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尖叫之後,更多人跑了出來,看着在地上躺着橫七豎八的一羣人,紛紛露出驚詫的神態。
“哎喲,傷風敗俗哦,那瘋子怎麼不穿衣服?”
“還在原地轉圈圈,中邪了吧!”
“你看這些人,是不是兵馬司的?”
“是列!”
小巷子何時這麼熱鬧過?
特別是看着素日裡耀武揚威的兵馬司衆人在這裡丟臉,頓時興致就大了。
圍在一起指指點點,大早上遇着這麼一件事,瞌睡都飛沒了。
院子外的吵鬧聲很快就吵醒了趙區區,她迷濛着雙眼,仔細聽了一下外面的議論聲,站起身,走向門外。
小巷子擠滿了人,她站在後面,隱隱約約的看見一些人的醜態,嘴角微揚,隨即在白雪掩埋下的一根粗樹枝給踢到一旁。
迷迭陣,告破。
“啊!”一聲驚叫聲響了起來,比之前寡婦的喊聲毫不遜色。
正是裸奔的漢子喊的,他醒過來的一瞬間,周圍圍了許多人,目光嘲諷而不恥,下一秒,身體便冷的直達哆嗦,他低頭看了自己一眼。
然後兩眼一翻,準備暈過去。
不過,周圍那些細微的聲音還是傳到了他的耳朵。
“好小啊。”
“是列,長得這麼威武,誰知道…”
羞煞!羞煞!
“快給我一件衣服?!”他驚恐無比,向着身後的還未清醒過來的士兵奔去,用着強勁的力道在士兵羣中拉扯出一件遮羞布。
有了衣服之後,不得不說,稍微安定了一下他的情緒。
他氣憤無比。嘴脣哆嗦着,心裡比身體更冷,一瞬間,他想找個地縫鑽進去,或者,這一天,全京城的人集體失憶也是好的…
堂堂兵馬司副指揮史。居然會淪落到這一步。
“都散了。散了!”兵馬司的人到底還是有幾分眼色,見着自家老大丟這麼大人,自然要站出來分憂。百姓熱鬧也看的差不多。露出微妙的笑容看了一眼兵馬司的人,隨即各回各家,不過那些家長裡短可少不了一些笑料了。
人羣一下子散去不少,趙區區的位置就很顯眼了。
正站在自家門口。
“就是她!”兵馬司有人拔刀。目光盯了過來,“殺了嚴統領的人就是她!”
副指揮史平復了一下心情。隨即也看向趙區區,目光帶着幾分複雜,“拿下!”
命令下達,卻無人敢擅自行動。昨天晚上的事情他們可沒失憶,這戴着面具的小哥…住的地方可有些詭異啊。
“你們來,所爲何事?”趙區區倚在門前。悠悠說道。
“辱罵當朝公主,考場殺人。趙區區,你以爲你還躲得下去嗎?!”
趙區區笑了,說道,“一大清早是不是沒穿衣服給你凍昏頭了,你說的話,我怎麼一句都聽不懂?”
辱罵當朝公主?就她那句可能我人品比你好點?開玩笑聽不出來啊喂!
好吧,人品這句勉強能扯上一點,但考場殺人她可真就冤枉了。
她很確定,她用的不是殺人的力道!
衍聖之光入體之後,她對念力的把握還是比較精準的,力量一分一毫,她絕不會錯算,讓你缺胳膊絕不會讓你斷腿,讓你內傷絕不會令你外面看出分毫。
那個人的死因絕對與她無關。
別把什麼屎盆子都往她頭上扣!
趙區區的話明顯激怒了穿着單薄衣服的副指揮史,臉煞白煞白,目光含怨的看了過來,“若不就犯,別怪我們手下不留情!”
說罷,便命令士兵舉起手中弓箭。
這一刻,趙區區有些恍然,箭頭在白雪間泛着寒光,令人心悸。
許多年前,也是被逼的如此狼狽,但好在還有瞎子在身側,可如今,舉目四望,天地之間唯餘她一人。
“吱呀!”又是一道房門開了,何所惜看着門口這陣仗,一下子嚇得目瞪口呆。
我滴個娘咧。
“這是怎麼回事?”何所惜立即跑了過來,關切的看着他。
………….
