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夏從鐵頭山一出來就馬不停蹄地往那蔓村趕。
從路途上講,川南到雲南比上一次他們從北方到那蔓去辦理關正的案子時要近多了。可是,因爲交通不便,反而比上一次耗了更多的時間。
幾天來,小夏基本沒有睡過覺,她怕阮瞻的魂魄醒來,怕再也救不回他,所以儘管累得要死,還是拼命趕時間,比起失去阮瞻的痛苦,一切折磨她都是都是可以忍受的。
然而,好像是上天故意與她做對,無論她選擇什麼交通工具都會在半路出狀況,飛機、火車晚點,汽車半路拋錨,就算找到出租車,也會走錯了路。這讓她心急如焚,恨不得能飛到那蔓去,而等她終於來到了山腳下的小鎮時,身體都快散架了,而且天色已經全黑。
胡亂吃了一碗米線,喝了點水,保證不會餓死在尋醫的路上後,她開始考慮是不是連夜上山。時間不等人,她當然想馬上就動身,可是深夜的山林是危險的,先不說會有妖魔鬼怪,只是夜裡的山路就很難走。她倒不是怕自己出什麼事,而是她出了事,阮瞻也就救不回來了。
正當她在鎮口轉悠着,難下決斷的時候,被一陣噪音很大的機器聲吸引了注意力。一轉身,看到一輛嶄新的紅色拖拉機正從鎮內往鎮外行駛,她站的位置明顯擋了人家的道。
本能中,她想閃開,可同時靈機一動,於是又連忙跑回原來的位置攔車。開拖拉機的人明顯沒料到她會這樣。根本沒有減速,此刻只有緊急剎車。看這越來越近的車頭,小夏驚恐地閉上雙眼,只聽一聲尖銳的鳴叫,再睜眼看時,拖拉機只距她不過半尺,如果開拖拉機的人再晚半秒鐘剎車,她就會被直接撞飛了。
開拖拉機的人嚇得愣了足有一分鐘才緩過神來,他瞪着小夏,顯得非常生氣。對這她大喊大叫了一串少數民族的方言,坐在拖拉機上的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說着什麼。小夏完全聽不懂,但知道那是罵人,可這件事是她的錯,她又有求於人,所以只能聽着。還擺出一副態度絕好的模樣來,不停的鞠躬道歉。
對少數民族的服飾,她分不太清,不過根據上次在那蔓村住過一陣的經驗來看,這個開拖拉機的。以及後面小翻鬥裡的七、八個人好像是那蔓的鄰村那錦村的人。
“有沒有人――會說――普通話――就是漢語。”她湊到拖拉機地側面,可憐兮兮地看着這些人,大聲問着,還放慢了語音。
“你不用這樣說,我聽得懂。”車上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說。他穿着自織青布對襟上衣,闊邊大褲,圖青藍帕纏頭。旁邊的年青女孩似乎是和他一起的,穿着青黑圓領斜襟短衣,前胸有一塊繡花的方塊巾,穿着長裙,袖口裙邊鑲着白布邊,頭髮是束起來的,罩着一塊黑帕子。耳朵上戴了一對很大的銀耳環,在小夏的記憶裡,這種打扮似乎是壯族,被稱爲土僚,應該就是那錦村的人。
“請問,你們是去那錦村的嗎?”她緊張地問。
如果是,她就可以搭上一段路了。她還記得在半山有一家小小的野店,在那裡有個三岔路口。這座小山裡的三個村寨就是從那裡分開,而那蔓村是距離野店最近地一個。雖然上次在野店裡發生了可怕的事,萬里還差點喪命於此,但上次她來找阿百的時候,野店已經重新修繕過,真正的店主夫婦也已經回來經營了。
要是能搭車到野店,她就可以自己去那蔓村了,或者出錢讓店主送她也可以。那家人她也算認識,都是很善良淳樸的人。
“你怎麼知道?”小夥子說:“我叫圖水,我們正是要回寨子的。你要上山嗎?要找誰啊?現在天已經黑了,你一個人走山路太危險了!”
“我要去那蔓村,我找村長有急事。”小夏連忙說,並且擡出了德高望重的村長:“你們帶我一段路可不可以?”
