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四章 俱焚 之三

烏拉山下的遼定草原,長寬各是幾十裡,一眼望不到頭,春夏季節時,這裡長滿了綠油油的青草,北人往往會攜帶馬匹牛羊,馬棚中載滿了家眷,來到此地放牧爲生。

秋末冬臨,草原上的青草漸漸枯萎,寒風起時,吹飛了漫天的草屑,但是由於背靠陰山,遮住了隨風而來的大雪,因此陰山上冰露凝結,而遼定草原卻只是看着瘡痍,略微蕭條,卻並未積滿厚厚的白雪。

北方四國此次出兵,選擇遼定草原爲聚集之地,四國分佈遼闊,有的在北疆,有的在西域,兵馬調度和糧草押運費了不少的時間,到這時候,十二萬大軍已經堪堪到齊,這一日負責值守的將領名叫哥舒爾特,乃是契丹國一員六十出頭的老將,見證過契丹國數十年前,在北方四國盟,乃至整個北疆的輝煌時刻。

值營的士兵們吆喝着跑進大營來,衝進哥舒爾特的營帳,將他叫出來,哥舒爾特半晌沒有意會明白,他順着士兵們的手指尖,擡頭看向蒼茫的烏拉山,卻面色肅然一驚,看清楚不遠處一列快騎,順着山澗斜道飛縱而至,人馬的吶喊聲和馬蹄掀起的雪霧迎面而來。

哥舒爾特驚訝的問手下士兵們,道:“是什麼人?”

眼前來的這些不速之客,顯沙然不是他們北方四國的騎隊,俗話說人有儀裝,軍有軍陣,哥舒爾特戰場經驗老道,只從騎行的零散軍陣上,便能分辨出對方不是自己的部隊。

手下有士兵回話道:“哥舒爾特大人,小人瞧,來的是南蠻子的騎兵。”

哥舒爾特蹙起花白濃眉,呵斥道:“胡說八道……”眼前這列騎陣的氣勢雖壯,但是晃眼一看,便能大概推算出人數,至多不過六七千人,兩國交戰在即,這些騎兵狂衝而來,難道還指望人家是來送禮的不成。

既然不是送禮的,那必然是前來偷營的,這些騎兵一不趁夜來襲,二者人數如此之少,倘若真是如此,當真是個天大的笑話,那士兵被哥舒爾特吼了個噤若寒蟬,不敢答話,他身邊的夥伴們替他回話道:“大人,是真的呢,您看看,那……那火紅的軍旗。”

哥舒爾特唔的一聲,凝注目光向雪雲中看去,依稀能看見火紅色的旌旗若隱若現,看仔細些,似乎還能瞧清楚旌旗上的龍鳳騰躍,果然正是南朝的皇旗,哥舒爾特咦的一聲,當真一時還鬧不清這從山而降的騎隊來歷,他略略思索片刻,毅然下令道:“通告全營,準備列陣相迎。”

士兵們狂吼道:“是!”數人從背上取下了牛角,攥在口中死命一吹,低沉的牛號頓時響遍草原上空,其餘營帳中躲避風雪的士兵們一一跑出來,也不管身上的軍服齊整不齊整,一邊跑向馬圈,一邊往肩頭掛上長弓箭鏃,這牛角號乃是集結號,軍營中所有人聽了,不論是在睡覺穿衣大解,都要以最快的速度集結完畢。

四國大營中,各國都有各自的領兵大將,統帥部下的士兵,也只有輪流值守的大將,纔有資格吹響牛角號,召集全軍。哥舒爾特在自家營帳前來回踱步,揹着手看着整座大營內亂作一團,一瞬間後,又漸漸變得極有條理,騎兵,步兵和戰車分類而立,只要他大手一揮,便能血性的衝殺出營。

哥舒爾特卻是在心下躊躇:“來的好奇怪啊。”這隊不期而至的騎軍打着南蠻子的旗號,那定然是南蠻的正規編制了,他們這麼衝過來,到底是作甚麼呢?

