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決戰前夕

星墜837年,3月23日,西山,黑暗降臨。

自天際西側第一縷浮現的陰雲開始,大團大團厚實的雲層正從西至東擴散,夕陽的光芒被如墨黑雲吞沒,只剩下些許餘光將半個天空染成了深沉的紫色,棲息在西山黑森林周邊的魔獸彷彿嗅到了什麼可怕的味道,它們紛紛擡頭看向天空,只見蒼穹不知何時已是雷霆縱橫,陰雲翻涌。

隨雲而來的是風,西海洋流帶來的海上水氣正以每秒二十米的速度朝着羣山與森林蓋來,它們被西部的衆多高峰所阻擋,所以化作了一團團龐大的積雨雲,而伴隨着一聲突如其來的雷鳴,無數碩大的雨點猶如冰雹般砸落,磅礴大雨帶着無以倫比的氣勢沖刷着世間的一切,洗滌着。

這便是西山春季特有的‘暴雨季’,在暴雨季中,即便是魔獸也會退回巢穴,靜待暴雨結束,更不用說比魔獸更脆弱的人類了,如非必要,即便是在野外的冒險團也會尋覓一個地方駐紮,以防迷失在黑暗冰冷的雨水中。

這是壯闊和沉悶的季節,因爲暴雨,無數幹竭了許久的山道和峽谷開始有溪水流淌而隨着時間推移,衆多山間的小溪開始洶涌,最後化作了一條條奔流的大河,森林之間,無數看似平常的乾裂土地開始迅速的吸水,膨脹,最後化作泥濘的溼地與沼澤,在泥土中沉寂了半年各種溼地魔物與昆蟲開始從休眠中復甦。

暴雨季的西山和旱季的西山完全是兩個世界,在這個時候,就算是巨龍也不敢隨意誤入森林和山峽,沒有人知道在這個時候有多少奇異的生物甦醒,它們又擁有何種可怕的能力,有大富豪懸賞暴雨季特有魔物的標本,可就算是他掛上十五萬葉麗爾金幣的高價也常年無人問津。

但是,就在這個奇妙又可畏的季節,在這片被西山衆人熟知卻又完全不瞭解的大地上,有一個負劍的人影正行走於暴雨之間。

那是一個穿着普通的兜帽長袍,揹着一把彷彿是制式鐵劍的男人,他行走於暴雨間,但衣物卻沒有絲毫被打溼,並非是雨水被力量所排開,而是雨滴穿過了他——能夠看見,無數碩大的雨滴如同穿過幻影一般,穿過了這個男人的身體,但他卻又並非虛影,每一次踏步男人都會在地上留下清晰可見的鞋印。

矛盾至極情況發生在他的身上,但卻莫名的和諧,彷彿一切本該如此。

男人一路行走,沿途的所有魔物都彷彿感應到了什麼極端可怕的事物,它們紛紛臉色大變,惶恐逃離,即便是黃金級的大魔物與極意級的魔物之王都沒有絲毫遲疑,它們熟悉這個男人的氣息,因爲在數十年前,這個男人曾經手持單間斬殺了它們的先祖與父輩,整個西山各地都留有他斬殺邪教徒與魔物流出的劍痕與血跡。

來到了黑森林的中央,男人摘下了頭套,露出了自己的真容——他的身材很高,大概超過了兩米,尋常壯漢在他面前就像是少年一樣,但他的身材卻偏於削瘦,英俊而滄桑的臉龐也因此如同刀削斧劈,顯得過於冷峻,藍色的眸子更是加深了這一點,他有一頭淺紫色的長髮,在腦後束了一條長長的馬尾,男人將背上看似平平無奇的鐵劍拔出,就這樣隨意的站在大地之上。

銀槲之劍的持有者,米斯特汀之主,聖劍使,西山劍聖,拉莫特·泰爾南站在傾天大雨之間,他雖然一動不動,但方圓百里內的野獸魔物都開始倉皇的逃離——劍聖對此不以爲,他擡起頭,看向陰鬱的天空。

“我準備好了。”

拉莫特如此說道,他看上去似乎是在自言自語,但隨即,一小塊淺白色的光幕出現在了他的身側,能夠看見其中七神教皇伊格爾嚴肅的面容:“拜託你了,泰爾南。西山是當年世界的中央,西山封印也是昔日諸神封印的主核心,只能由你出手。”

“無需擔憂,身爲人類,這是我的職責。”

點了點頭,劍聖淡淡的回覆道,隨即他仰視着仍然黑暗的天空,喃喃自語道:“要來了。”

而就在下一瞬,一縷純白色的光刺破了陰沉的天空,如同利刃一般劃開了厚重的黑雲,它從暴雨中垂落,如同登上高天的純白階梯——但隨即,更多的光依次涌現,一道又一道白光彷彿利劍一般從天上直插大地,僅僅是短暫的數秒,原本黑暗陰沉的西山光明普照,無數彷彿來自天堂的光射入人間。