天啓院初考落下帷幕,汴梁朝堂又多了一樁案件。
宋國皇帝坐在龍椅之上,端正的面孔有些疲憊,不過下方官員並無人擡頭看這位面色不佳的帝王,他們今天只關心一件事。
那就是新晉侍郎劉淵的婚事。
前些天便草草擬定,要讓洛陽公主嫁給劉淵,此事雖未提上明面上,但皇帝陛下已經暗示了劉淵幾次。
今日,怕是最後通牒了。
果不其然,處理了一些國事,這位皇帝陛下開始以一種慈愛的語氣說道,“劉卿大才,婚事可有着落?”
按照這句話的思路,劉淵接下來應該受寵若驚俯下身,說多謝陛下關心,然後皇帝風輕雲淡的誇讚自家女兒幾聲最後指給他,再然後劉淵應該感激涕零的跪下來高呼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可惜了,這也只是朝臣想象的畫面。
在他們親愛的陛下說完這句話之後,劉淵站在一旁,臉上毫不動容,在衆視線注視下,他站了出來,拱手說道,“陛下,臣已有意中人。”
嘶,這句話來的太不符合計劃了。
羣臣垂首,不敢看皇帝的臉色。
這當朝被拒絕,有損威嚴吶。
“噢?”皇帝疑惑的問道,“何人?”
劉淵不緊不慢的說道,“皇商恕罪,臣不便說。”
嘶,這劉家小兒,不識好歹!
朝堂一陣寂靜,皇帝許久未開口,詭譎的氣氛在空中的瀰漫。
不知過了多久,臺上的一位太監尖聲說了一句,“有事啓奏,無事退朝!”
衆人鬆了一口氣。隨即看向劉淵,眼裡既驚又懼,這人…聖眷不小啊。
都這樣了,皇帝居然還沒動他?
他們可不記得陛下心眼很大……
………
後書房,皇帝高坐上方,室內溫度正好,瀰漫着香味。劉淵跪在地上。一言不發。
“你可知罪?”宋皇看着他,目光復雜無比,對於這個國之大才。他顯然也不願多加爲難,只是,洛陽嫁與他,有什麼不行?
輪的到他來拒絕?
說來說去。還是覺得這廝太狂妄。
“臣知罪!”劉淵頭貼在地上,態度恭敬無比。
“好你個劉淵!在朝堂上可不是這樣!”宋皇也被他這個樣子給氣笑了。這麼服帖,怎之前不是如此?
劉淵沒有說話,皇帝卻是沉沉的說道,“直說吧。我爲你和洛陽指婚…”
“不可!”劉淵立即擡頭,目光堅定無比。
“砰!”一份木簡直直的砸向他的額頭,宋皇怒目等着他。“你再說一句?”
“不可!”劉淵額頭留着鮮血,血液流進他的眼裡。一陣酸澀,他看不太清楚站在上方的皇帝臉色,不過現在這個情況,就是傻子也知道,面前這位爺,生氣了。
匹夫一怒,血濺五步,帝王一怒,天下縞素。
自古以來,皇上震怒的後果總是不堪設想,劉淵卻是擡起頭,閉上眼睛,緩緩說道,“請聽臣下一言。”
上方沒了迴音,劉淵睜開雙眼,正好對上那道冷冰冰的視線。
他心裡一寒,直接說道,“請陛下明鑑,臣不願娶洛陽公主原因有三,一是臣心裡已有意中人,不願另娶他人,其二,洛陽公主也有她的意中人,臣不願從中作梗,其三,公主與兵馬司指揮使…….”
“住口!”宋皇拍桌,打斷他的話。
“有染!”他還是說了出來,隨即跪在那裡,等待着這位皇帝陛下降罪。
從剛纔的反應來看,這位皇帝陛下對自家女兒的事情一清二楚,而在這樣清楚的情況在,還將洛陽指給他……還真是一位好父親啊。
劉淵控制住嘴角的一絲冷笑。
許久,皇帝的聲音才輕輕的傳了出來,“兵馬司指揮使,已經死了。”
是了,已經死了。
正是這位皇帝下的手,不過當時剛好被趙區區碰上了而已。
自己的女兒做的荒唐事,當然要想辦法遮掩,宋皇也許不是一個合格的皇帝,卻是一位寵愛子女的皇帝。
這麼些年,還從未聽說過天家子女受過任何委屈。
除了洛陽。
所以他更加疼愛她。
“是的,他已經死了,可是,臣還是不願,洛陽,她喜歡的….”劉淵說的輕緩,某一瞬間,他似乎看見了皇帝額頭間的白髮,他不忍心繼續說下去了。
“罷了,罷了,你走吧。”
宋皇擺手,起身離去。
………….
