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吞虎嚥的吃完陽春麪,外面的天色就黑了下來。我和竇童便急慌慌趕去前院找座位。
走了幾步,我想起了那兩件衣服的事,便轉身對春娟道:“春娟姐姐,那兩套衣服……”
“你放心,等會兒角抵戲開始了,趁後院人少,我就悄悄還回去。明兒查起來,就會發現是那婆子自己點錯了數。”春娟笑道。
“那你不就看不成了?”
“我以前陪老夫人看過的,也不覺得新鮮了。”春娟安慰我後,又對喜鈴道:“你一會兒把兩位小姐照看好。”
喜鈴忙忙點頭答應。
我們趕到前院時,臨時搭建的舞臺四周,已經密密麻麻的坐滿了人。既有陰識的家眷,也有前來爲陰識賀壽的客人家眷。
最前面兩排放置軟錦緞的座椅雖然還空着,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給皇后娘娘和幾位誥命夫人預留的。
我和竇童一排排找下去,在最後一排側面終於找到了兩個座位。好在爲了方便觀看,後面的硬座每一排都比前面的高了一階,倒也不遮擋視線。
坐下之後,竇童便絮絮叨叨給我講這角抵戲的來由和一般要表演的劇目,我卻只對那吞刀和吐火的雜技有興趣。
等竇童把她知道的關於角抵戲的劇目都講完一遍,那鋪了紅毯的舞臺上還是一片空曠。周圍一片嘈雜,大家都是一邊討論往日看過的角抵戲,一邊熱切期盼正式開演。
正是等得有些不耐煩了,便見有一隊衣飾統一的丫環提着風燈自中門魚貫而出。
“娘娘來了,馬上就開始了!”
不知是誰說了一句,圍觀的人羣便一陣躁動,催促孩子趕緊去上茅房的,奔走相告即將開演信息的,捋着裙襬窸窣落座的,都火速行動起來,熱鬧不已。
果然,在明晃晃的燈光引導下,陰皇后和程素她們便在隨侍們的簇擁下來到了預留的座椅前。
“皇上不是爲侯爺賀壽賜的戲麼,怎麼沒看見侯爺呢?”前排有人在小聲說話。
“侯爺陪桓太傅他們去西苑喝酒了,這角抵戲他們早就看膩了。”
這聲音聽起來有些耳熟,我往前望去,卻只看見兩團漆黑的背影,便猜測是竇旭和鄧訓那廝。
待前排的陰皇后和衆多命婦入席後,舞臺上突然就滾出一道嘹亮的鐃鈸聲,四周迅疾安靜了下來。
這時,便有一個身着赭色長袍的長髯老者帶着二十來個身着彩色袍裾的男子走上臺來,先是面朝陰皇后入座的方向行了跪拜大禮,再又起身齊刷刷唸了一段爲陰侯爺賀壽的祝詞。
等這些前戲走過,伴隨一陣歡快的鼓點響起,便上來了八個手執紅綢的年輕女子邊舞邊唱。這便是竇童喜歡的巾舞。
我一心只念着吞刀吐火的絕技,看着這鶯鶯燕燕的輕歌曼舞,只覺得浪費時間。
歌舞結束後,上來了四個身着黑袍腰繫紅綢的魁偉男子。我心下一陣激動,急急挺直了腰背,但他們卻只是表演角力。看他們滿頭大汗的把對方在舞臺上摔來摔去,我便覺得好生無聊。
看完角力表演,便是走索絕技。一個身型輕靈的女子打直了雙臂,從距舞臺一丈多高的繩索上顫顫巍巍的走過,看得我心跳不已,直擔心她被風吹了掉下來。
我終於覺得這劇目有些看頭了,竇童卻掃興道:“蘇姐姐,我肚子有點疼,想去上茅房。”
我頭也沒回的朝她擺擺手道:“去吧,去吧。”
“你不陪我麼?”
“我難得看一次角抵戲,錯過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讓喜鈴陪着你去。”
料想竇童定是撅着嘴起身離開的,但我此時的注意力被舞臺上的人兒牢牢繫着,就關照不到她的情緒了。
“啪啪啪啪……”
走索的女子一下臺,我便和周圍的觀衆一道賣力鼓起掌來。
這時,一胖一瘦兩名身着褐色衣袍的男子各端着個盒子走上臺來。兩人上臺向觀衆鞠躬行禮後,那胖子便“啪”的一聲打開了手中的盒子,側翻起來朝向觀衆展示。
當盒子轉到我這一面時,我的心跳便加快了一些,那燈光映照下,三把雪亮的匕首赫然呈現在眼前。
這便是要表演吞刀子了?!我不由一陣激動。
那男子展示一圈後,從盒中取出一把匕首,疾步走到舞臺前沿,請臺下的丫環從夫人們座前的果盤取了一個沙果給他。他接過沙果,擡手一拋,沙果便在空中翻騰而起,他手持匕首“唰唰”舞動,片刻後,他的掌心便攤着一個已經去了皮的沙果。
哇,削沙果也能這麼酷?!我看得目瞪口。
“好!”
“絕了!”
周圍響起了一陣叫好聲。
那男子手託沙果展示一週,突然頷首咬了一大口,隨即便擡手將沙果拋向觀衆區。正好接住沙果的那位女眷,竟發出一聲激動的尖叫,觀衆區內頓時一陣躁動。
男子擺擺手,示意大家安靜後,便又回到了舞臺正中,擺出了一個半蹲馬步運氣的動作。看來,方纔的表演不過是檢驗那刀子的真假,真正的絕技就要開演了。
這時,有道黑影靠了過來,在我旁邊坐了下來。
想是竇童回來了,估計還在生我的氣,所以不肯主動開口說話。在這關鍵時刻,我嫌自己兩隻眼睛都不夠用,自然也就無暇回頭去安撫她的小情緒了。
似已經做好了準備工作,臺上的男子一手叉腰,一手將那雪光閃亮的匕首高舉過頂,慢慢張大了嘴巴。
見這情形,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難道他真敢把這麼鋒利的刀子吞下去?!
那把匕首離他的嘴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最後一點點沒入了他大張的嘴裡……
腦子突然浮現那雪亮的刀子割破喉嚨氣血翻涌的恐怖場景,我心下一緊,一把就抓住了旁邊竇童的手,替他捏了一把汗。
我感覺被我抓着的手明顯僵了一下,隨後便掙脫起來。不會這麼小氣吧,不就是沒陪着上茅房麼,手都不讓拉了麼?我偏偏更加用力的抓着不放。
舞臺上,那把雪亮的匕首已經完全沒入男子的嘴裡。那男子脖子打得筆直,面孔漲得通紅,緊閉着嘴巴,一副十分難受的模樣。
我看着也很緊張難受,生怕他一吞口水,真把那匕首吞進肚子裡去。好在,就在我手心都捏出汗來時,他又張開了嘴,將匕首慢慢的往外抽取。
一直看到那把匕首被完整取出,男子毫無損傷的微笑謝幕,我才徹底鬆了一口氣。這時,我便發現有些不對勁,怎麼竇童的手變得這般大了,我一隻手居然握不住……
我疑惑着轉回頭,頓時驚得有些坐不住。咫尺相對的,竟是鄧訓那廝滿含戲謔的笑臉。
“怎麼,還不捨得鬆開麼?!”那廝瞥了眼擱在他手背上的我的手,勾脣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