“那沒問題啊。”圖水也不和開拖拉機地人商量就答應了,“可是到了三岔路口的時候你要自己走了,我們也有急事,必須儘快回村裡,沒辦法送你,我勸你還是明白白天走吧。”
小夏一聽,堅決要求人家搭他一段路。她心裡計算了一下,如果順利,她半夜就能找到阿百,然後連夜就可以回鐵頭山了。那樣的話,就算阿百救治阮瞻需要幾天,時間上也趕得及。
開拖拉機的人咕噥了一聲,似乎急着趕路,嫌小夏和圖水商量的時間太長了,於是小夏急忙爬上了拖拉機的車斗裡,乖乖縮在一角,隨着拖拉機一陣顫抖似的顛簸,駛出了鎮子。
而在鎮子中的其他人看來,都以爲小夏是個神經病。她一個外鄉女子,風塵僕僕地來到這裡,骯髒得都看不出本來的顏色了,蓬頭垢面、神情焦慮,吃了點東西后也不找店住,一直在鎮門口轉來轉去,然後一個人在那裡比比劃劃,也不知和誰說着什麼,最後一溜煙的向山上跑,有幾個好心人想要叫住她,哪知道一眨眼她就不見了蹤影。
這些小夏並不知道,她只在吃飯時聽說從山腳下到山上的村寨最近修了一條簡單的碎石路,那蔓村出的錢,其他兩個村寨也出了人力,現在上山的路雖然不算暢通無阻,但已經好走了很多。她猜想是上次她偷拿了何富貴的不義之財給那蔓帶了一點福利,也讓自己上山之路平坦了些。對於這件事,她又是高興終於可以幫助別人,又是覺得好人終會有好報,她以前的一絲善念,現在就回報到了她身上。可以讓她救阮瞻的行動順利一點。
拖拉機開起來真的很快,不比汽車慢多少,坐在車斗地角落裡,竟然有眩暈之感。她擡頭看看其它人,就見他們都不說話,似乎是很疲勞,在拖拉機的顛簸下欲睡。她想叫醒他們,因爲這山裡的風不同尋常的冷,冷到她的牙關都打起顫來,這樣睡着了的話。不是會受涼嗎?
“喂,醒醒。”她推了一下身邊的圖水。
圖水扭過頭來瞪了小夏一眼,似乎責怪她吵醒他,然後低下頭去再睡。而小夏的手則僵在半空,覺得更冷了。
圖水的臉是灰黑色的,在灰黑之中。瞳孔和嘴脣卻是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面頰上地肌肉像是被風乾了的肉乾一樣皺縮着,根本就不是活人的臉!再看其他人,雖然他們都低着頭,可側臉卻能在月光下看得清清楚楚。都是和圖水一樣的。
她竟然坐上一輛全是死人的幽靈車!這是怎麼回事?她上山時雖然天色已經黑了,但還不至於到猛鬼橫行的時候啊!爲什麼又找上她?是她運氣太衰還是有什麼陰謀詭計?可是爲什麼要針對她呢?難道是有什麼在暗中阻止她救阮瞻。
想到阮瞻地名字,想到包大同說那三個男人都等着她去救,小夏的內心雖然恐懼,但又生出了一絲勇氣。不能被嚇倒!她告訴自己,同時偷偷觀察四周的情況。
狹窄的山路兩側,絕壁和密林飛一樣向身後倒去。被月光照射出的一片一片地黑影灑在這輛奇怪的拖拉機上,讓那些昏睡着的“人”看來更加虛無。路上寂靜極了,不知何時連拖拉機的轟鳴聲都消失了,小夏感覺自己似乎是坐在了一個風箏上前行。
她悄悄向後縮着,怕吵醒他們,同時觀察着可以跳車的地方,可不知爲什麼。明明月光很明亮的,地面上卻漆黑一片,似乎拖拉機的前後左右都是懸崖峭壁,無論她從哪一方跳都會摔到山澗裡面去。
突然一個劇烈地震動,雖然沒有發出聲響,但整個拖拉機似乎都被什麼顛簸了起來,不僅小夏被震得一跳,圖水身邊那個壯族女子(土僚)也隨着一抖。她一直低垂着頭睡覺。這一震使她的頭重重的點了一下,竟然咔嚓一聲斷了,咕嚕嚕地滾到了小夏的腳邊,面部朝上,眼睛還是閉着。
土僚動了一下,慢慢爬了過來,伸手拿過自己的頭。那顆頭在被她抓到後睜了睜眼睛,對小夏說了一句土話,小夏聽不懂,也不敢答,只是僵着,眼看着土僚又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繼續睡。
可是不到一秒,土僚竟然又睜開了眼睛。這一次,她不再是睡眼惺忪的模樣,好像是被驚醒了,倏地看向小夏,尖叫了一聲:“沒有她!”這一次,她說地是漢語,小夏聽明白了。
她這一叫,全拖拉機的人都醒了過來,就連開拖拉機的人也扭轉過身子,只聽那土僚指着小夏喊:“沒有她!車上沒有她!”