若是心存友好的話,便不會這麼凶神惡煞的猛衝狂趕,戰場之上最怕造成誤會,兩軍相對,若不事先向對方說明自己的動向和緣由,大軍稍稍一動,便能引起對方的敵意,進而加以攻擊,這些騎隊趕來,沒有任何人說明他們的立意,那麼……他們自然是來意不善的羅!

哥舒爾特在契丹國內帶兵多年,德高望重,本次攜帶兩萬大軍趕來,便是秉承契丹大汗的意志,要以此次南征爲契丹國重新豎威的,挽回契丹國逐漸衰弱下去的頹勢,他的年紀大,經驗也自然豐富,並不好像一般猛將那樣,直接揮舞令旗去迎敵,而是要推敲清楚對方的來意,再作打算。

四國十二萬大軍,在營中黑壓壓的排了三個方陣,哥舒爾特走到騎兵營的前方站定,隨手牽過一匹駿馬,跨上馬背,再向遠方看過去,只見到那些騎陣剛剛落下山腳,毫不停頓,徑直朝這邊大營口衝來,這裡隱約都能聽見對方的喊話說,似乎喊的是:“殺!殺!殺!”

這些簡單的南朝話,作爲多年與南朝交戰的哥舒爾特自然聽得懂,不但是他,身後的士兵們也大多都明白,大家一聽,彷彿瞬時被點沸了心頭的熱血,馬兒也開始變得不安分,若不拉緊繮繩,便要直直的向前衝去了。

哥舒爾特心頭一陣啼笑皆非,“這些人……果真是來衝殺我大軍營地的?”候武等人騎得再近一些,哥舒爾特坐在馬背上,甚至都能看清楚最前面士兵的容貌和衣裝,都是如假包換的南蠻子,哥舒爾特的心頭不禁泛起了疑竇。

這事情瞧起來,不禁太過詭異,甚至匪夷所思,若不是真的親眼所見,別人說給他聽,他定然是不會相信的,一隊不足萬人的騎陣,竟然想要衝襲十萬多人組成的大營,簡直就像是送羊入虎口,乖乖的納命來獻,前幾日急躁的丹奇和達爾木貪功冒進,將性命和腦袋丟在了南朝,哥舒爾特絕非丹奇那樣有勇無謀之士,他苦苦的蹙起了花白濃眉,執鞭的右手高舉起來,凝立不動。

候武跟在衆軍的身後壓陣,從烏拉山上飛快而下,來到山腳下時,迎面便能見到黑雲一般悍然而立的蠻子兵,衝在最前面的士兵不禁打了個寒戰,氣勢頓時虛了不少,拉住繮繩的雙手簌簌發抖,候武狂吼道:“繼續……誰也不許停下!”

說這話時,候武的身上也同樣冒出寒慄之感,若不是今日親眼所見,怎麼也想不到……原來北方蠻子的軍陣這般的威風凜凜,軍營門口擺的是方陣,依次排成三列,雖有四種不同的旗幟和四種不同的軍服,但就算如此混雜下來,也讓人絲毫產生不了凌亂的感覺,而是更加猙獰可怕,逼面而來。

往日呼鐵總對候武說,北方蠻子多麼悍勇,候武聽了只是哈哈一笑,自想蠻子不過是個牧羊人罷了,生活貧苦,食不果腹,衣不保暖,再強悍……又能比得過天朝的大軍不成。

此番當真一見到,候武的心頭纔算是後悔不迭,只怪自己過去沒有聽進去呼鐵所勸,以爲那呼鐵是個貪生怕死的懦夫,兩邊大軍相距三五里的時候,高下便已立時可見,只看雙方的氣勢和陣型,便知相差太遠,更何況對方人數翻了幾倍,直顯得自己這方渺小的緊。

但是候武心頭依然存着一絲僥倖,希望這威嚴的虎狼之師,不過是外強中乾的紙老虎,軍陣擺的漂亮,可不見得手上的功夫有多厲害,他自己的手下都是精挑細選之人,候武還是有些信心的,因此他不斷在後面催喊着大夥,徑直朝前衝去。

再奔近了一里地,哥舒爾特高舉的右手猛地向下一放,十二萬蠻子兵齊聲“赫……”的一嗓子大叫起來,千千萬萬的吼叫聲疊在一起,如同天空中響起了炸雷,候武等人座下的馬匹發了驚,高高立起了前蹄,嘶叫不已,有些士兵被嚇得頭皮發麻,四肢癱軟,握不住繮繩,就這般跌下馬背來。

蠻子士兵們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中盡是譏諷和嘲弄,候武握緊繮繩,將馬兒拉伏下地,迎面衝到了最前方,哥舒爾特對身邊人說了幾句話,便有一個小鬍子操着南朝話大喊道:“喂……,兀那小子,你們來此要作甚?”