不,並非是彷彿,因爲那就是來自天界的光,來自神的光。

聖劍使拉莫特·泰爾南注視着這千百道如利劍自天際盡頭垂落的神之光,他冷峻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微不可查的笑意,在他的淡藍色的雙眸中,能夠看見世界的盡頭正在緩緩的凸起,邁克羅夫世界邊緣的空間正在扭曲,彷彿有什麼龐然大物正在從虛空中一點一點的靠近,要融入這個世界那般。無數光從凸起的空間裂縫中射出,照耀着這片雨水中的大地。

那是一個世界——無疆天界。在大魔潮的推動下,原本懸掛於邁克羅夫世界周邊的諸神之地正在緩緩的融入主物質世界,它原本應當是一次毀天滅地,令整個生態圈完全顛覆的大撞擊,可在星墜紀元衆神的協調下,它正在平和的融入整個世界。

看着這一幕,劍聖緩緩的舉起手中的劍,在他的手中,平平無奇的黑鐵之劍正在燃燒,熾白色的火焰中,一把難以用言語形容,甚至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劍的‘事物’出現在了天地之間。

那是一道虛影,一個只有平面的影子,無論以何種角度去看它,它都是一條微不可查,彷彿完全沒有厚度的線,這線之所以能夠被人觀察到,只是因爲它正在發光,銳利無比,彷彿能切斷一切的劍光照亮了大半個黑森林——拉莫特拿着這一把‘劍’,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劍光透過他的身體,沒有產生任何陰影,劍聖手持鋒銳到沒有厚度的利劍,然後反手將其插入大地。

頓時,熾白色的光紋浮現在黑褐色的大地之上,它貫穿了泥土岩層,地殼熔岩,它穿過了地幔,來到了地底的最深處,一個巨大無比,彷彿熔岩球的‘繭’上。

繭正在震動,它就彷彿是世界的心臟,帶動熔岩的脈搏,這心臟浮現着層層黑氣,肉眼可見的詛咒與混沌氣息蔓延,墮落的符文在周圍的岩漿海中依次浮現。

此時,它正在擴散着波動,一道又一道凡人微不可查,但對強者而言清晰可言的信息流正在發出,對着虛空無盡擴散,可就在這時,一道熾白色的強光刺破大地,驅散了無盡的咒怨與黑氣。

以劍聖拉莫特·泰爾南爲源,一道光芒下至地心,上至天頂,來自無疆天界的神聖之光因爲這劍光而確定了座標,無數白色的聖光開始以劍聖爲中心聚焦,從遠方看去,就像是無數條光柱正在收攏,最後化作一道白色的線刺破蒼穹,穿透天空與大地,它鏈接着虛空與地心,猶如制導的路標,令整個無疆天界朝着相應的方向墜下。

而就在此時,北地,王座之上的皇帝站立起身,他來到高空瞭望臺之外,在那裡,有一頭黑紅色的巨龍正等待着它,伊斯雷爾立於龍首,他手握龍槍,大笑着與自己的巨龍聚集着力量,然後做出了與劍聖同樣的動作——頓時,焦灼的烈日之輝自天而降,激活了北方地底的巨大封印。

遠南,老教皇站在聖山之頂,他手持權杖,在山頂頓了頓杖柄,一圈圈半透明的光圈散發,聖潔的氣息跨越千萬米的距離滲入大地,包裹住了遠南海底的龐大印記。

東部平原,元素掌控者站在貫天白塔的最頂層,整座白塔就是一個巨大的楔子,它深入地下,尾端延伸至不可計數深度的地底,元素掌控者啓動了這原本由七曜議會看守,但經過了白塔法師數百年改良的古老法陣,瞬間,磅礴的元素之光在白塔底部形成了一個綿延數百里的龐大法陣,它延伸至地心的周邊,壓制住了這方大地的法陣。

耀眼的光芒自天空的頂端射出,照亮了星墜837年3月23日的黑夜,這光猶如晨曦,點亮了這個時代,魔潮可能爲邁克羅夫帶來的最大改變正在化作現實,無疆天界正在融入這個古老的世界。

天界降於世間,所以,即便是沒有太陽,深沉的暗也被驅散。

天亮了。

以邁克羅夫世界爲核心,周圍的時空界域中,泛起了陣陣微不可查的浪潮,但與此相反,劇烈無比的悸動傳遞到了周圍虛空世界中的所有強者心中,這悸動是凌駕於一切的壓迫,是足以封印神明,封印世界,將萬事萬物徹底鎮壓的氣息,此時的邁克羅夫世界猶如黑暗中浮現的黎明,清晰無比的告知周圍的黑暗,邪惡與秩序自己的‘存在’與‘強大’。

沉寂千年的古老文明正在甦醒,他們正在恢復上古的榮光。

遼闊虛空,無盡世界,千千百百或是強大,或是弱小的文明與存在被驚動,它們感受到了這光芒,所以發射哨衛,架設法陣,企圖觀察遠方虛空的光之源頭,時空亂流中,虛空巨獸轉過頭堪比山嶽的頭顱,異界的神祇沉默不語。

“那是昔日照耀萬界的光芒……”

“達納爾羅斯應當避讓。”

“他們甦醒了……和黑暗一起,魔潮帶來了新的時代與紛爭。”

“我們何去何從?”

