習對象來進行區分,那又可以分爲首長機關演習,實兵演習。”
“按照演習目的來劃分,可以分爲檢驗性演習,研究性演習,和示範性演習等等。”
“能夠影響戰爭的因素有很多,沒有任何一支軍隊能完美復刻敵軍所有特性,以及作戰形態。”
“對假想敵的模擬,也始終只是影響軍演效果的一個重要因素,即便我們組建專門的假想敵部隊,那也要考慮其規模。”
“最終很難滿足所有部隊的需要。”
“所以我個人認爲,不論是哪種形態,與其說是演習,倒不如說是模仿戰爭。”
“既然模仿的戰爭,自然就要遵守戰爭的規則,演習不用想着怎麼去演,而是想着怎麼去打就可以了。”
“把演習的戰場當做真正的戰場,把演習的敵人,當做真正的敵人。”
“這纔是演習具體要演的方面。”
陳鈞言語慷鏘的說出了自己的觀點。
“好,不錯,演習演的是模仿戰爭。”
戰區總指揮,顯然是對陳鈞的回答很滿意。
“這個觀點你不是第一個提出來,但卻是提出這個觀點最年輕的同志。”
“放開手腳去打吧,我希望你可以從實際行動上來告訴我,什麼叫作模仿戰爭。”
“時間不早了,同志們,我希望類似16旅的情況,後續不要再犯。”
“我們消耗這麼大的人力,物力,財力,就是要力爭在每次作戰中,學習到新的足夠寶貴的經驗。”
“散會吧。”
沈宏偉說完,率先起身。
其他幾名首長同樣起身陸陸續續離開。
連曹天德都不願意在這裡多呆,他現在那是一秒鐘都不想看見陳鈞。
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
陶軍明神情焦慮的嘆了口氣,他擡手拍了拍陳鈞的肩膀,什麼都沒交代。
會議上被首長誇,確實出盡了風頭。
但這並不代表全是好事啊。
至少這場仗打完之前,不是什麼好事,
因爲老陶心裡很清楚,一旦實兵對抗的指令重新下達。
一營會立刻成爲被藍軍集火的對象。
因爲,剛纔過來參加會議的師級幹部全部都是藍軍,紅軍那邊壓根沒有接到通知。
眼下對於藍軍來說。
頭等大事就是先解決這個不穩定因素。
畢竟,沒有任何一個藍軍單位。
可以容忍一個能夠在十分鐘內,就滅掉一個裝甲旅的單位。
接下來,纔是真正的挑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