候武怒道:“告訴你們的主子,犯我南朝天威者,雖遠必誅,我乃當今皇上的侍衛官候武,奉天子之命前來敬告你們這些蠻子。”

小鬍子將話轉給哥舒爾特,哥舒爾特輕輕的吸了一口氣,定眼向候武看過去,只看裝扮的話,這候武當真是有着幾分威風凜凜的英氣不凡,銀盔皓甲,手握亮晃晃的鋼刀,粗眉寬臉,橫身而立,確是一員驍將模樣。

但是哥舒爾特依然不敢深信候武之言,對方寥寥數千人,竟然膽敢跑到十二萬大營前耀武揚威,當真是欺人太甚,哥舒爾特不悅的回頭道:“弼勞奇將軍,煩勞你去會一會這位南朝的侍衛官大人,看看他到底有幾分本領。”

騎陣後一聲大吼,竄出來一匹烏溜溜的黑色駿馬,馬身通體一色,馬背上騎着一個威猛的大將,頭髮凌亂,雙目炯炯有神,手中握着的,卻是一對石碾般大小的銅錘,這弼勞奇乃是室韋國人,號稱室韋國第二猛士,除了扎西哈多之外,對誰也不放在眼裡,扎西哈多是室韋國汗王的義子,室韋王族沒有子嗣,又地處偏遠,國立弱小,汗王百般央求冥王教主,將扎西哈多收爲第二個徒弟,便是寄望扎西哈多能夠重振室韋雄風。

扎西哈多常年不在國內,弼勞奇耀武揚威慣了,這次被汗王派來作領兵的大將,他縱馬飛快的馳出軍陣,來到候武的對面駐下,候武晃眼看過去,只見到對方的黑馬高了自己的馬兒一個頭,而這弼勞奇坐在馬上,身子又比自己高了一截,在他面前,候武就好像是個孱弱的猢猻,哀哀而鳴。

而且弼勞奇看向候武的眼神中,充滿了蔑視和不屑,彷彿看着一堆了無生氣的屍首,候武咬緊牙關,給自己鼓了鼓勁,大吼一聲,首先朝弼勞奇衝殺過去,軍營中擂起了戰鼓,轟隆隆的響徹雲霄,候武身後的軍士們只感到熱血沸騰,登時忘記了恐懼和震駭,大聲給候武喝起彩來。

候武聽着身後亂哄哄的叫好聲,心頭卻是澎湃起伏,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他在洛都皇宮中歷練拳藝兵器多年,日夜期盼的,便是有朝一日能沙場報國,創下不世的功業,今番總算讓他等到了這一刻,只要此戰殺掉幾個蠻子大將,就算並未將蠻子大軍折損多少,只這提振起來的士氣,便能讓他受益匪淺,“哼哼……前幾日盡是聽到望月城的百姓子民們,嘀嘀咕咕的唸叨那死反賊的好,我堂堂的一城之將,難道還比不過他不成。”

候武自視甚高,也並未將弼勞奇放在眼底,徑自揮舞鋼刀衝向對方眼前,迎面便是一刀劈下,這一式耍的極爲漂亮,大有力劈華山之銳不可當,身後人看得奪目不已,更是熱烈的叫起好來。

候武嘿嘿一笑,大喝道:“納命來!”鋼刀從頭向下劈去,弼勞奇看也不多看他,隨手揮起手邊的銅錘,擋在了鋼刀劃過的軌跡上,鋼刀和銅錘在空中相擊,激出一串耀眼之極的火花,聲音清脆而悠遠,兩人互相咦了一聲,一觸即分,朝後退了一步。