虛空之中,爲數不多自千年前災難中倖存的遺民戰慄着,他們並非因爲那光芒而恐懼,而是恐懼自遠方回溯而來的黑暗,昔日的戰爭似乎沒有終結,秩序與混沌的紛爭彷彿要再次在它們的身側展開,而它們仍然無能爲力。

“時候到了。”

龍眠深淵,黑龍之王刻阿諾睜開了自己的龍瞳,目光森然,它擡頭仰視劇毒之海上空厚實的黑雲,彷彿能夠看穿虛空:“龍神正在前往邁克羅夫世界,如果我們想要加入,這是最後的機會。”

藍龍之王瑞提亞沉默着,它想起了自己兩位友人,巴尼爾與威廉提出的忠告,綠龍之王博納爾搖了搖頭,但卻也沒有做出答覆,對此,冥海龍冷哼一聲,隨即撕裂了空間,時空裂縫旁空間的碎片散落,它已消失在了深淵。

虛空之海,龐大的巨獸在光芒的照射下,轉動着自己龐大的軀體於原地徘徊,它似乎正在猶豫,但很快,名爲利維坦的巨獸做出了決定,它搖曳着自己軀體,朝着光芒的源頭急速飛去。

第六深淵,兩個黑影從淚谷要塞中飛出,它們周身翻飛着黑灰色,如同墨水一般的波動,兩圈震盪的時空波動覆蓋在它們的周身,在令衆魔戰慄的威壓中,兩個黑影消失在了熔海火獄滿是黑灰積雲深處。

“嗡……嗡嗡……”

某個被綠色徹底覆蓋的世界,一團彷彿由無數青苔,真菌和觸手組合而成的巨大‘海葵’狀生物正在拔起自己的根系,它比一整個山脈還要龐大的軀體此時如今開始分裂,它十分之一的軀體在令世界戰慄的靈能波動中浮起,它看上去就像是一個長滿了觸手的山丘,如同浮在天上的山嶽,沉悶而單調的嗡鳴震盪大氣,純淨無比的鋼之力開始擴散。

而在某個沒有天空,大地,只有純粹以太的世界中,一頭猙獰的野獸環繞着一顆小行星,這顆純黑色的小行星是這個世界除卻野獸外唯一的實體,有着彷彿龍一般的頭顱,卻有着十幾顆彷彿光點般的眼睛,而如同巨蟒一般的長條形軀體令它和一般的龍完全不同——沉眠在以太界中的怪異巨龍聽見了來自遠方一聲又一聲的雜音,它感受到了穿透萬界的光芒,所以,它甦醒,巨龍睜開數十對眼睛,它甩動足以環繞小行星的巨尾,令整個以太界掀起風暴。

五顆星辰移動,它們穿過黑暗的虛空,朝着邁克羅夫世界靠近,而無數強大的存在注視着它們,他們觀望着這五顆星辰的動作,倘若那光芒的源頭不如他們想象的那樣強大,那麼他們便會出手,但假如與之相反,他們將會帶領自己的人民離開這片虛空。

霸主的周圍只有附庸,如果不是相同的強者,絕無結盟的可能。

而在邁克羅夫世界周邊的虛空之中,喬修亞漫不經心的環視着諸界閃爍的星光,他不再關注身側正在和世界各地傳奇強者協調的伊格爾,戰士看向虛空的一側。

在那裡,碎裂的空間畸變點中心,萬界祭祀場釋放出銀色的光芒,多元宇宙象限傳送法陣已經啓動,萬事俱備,接下來便是戰鬥。

“戰鬥要開始了。”

他輕聲喃喃自語道。

“你說錯了,拉德克里夫。”

而喬修亞的身側,老教皇則是注意到了戰士的自語,他搖了搖頭道:“這不是什麼戰鬥……這是戰爭。”

對此,喬修亞啞然失笑,他點了點頭,極其認同的說道:“你說的的確沒錯。”

轉過頭,戰士環視諸界,每一個世界都綻放着清晰可見的星光,而此時,五顆星光正在移動,這意味着五個幾乎能等同於‘該界’最強者的超凡存在如今正朝着邁克羅夫世界靠近。

戰士對着虛空張開了雙臂,彷彿正在迎接他們。

這就是戰爭。

它已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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