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夏語澹的表書就送了上去。
打雷了,下雨了,端好了板凳泡好了茶準備看戲的人,要看戲也要伴着雷雨交加看戲。
雖然太|祖皇帝定下了後宮不得干政的規矩,但真正執行起來,後宮的女人太多,各級嬪妃女官宮女,冰冷的規矩斬不斷人情,有兩類後宮的女人一再約束,也約束不了,正妻和生了兒子的女人,前者是夫妻敵體,後者是母子孝義,說不能幹政?她們本身的存在就有政治意義。女人的枕邊風不算,通過這兩個合法合理的身份干政的比比皆是,夏語澹是沒有兒子,但她快有兒子了,她還是正妻,兩重憑證,夏語澹在朝堂上發出聲音即使在西北局勢緊張的時候,還是引起了足夠的吸引力。
在西北局勢緊張的時候,夏語澹上表真是有點添亂的感覺,夏語澹的說得很明白,若上天有應,賜給她一兒一女,若上天不應,兩個兒子或兩個女兒都是她的矮子,過繼絕對不能答應!
夏語澹把表書遞上去,全身滌盪似吐了一口擠壓在心口的濁氣,整個人都輕快了不少,就算聽到一些反對的聲音,也沒有先時的憋悶了。
“請!”
夏語澹讓着胖胖的魯王妃喝茶。
魯王妃過了過嘴,放下茶杯道:“今年的毛峰及不上去年的陳色,還不如去年收的陳茶好喝……”
會嗎?老實說夏語澹沒有那麼好的品味,喝水一是爲了解渴,二還是爲了解渴,今年的毛峰不是還和去年一樣,湯色清碧,葉底黃綠,滋味醇甘,香氣如蘭。不過夏語澹現在不想和魯王妃討論茶的問題,肆無忌憚的打量胖胖的魯王妃,以前魯王妃胖得有夏語澹兩個腰身,現在夏語澹懷孕了,還是雙胎,腰比魯王妃粗了一圈。
夏語澹把自己的頭像按在魯王妃頭上,看見自己變成了她。
即使再催眠自己千百遍,有孕味的女人是美麗的,夏語澹還是不能說服自己,這樣的身材,這樣的自己是美麗的。
“太孫妃?”魯王妃小聲的示意神遊在外的夏語澹。
魯王妃剛纔通過一杯毛峰,展開了今年江南的局勢,自去年秋到今年夏,近一年江南沒有下雨,至今江南的形勢還是很嚴峻,單說一杯茶,茶葉總產量減少七成,但百姓們喝茶,喝今年的新茶已經成了習慣,茶農的收益不算,七成茶葉減少全國揪出了多少官司,便是西北現在兩邊按兵不動,也是打這些官司。
“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我懂。”夏語澹深究着魯王妃,大方的道:“我聽左右說,王妃年輕的時候也是纖巧婀娜的美人兒?”
魯王妃一愣,尷尬的捏住自己腰上的贅肉道:“讓娘娘笑話了?”
夏語澹搖頭笑道:“哪裡,王妃是我的榜樣,左右還說,王妃是因爲養下世子,才壞了身形?”
說起兒子趙翊蘅,魯王妃就來勁了道:“可不是,那之後我的身材再也恢復不到以前了,後來生了一場病,看在那小子的份上都想開了,就成了這個樣子。”
“說起來我們女人生個孩子不容易。我現在臉上都長斑了,一點一點。”夏語澹指着她的臉頰道:“不過是我敷了粉王妃看不出來,但這樣下去,敷粉也遮不住了。現在我走路的步伐也和以前不一樣了,外八字像只笨鴨!”
“娘娘……”魯王妃想要插嘴說上幾句奉承話。
夏語澹擡手製止了她,繼續說道:“往後我把這兩個孩子生下來,我的肚皮就一下子成了破口袋。還有這兒……”夏語澹張手虛虛比着自己隆起的胸部往下拉:“以後這兒多少有些不一樣吧。”
夏語澹不確定自己生了孩子之後,胸部能不能維持原來的渾圓力挺。夏語澹見過太多鄉下的農婦,胸部都下垂成什麼樣子了,還有前世的阿姨們,生了孩子多少會影響胸型。
魯王妃勉強笑道:“娘娘以後有了孩子,就不在意這些小事了?”
“小事?”夏語澹手支着下巴,一派恬淡的樣子:“太孫妃有什麼能讓皇太孫着迷的?只有皮囊而已!美麗是我與生俱來的,獨一無二的資本。在皇家我失去了美麗意味着什麼?王妃出身鄉紳嫁入豪族,想必能明白一二分我現在迷惘的心情。”
而今夏語澹能明白魯王世子堅持退婚的私人原因,趙翊蘅生性風流,而他的風流遺傳自魯王。產後繼續發福的魯王妃,真的只能讓魯王敬大於愛了。
魯王妃側臉對着夏語澹,出口卻是由衷的話:“娘娘位居正宮多年,除了臉之外,自然還有過人之處。”
夏語澹一笑,端起茶來道:“剛纔王妃和我提起茶葉,今天我不說這個。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家國爲?我賭上了我所有的資本生下的孩子,和我血脈相連的孩子,我都不知道愛護,和我說天下百姓困苦?我不懂!”