“你是誰?爲什麼上我們的拖拉機。”圖水離小夏最近,一把扯住她胸前的衣服問。
因爲兩人相距太近,小夏根本無從躲避,整個人都被提了起來,像個破布娃娃一樣被圖水在半空晃着。
“是你讓我上了你們靈車的!”小夏在心裡喊,可是卻說不出話來,驚恐中她還算清醒,順手摸進了自己的口袋,覺得手中一熱,連忙緊緊握住。
“我認得她,她就是給那蔓村捐款修路的城裡人。”又一個人說。
圖水哦了一聲,恨恨地看着小夏,“都是你不好,如果不是你出錢,我們也不會修路。不修路,我也不會開那麼快地拖拉機,更不會在三岔路前面的地方摔到山澗裡去。是你不好,現在要你償命!”他惡狠狠地說,因爲和小夏的臉孔相距不到半尺,讓沒有陰陽眼的小夏都清楚地看到他的整張臉都冒着黑色的怨氣。而隨着他的話,他的手掌開始收緊,想要掐死小夏。
窒息感來臨,小夏縱然手中拿好了符咒,現在卻擡不起手臂來了。但在這危急關頭,包大叔給的骨鏈卻在後知後覺地發揮了作用。這骨鏈沒有護身符的神聖力量,對邪氣反應較慢,現在意識到邪物入侵,突然變得紅彤彤的,刺目的光線一下射到圖水的臉上,讓他慘叫一聲鬆開了小夏。
一瞬間,小夏明明白白地看到圖水那張死氣沉沉的臉後面,有一對靈活的黑眼在看他,更加令她毛骨悚然。
“南離天火,化三昧,煉!”才一恢復自由,小夏就拋出那張五行禁法之火符,同時什麼也顧不得了,一下跳到了車下面去。
她來不及細想,也看不清道路,只是逃生的本能促使她做出選擇。在跳出車的一剎那,她甚至有些後悔。如果這時山澗怎麼辦?那樣她是會摔死的,她死了,誰去救阮瞻?!
?的一聲,在她的懊惱中,她落在地面上,雖然摔得很疼,但明顯沒有摔到很深的地方,身下似乎是一道斜斜的土坡,她滾了兩滾,停下了。
她沒有等身體平穩下來,就立即又拿出一張符咒,擡眼一看,那拖拉機閃着白黑相間的光,還停在她後面不遠處,連忙又施出了五行禁法之水符。水火交功,眼前那輛可怕的靈車終於消失了。
向四周一看,是碎石路邊的一個土坡,遠處並沒有懸崖,只有一座小山壁,小夏怕再出現什麼怪東西,連忙又取出一張符咒,戒備着。
她來過那蔓兩次,雖然這裡是深山,不過碎石路修好後,很容易分辨方向。她發現自己已經快到了半山腰了,再往前應該就到了三岔路的野店,如果此刻下去,路途並不會近,對小夏而言,現在是揹着抱着一樣沉,不如直接上山去,好歹離阿百近一些了。她沒有時間,必須抓緊每一秒鐘。
向前走,雖然那個山村野店給過她極不好的會議,而且目前這個狀況也不保證店主一家還正常,但她可以不進那家店,直接從三岔路到那蔓村去。
“請問,到那蔓村怎麼走?”一個女子突然問。
這太突然了,差點把小夏嚇倒。轉頭一看,竟然是一個黑衣女子,一身的黑,長長的黑髮垂到了腰際,全身上下,只有一張臉雪白雪白,遠遠看去,還以爲半空中飄着一張白紙。
“是從哪裡走嗎?”那女子說着又指了指前面,那雙手也是白得可怕。她看着小夏,白臉上只有那對黑黑的眸子像是活得,不過卻好像看着小夏的背後。
見小夏不理她,那女子把另一隻手伸到了半空,手心中瞬間燃起了一盞綠瑩瑩的燈,然後也不等小夏回答就向前方走去,正是那蔓的方向。
沒有人在半夜的山路上問路,她也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