候武緊握鋼刀的右手藏在身後,簌簌發抖,而弼勞奇的手臂也微微發麻,方纔這一擊,雙方都使出了八九分力道,妄圖在第一回合便斬殺來敵,以立軍威,這一回合之後,雙方都漸漸收起了小視之心。

別看弼勞奇面上裝作毫不在意,實則不敢稍有疏忽,方纔這一下,他取了一個巧,畢竟他手中握着的,是重達數百斤的銅錘,而對方手中卻是單掌寬的環首刀,以硬碰硬的話,弼勞奇總是能討到不少便宜,就是這麼抽猛子的一記,居然沒有將對方的兵刃磕飛,或者撞斷,而是讓候武全身而退。

弼勞奇的面色微微變得凝重,卻沒留意到候武的右臂一直藏在身後,這一次,弼勞奇絕不敢大意的,幾天前丹奇和達爾木在陰山外丟了性命,大王子固攝發了雷霆之怒,揚命即日便會親赴大營,率兵南征,設若弼勞奇再敗在候武手下的話,那十二萬大軍可是還未真正出師,顏面卻早已丟盡了。

他深深的抽了一口氣,用室韋話大罵一聲,然後揮起雙錘在空中怦的交互一撞,一陣尖銳刺耳的叫聲響起,大家聽了,心頭都覺難受的緊,雙目眩暈,正在這時,弼勞奇雙腿一夾馬身,催馬向前猛衝起來。

南朝六千騎軍一時忘了叫好,而是呆滯下來,弼勞奇看不見候武藏在身後的右手,他們卻是看得一清二楚,那右手雖也牢牢握在刀柄上,可是刀尖豎在背脊上,尖頭上彷彿篩糠一般的陣陣激顫,將那本是手腕上的不知放大了多少倍。

騎軍們一個個面若死灰,方自拾起的一絲信心,頓時決堤一般的潰散個沒影,膽子小的頓時起了轉身逃命的心思,再見到弼勞奇鼓足了餘勇,殺神一般的衝將過來,顯然比起方纔漫不經心的隨手一擊,鄭重了許多。

騎軍們個個心頭狂跳,便是候武本人也是冷汗涔涔而下,心頭不禁憶及呼鐵過去所說:“北方蠻子都是粗野猛夫,力道無窮,咱們南朝大軍想要力敵,總是負多勝少的,唯有智取一途,方是上策。”到了此刻,候武方纔體會到呼鐵的言下之意,只是一個回合,對方的大將便將他的手臂震得半晌也擡不起來,更爲關鍵的是,將他的滿腔信心,震得煙消雲散,再也不殘留下半點。

眼見弼勞奇如同猛獸一般大吼而來,候武的雙眼鼓起,嘴脣嗡動,竟是被嚇得傻了一樣,這時身後傳來一陣驚呼,一匹快馬從軍陣中搶出來,筆直的一杆鐵槍後發先至,從候武的臉頰旁,刀鋒般劃過,徑直刺進了弼勞奇雙錘的空當處。

候武這纔回過一絲神,伸手一抹,臉頰上冰涼的透出幾縷血絲,不知何時,有人出面,用一杆鐵槍夾住了弼勞奇的攻勢,鐵槍的槍尖被雙錘擠住,進不去半分,也退不出來,鐵槍和雙錘處發出陣陣鈍器研磨的刺耳聲,候武的喉頭咕嚕一聲嚥下一口唾沫,轉身掃了一眼,忽然面色一變,訥訥的道:“你……你……楊……楊……”

候武去年和楊宗志在望月樓上見過一面,當然認識這位大將軍的容貌,此刻的他比起一年前,沉穩有餘,額下留了一排淺淺的鬍鬚,也清瘦了一些,雙目放光,看着更加俊逸非凡,楊宗志哈哈笑道:“候大人,咱們好久不見了。”

候武心下一陣默然,就是這個他最最厭惡的反賊,竟然在戰陣上來救下自己一命,他口中楊……楊了好幾聲,也不知到底該如何稱呼他,過去他倒是尊敬的叫着楊大人,可眼下這人只是個反賊罷了,大人自然是擔當不起的,可要叫別的吧,一時間又想不出個合適的稱謂來。