魯王妃急忙勸告道:“雙子降臨非家國之福!”
夏語澹表現了出遺憾的神情,道:“可是連自己的親身孩子都不知道愛護,這樣的女人有資格關心萬民嗎?將來能母儀天下嗎?”
魯王妃惶恐,正色道:“娘娘不可妄言!”
母儀天下,那只有皇后才能用,夏語澹只是太孫妃還不是皇后,現在提前說了母儀天下?皇上還活着呢。
夏語澹神色如常,道:“自有皇帝始,秦之趙太后與長信侯密謀,欲奪子之帝位;漢之呂后,也威逼其子,致惠帝鬱鬱而終;唐之武后,兩次廢黜親自,自立爲帝;周之杜後不喜次子,天家的怨懟之心釀成了兵禍。我看這些被士大夫討伐的野心勃勃的妖后,她們不甘心困在後宮,瞭望前朝,在觸手權利之後,都先放棄了自己的孩子,失去了對自己孩子的母愛。我苦思冥想,這輩子我要成爲一個怎麼樣的人?魯王妃你說,如果到了那麼一天,怎麼樣才能撫平我的喪子之痛?”
夏語澹眼睛威脅性地眯起,濺出火花。
魯王妃瞬間感覺到了窒息,她不能接住夏語澹的話。
現在有許多人要求太孫妃爲了國家之福放棄一個孩子,若付之行動,太孫妃放棄了一個孩子,她真是從國家之福出發,還是被羣臣,被權利所逼?人沒有一個東西的時候,就會渴望一樣東西,這是本性。大家是要本分老實的太孫妃,還是要一個野心勃勃的太孫妃?
魯王妃不能承擔那聯繫到的後宮,即使那些都是可能,去掉一個野心勃勃的皇子,換來一個野心勃勃的皇后,在日後!
魯王妃悻悻的離開了。夏語澹能遇見到水是被自己越攪越渾了,不過夏語澹無所謂,照舊傳花姑來診脈。
華滋軒裡外都很安靜,連風的聲音都沒有。
“花姑,你是我自己費心暗訪來的大夫。”對於花姑隱瞞了自己這件事,夏語澹理智上理解,感情上還是不舒服,因此才少有的強硬道來。
花姑也是有她的理由,道:“娘娘晚些知道,不是晚些擔心幾個月。”
“我擔心我的,這是應該的。”夏語澹執意,眼睛微微垂下,這個角度光線折色,瞳色變成了淺淺的琥珀色。
花姑爲夏語澹的堅持心疼,一張老臉也垂下來。
夏語澹擡頭轉而一笑,道:“你是少有的幾個,我能說說心裡話的人。我能說說心裡話的人,在我的生命中也不多。”
真是不多,夏語澹真正可以敞開心扉說話的,一個是虞氏,一個是仇九州,都是邊緣的人物,一個長眠在底下,一個遠居福建,說是那邊比燕京氣候溫暖很多,所以這些年都沒有回來。花姑,或許是她職業的原因,通過了這幾年困擾夏語澹懷不上孩子的問題,也沒有什麼是不能聊的。
花姑有些感動,但是也看不出來,她把這份感動放在了心裡,態度明顯發生了變化,道:“娘娘今天不該和魯王妃說這些話,這些話傳出去,原來小事也變成大事了。”
夏語澹沉默了一陣,纔出神的道:“我也有我的想法,或許在別人看來,我的孩子還沒有出生,還未知是男是女,這些話可以隨便說說,萬幸生了一男一女,這些話就是秋風的落葉,一掃而空。但是對我不是這樣,你的手搭在我的脈搏上,可以感覺搏動,我也是可以感覺到他們心臟的跳動。我想從他們腹中的開始,就讓他們知道,我有多麼在乎他們,就是別人隨便說說,都不可以!”
夏語澹和花姑聊起這些的時候,趙翊歆正從外面走來,聽全了這一段話,他這個時候過來,就是看一看魯王妃走了之後夏語澹的心緒好不好,不用看也聽見了。所以趙翊歆沒有沒有踏入屋內,轉身去了書房。
想着這幾天夏語澹爲了孩子,表現出來的強有力的態度。
趙翊歆很難形容夏語澹的複雜,她特別愛惜自己的命,所以十幾年在夏家都不敢給自己做個決定,因爲怕丟了自己的命;趙翊歆還記得,在他們還算新婚的時候,夏語澹提起了,以後感情不在了,請允許她住到別宮裡去。
而今別人說說都不可以,多麼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