院子門前,氣氛依舊僵持。
何所惜整理好衣衫站在她身邊,目光看着站在門外的兵馬司衆人,開始罵道,“有病是不是,大清早就圍在這裡,殺人了還是犯法了?”
何所惜站在她前面,挺直了脊背,放聲大罵。看起來毫無畏懼。
可站在後面的趙區區卻被他攏在袖口顫抖的手給逗樂了。
合着還是怕的要死啊。
也是,對着一排排冰冷的箭鋒之下,還能說出罵人的話,並且…擋在她前面,這個膽子已經夠了。
大約是何所惜撩撥的太狠了。
一道箭破空而來,風聲呼嘯,何所惜捂臉尖叫。
趙區區拉着他往後一退,砰的一聲關上大門。
冷箭射入門中,箭尾微微顫抖。
何所惜驚魂未定,隔着一間門,開始大聲嘶喊,“臥槽你大爺的!”
一道道冷箭從空中射了過來,趙區區迅速往院子裡褪去,許忙忙站在門檻上,淡淡的看着他倆奔跑的身影。
“快找地方躲起來!”何所惜提拉的許忙忙,準備把他扯起來。
沒扯動。
……….
劉淵趕過來的時候,院子門前已經成了馬蜂窩,一根根冷箭插在門前,院牆上,甚至透過縫隙可以看見裡面屋子已經凌亂無比。
他下了馬車,額頭上的鮮血已經凝結成伽,加上臉上的那一道疤痕,整個人一走出來,自帶恐怖氣場。
副指揮史自然認識這位新晉侍郎,有些疑惑他爲何會出現在這裡。
“劉大人”他上前拱手,說道,“這裡有殺人犯,我……”
劉淵打斷了他的話,冷冷說道,“帶你的人,趕緊滾。”
這話已經毫不客氣了,副指揮臉色一沉。
劉淵見他如此,冷笑一聲,湊近說道,“別裝了,有沒有殺人你不知道?陛下讓你下手的時候,指揮大人可能還不知道自己並肩多年的兄弟會下此死手…”
這聲音很小,卻讓他嚇得心尖一跳。
“劉大人,可不要亂說。”他定定的看着劉淵,想從他眼裡看出一絲開玩笑的端倪。
可惜,那雙眼睛比他的還有堅定…認真!
他忽然就害怕了,於是在劉淵再次開口之前,下了命令,“撤!”
……
劉淵走進了院子裡。
三個人正蹲着門檻上,看着他的到來。
他目光一緊,看着坐在正中間的許忙忙,努力控制着情緒。
“恩人”劉淵垂首,緩緩說道,“讓你受驚了。”
昨日他就說這事情交給他,可他還是沒料到這些人下手這麼快。
這事,是他疏忽了。
趙區區笑了,“你能來就很好。”
這屎盆子亂扣,她聞着也受不了啊。
其中事情她沒有多問,劉淵臉上有傷,不便多留。
臨走前,還是忍不住看了一眼許忙忙,嘴脣合動,想說些什麼,卻顧忌趙區區與他的關係沒有說出口。
小院子被毀了。
趙區區忽然覺得有些虧,這事情解決的太容易了有木有,被欺負的好像還是他們?
他看着何所惜,說道,“你有志願成爲一名有仇必報的真小人嗎?”
“啊?”何所惜愣愣的看着他。
趙區區扯着他的頭,小聲說道,“土豪,去僱點人手……”
她說了一個有些惡作劇的計劃,專門報復兵馬司那羣瘋狗的行爲,何所惜聽着眼睛都亮了,等她說完,兩手一拍,說道,“這事就交給我了!”
某日,大雪紛飛之際,兵馬司上空飄落許多臭雞蛋,繼而輕微中毒者不計其數,隨即院牆上書寫了許多書寫副指揮在雪中裸奔圖像,那一刻,有人崩潰了快要哭了,多日積攢的威望全然落下。
而因爲他辦的某件事被一些人知曉,親愛的宋國皇帝陛下也失去對他的信任。
兵馬司正副指揮紛紛落馬。
劉淵順便辭去了禮部侍郎的位置,接任了兵馬司。
從此,手握實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