楊宗志與弼勞奇暗中較力,弼勞奇用銅錘吸住了他的槍頭,銅錘越夾越緊,楊宗志手中精煉的鐵槍也被擠得如同拱橋一般彎曲,他吸氣道:“候大人,請你先回去給在下掠陣,讓在下先來會一會這蠻子大將軍。”

候武默然的點了點頭,拉轉馬頭向後退去,一入軍陣,便有一匹棗紅色小馬騎到身邊,馬上人對他說話道:“公子有吩咐,讓大人跟着小女子速速撤退,萬萬不可戀戰停留。”

候武悻悻的擡頭瞥了對方一眼,見到說話人竟然是個頭巾裹住秀髮的姑娘家,背插長劍,他心下微微一驚,茫然的點了點頭,那姑娘繼續嬌聲道:“大人稍安勿躁,待公子發力那一刻,咱們飛速即退。”

候武蹙眉道:“那……那楊公子怎麼辦?”

李十二孃蕩起歡顏嬌笑一下,轉頭看着場上楊宗志的背影,深深的道:“他纔不怕呢,公子的吩咐,咱們只管去作就是了,不必多問。”

到了這一刻,候武便好像霜打的茄子,悻蔫蔫的沒了半點主意,今早出門時,他還祭了旗,盤算過了天色,到了如今,他只覺得寒風吹在身上冰徹刺骨,手心的鋼刀已經被握得微微發麻,發木了。

弼勞奇晃眼看過去,這前來架住自己之人,面相生疏的緊,可是出招卻快,竟然擋住了自己全力一擊,非但擋住了,而且還一槍刺入了自己的空當,攻敵之必救,害的他力氣還未全部發出來,便又只能收回來招架。

弼勞奇的牙關咬得吱吱作響,臉孔漲的通紅,這時,哥舒爾特旁邊的小鬍子又大叫道:“兀那小子,你又是何人,快快通名報姓,我們不殺無魂之鬼。”

楊宗志笑道:“我乃候武大人身邊的衛將,無名小卒,說出來,恐怕你們也不記得。”

小鬍子回過了話,哥舒爾特默默點頭,只見楊宗志的打扮,便半分也及不上候武,他雖然儀表堂堂,生得頗爲英武,可身上穿着的只是上好的天藍色戎裝,髮髻高梳,全然不是候武那麼齊整的鎧甲,哥舒爾特身後的一些蠻子軍士們忽然大叫道:“是他……是他,丹奇將軍,便是被他率人所殺的。”

哥舒爾特花白眉頭一軒,倒是對楊宗志多加留意起來,弼勞奇卻是震駭的心頭狂跳,他與楊宗志較力,自己漲的滿臉通紅,呼吸急促,讓他像楊宗志那般笑着說話,滿臉若無其事的模樣,可萬萬是做不到的,再聽到丹奇也是被楊宗志帶人所殺,別人不知道丹奇的本事,弼勞奇卻是心知肚明的,他來到遼定大營後,和丹奇有過幾次較力,大家不相上下,誰也贏不了誰,弼勞奇心思一怯,手中的大銅錘微微挫開一些,露出了一絲縫隙。

楊宗志哈哈一笑,將彎如皎月的鐵槍向上猛地一震,鐵槍叮的一聲龍吟,把弼勞奇左手中的銅錘攪開了幾寸,然後槍尖快如閃電般向內刺去,兩人相距很近,兵器一個長,一個短而厚重,只要楊宗志搶過了主動,弼勞奇便只剩下招架之功。

楊宗志的槍法純熟,變招極快,若不是弼勞奇憑藉碩大的銅錘護住要害,早已經被他戳了好幾個血洞出來,身後的南朝騎軍們重拾起信心,見到一個南朝人能如此快意的將不可一世的蠻子左右擊打,那蠻子模樣之狼狽,與方纔和候武對陣時天差地別,只不過片刻間,楊宗志便在弼勞奇的右腿上和左臂的手肘各自刺開了一個洞,鮮血順着傷口汩汩而下。

六千騎軍們猛然鼓掌叫起好了,人人心頭激盪,與有榮焉,不亞於自己親歷戰場殺敵無數,不覺看得如癡如醉,楊宗志皺起眉頭,再死命的刺向弼勞奇的手腕,也不看那一槍究竟刺實沒有,而是飛快的轉過了頭,對身後大吼道:“還不快撤?”

李十二孃混在人羣中,亦是滿臉俏紅的迷醉,聽了這話後,方纔想起楊宗志對她的囑託,趕緊揮手嬌叱道:“大家快走。”

六千騎軍如夢方醒,忙不迭的一個個拉馬向後跑去,哥舒爾特冷笑道:“想走?”大手向後一揮,兩萬人的弓箭手立時張弓引箭,小鬍子大喊一聲:“放!”

大家只聽到咄的一聲巨響,然後漫天的黑雨潮水般涌將下來,六千騎軍一邊逃命一邊轉頭張望,尚未看清楚究竟,便聽到山呼海嘯一般的嘯聲從頭頂響起,接着便是慘叫連連,許多人被連人帶馬一起,活生生的釘死在草地上,半人高的木箭從胸膛,背脊和腦門上穿過,筆直的穿過他們的軀幹,甚至連座下的馬兒也不能倖免於難,剎那間哀聲不斷。

跑在最前面的騎軍們心頭暗暗發憷,哪裡還敢逗留片刻,只恨不得座下馬兒再多出幾條腿來纔好,僅這一陣箭雨射下,便釘死了足足六七百人,身後不遠處,蠻子的弓箭手又在彎弓搭箭,騎軍們知曉到厲害處,打馬也愈發的急。

楊宗志回頭看過去,見到自己一槍過後,僅僅擦傷了弼勞奇手腕的皮毛,並未給他造成重傷,反而弼勞奇趁着這個空當,嘿嘿獰笑着的撲了上來,兩人之間臉面相貼,楊宗志的長槍便沒了用處,只能用槍身來招架。

弼勞奇運起重錘,噹噹兩下錘在他的槍桿上,楊宗志被震得雙臂發麻,險些失去了知覺,方知這蠻子膂力甚猛,第二下後,槍身上咔嚓一聲,彎了寸許接着又彈了回來,楊宗志無暇顧及到鐵槍的情形,而是飛快的掉轉槍頭,從自己的脖子下抹了過去,用的……正是傅多坡三式擒月槍法中的第一招,這一招勝在出其不意,想當年就連冥王教主,那位金刀老者都招架不了,弼勞奇正鼓足餘勇,卻沒想到變故突生,他下意識的一矮腰,面前一亮閃過,接着便陷入了一片恐怖的漆黑之中。

弼勞奇哇呀一聲慘叫道:“我的眼睛……”雙錘頓時落在地面上,轉而伸手去捂住雙眼,鮮豔的血水順着手指尖淌落到盔甲上,楊宗志仰天哈哈一笑,收起長槍,拍馬向後退去。

哥舒爾特陰沉着面龐,打起馬鞭,大怒道:“追!”

身後三萬騎兵狂吼道:“是。”烈氣騰騰的向前趕去,哥舒爾特追在楊宗志身後,見到他騎馬避開地面上的死屍和哀鳴的戰馬,不過一會,便追到了南朝騎軍的身後,三趟箭雨落下,哥舒爾特不費一兵一卒,便殺掉了南朝騎軍一千多人,可是弼勞奇卻是受了重傷,瞧他仰天慘呼的可憐模樣,那對招子……怕是就這麼廢了,大軍尚未出陣,便死了兩員大將,重傷一員大將,固攝來到軍營中一看,怕是又要怒不可遏了。

就算殺光了眼前這六千多人,或許也不能給丹奇等人抵命,若是再讓他們跑了,哥舒爾特難辭其咎,怕是也沒有好日子過的。因此他不斷催動戰馬,銜尾狂趕,兩撥人沿着烏拉山的山腳,逆山而上。

這情形就像當年忽日列派兵,在邏些城的金頂下追趕楊宗志等人,彼時乃是順山而下,如同傾盆大雨直泄,現下卻是沿着烏拉山的石道向上,氣勢和速度便差的遠了。

騎軍們一個個沒命的逃竄,臨到山腰上,又不慎跌下山去好幾個,李十二孃奔在人羣中,憂心忡忡的向後瞥了一眼,見到楊宗志距離自己尚有幾十丈遠,而那蠻子的老將軍距離他,不過四五丈的身位了。

李十二孃嬌喘吁吁的叫道:“楊公子……”

楊宗志擡頭看了一眼,距離比較遠,看得面容便不是很清楚,只能見到一個小小的臉蛋,臉蛋上似乎泛起了潮紅色,他微微露齒一笑,道:“快領着他們,穿過澗道。”

李十二孃重重的點了點小腦袋,轉身駕的一聲嬌叱,頭一個向一線天衝去,這裡狹窄,只能一匹馬一匹馬的通過,自然耽誤了行程,待得楊宗志趕上來時,最後一匹馬剛剛擠過去,楊宗志回過頭來,駐下馬匹,朝哥舒爾特哈哈一笑。

哥舒爾特頓時停下馬步,立起馬蹄嘶的一聲鳴叫,哥舒爾特凝神向楊宗志看過去,見到他臉色鎮定,毫無半點慌張之色,彷彿是自己被三萬大軍追趕,而楊宗志纔是率衆而來之人,哥舒爾特心下不禁犯疑,吐氣着正要說話。

忽然楊宗志大笑一聲,擡頭高喊道:“朱大哥……我們準備好啦。”哥舒爾特一時不知他對何人喊話,只見他喊過話後,轉身拉着駿馬,慢悠悠的向一線天穿了過去,哥舒爾特怒吼一聲,向身後猛地一搭手,截頭再又去追。

正在這時,頭頂上呼嘯聲響起,只見到幾個白乎乎的東西從天而降,劈頭照臉的砸了下來,哥舒爾特仔細一看,見到落下的是幾個雪球,還有數十塊圓圓的大石頭,砸中了他身後的一些騎兵,砸死砸傷了數十人。

蠻子士兵們被激起血性,怒吼着便要衝過一線天,哥舒爾特在一旁揚手大喊道:“且慢!”

士兵們停馬下來,愣愣的看着這風燭殘年的老將軍,哥舒爾特皺着濃眉,盯着面前的石塊和雪球,這些雪球……便是打散丹奇,達爾木先鋒隊的www>,.cnd1qwx< 那些雪球了吧,丹奇和達爾木死後,他們留下的士兵們逃回大營,早已將當日所經歷的事情告訴給了其他人,哥舒爾特暗中留了意,只稍一瞥眼,便能分析出這些雪球和石塊的來源。

他擡頭看着狹窄的一線天,頭頂處有絲絲亮光透下,巖壁上卻是一個人影子也見不到,哥舒爾特想起丹奇和達爾木被雪球,石塊攪亂了軍陣後,兀自仍然率部去追趕,這才造成他們落入敵人的陷阱,被三面給合圍住了,丹奇達爾木授首,整個先鋒大軍死傷無數。

哥舒爾特哼哼冷笑一聲,撇嘴道:“故技重施,妄圖讓我們再上當一次不成?”轉念對身後的騎兵們揮手道:“咱們回營,讓南蠻子在風雪裡守着去吧。”

士兵們雖不願就此迴轉,但是哥舒爾特發了話,他們自然不敢違抗,只能悻怏怏的朝後趕馬,重新騎馬下山時,只見到屍橫遍野,一羣羣士兵們竊竊私語,哥舒爾特蹙眉道:“各自回營吧,一切等到大王子來了,再做定奪。”低頭一看,那些士兵們恐懼的盯着自己身後的地面,兀自盤桓不去。

哥舒爾特冷笑一聲,轉頭向身後看去,卻是老臉登時呆住了,那面地上,靜靜的躺着一具腦漿四濺的屍體,屍體的腳衝着這邊,腦袋卻是扁了,而兩個碩大的銅錘染滿血跡,孤零零的倒在屍體旁,烏溜溜的黑馬尖聲哀鳴,馬蹄下……紅的白的流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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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差了,更新時間變得不穩定了,明天又是舟車勞頓,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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