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矇矇亮,小夏就驀然驚醒,因爲她突然感到空虛,似乎阮瞻又離開了。
張開眼睛一看,果然見身邊是空的,除了凌亂的牀單,他的體溫和氣味也沒有存留。小夏瞬間落淚,胡亂套了一件衣服就跑到樓下去看,但還沒走到樓梯最底層,就看到整個酒吧空空蕩蕩的,連一個影子都沒有。
他又走了嗎?又要放棄她了嗎?她只是暗示她的時候,他就躲得遠遠的,現在她和他有了如此親密的關係,是不是就永遠失去他了?想到可能再也見不到他,小夏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咔嚓—
可是,心碎的聲音這樣大嗎?這太誇張了!
小夏意識模糊地循聲望去,卻正好見到酒吧的大門打開,那個在她意識中已經永遠離開的男人出現在那裡,愕然地看着她。
“小夏,在這兒站着幹什麼?快上樓去,你會着涼的!”阮瞻急忙把門關好,擋住門外的寒風,三步並作兩步的走到樓梯口,把她橫抱在臂彎裡。他不知道她站了多久,可是見她只穿着他的襯衣,光着腳和腿,這樣下去非凍壞了不可。
“我以爲你又消失了。”鑽進溫暖的被子,小夏心中的恐懼和不安不減,雖然鬆開了阮瞻的脖子,但改爲扯住他的衣服不放,扯得阮瞻只好坐在牀邊。他身上帶着外面的寒氣,可擁着他卻讓她暖到心裡。
看着她隱含的淚光,他的心裡漫上了說不清的柔情,“我不會消失,只是。你一定會後悔。”
“我不後悔。”
阮瞻沒說話。只苦笑了一下。昨晚他不該地,可是他控制不住,心裡地火燒得他瘋了,到現在說什麼都來不及了,只有想出辦法解開那個註定的死局。不爲別的,只爲了她!
“我去買了個東西。”他拿出了衣袋裡的小盒子,“現在我不能給你一個婚禮,可是我想娶你做我的妻子。”
哦,他竟然求婚!
小夏心裡一陣迷糊。繼而一陣狂喜,根本沒有去想,這麼早阮瞻能到哪裡去買戒指,根本沒想到,他是用道術硬闖入首飾店中,放下錢,自己拿了戒指就走的。
她絲毫不掩飾心中的快樂,連忙放開一直抓着阮瞻衣服的雙手,把十根手指都舉到他面前。“我答應,我答應,快戴戒指吧!”
她焦急又認真的神態把阮瞻逗笑了,心中鬱結地情緒舒緩了一下。和她在一起,他總是很開心、很滿足、還有一點平安的感覺,好像她就是他的家一樣。
吻了吻她的手心,但卻並沒有把戒指戴在她手上。
“小夏,我要對你說一些我的事,然後你再來決定是不是接受我的求婚。”他強迫自己從溫柔錢權的情緒中走出來。面對現實的殘酷,“我很抱歉不能給你一個確定的未來,因爲我有很不得已地苦衷,這就是我一直不能接受你的原因,並不是你不好。很早以前—我就愛你。”
小夏看着他帶有一點痛楚感覺的臉,對他說的話在腦海中自動過濾和選擇性接收,“苦衷”一事完全無視,兩隻耳朵只聽到他說很早前就愛她,快樂的忘卻了一切。他愛她!他愛她!很早以前就愛!在一個戀愛中的女人心裡,只要心上人愛她,還有什麼困難是解決不了的?有情飲水飽嘛!
笑眯眯地想着,小夏自己動手拿過戒指,放入阮瞻的手中,然後再阮瞻還沒明白她要幹什麼的時候,手把手的讓他爲自己戴上了戒指。
“我正式宣佈,你現在是我地了!來,蓋個章!”她響亮地在阮瞻脣上印下一個吻,然後就開始欣賞手上的戒指,連阮瞻的存在也一起無視了。
阮瞻對她的孩子起早有領教,知道如果不阻止她就沒辦法談話了。經過了昨夜,他再不可能放棄她,問題是他有沒有能力要她,所以他必須把所有的一切都對她坦白。
“小夏,你認真聽我說。”他捏着她的下巴,強迫她眼睛對這他的眼睛。但就是這樣對這她,都讓他的心靈差一點失守,連忙收斂心神,正色道:“我在說正經事,在說我們的未來,你說過我們要一起面對,所以你要明白我顧慮的是什麼。”
“什麼事這麼嚴重?”看阮瞻嚴肅的樣子,小夏問道,陶醉不已的心忽然有點緊張。
阮瞻張了張口,但一時沒有說出話來。他把內心世界封閉的太久,如今要伸臂把她抱在懷裡,纔有力量說出來。
“我—可能不久後,會做一件危及到生命的事。”他的話從小夏的發間傳出,這句話本身和他痛楚的聲音讓小夏僵住了,可是阮瞻抱着她不放,不讓她看他的臉。
“這件事是從我一出生就註定要做的,我沒辦法逃避,也不可能不去做。這是我的宿命,就算我可以反抗,我也不能允許自己那麼做。因爲,那關係到我的父親。”
他忽然又說不下去了,小夏環在他腰上的手輕輕撫着他的背安慰道,“是什麼事?告訴我吧,是什麼事給你那麼大的壓力,告訴我,我可以爲你分擔,真的,我能分擔。”
“我的命運三十三年前就已經註定了,我的出生就是爲了死亡的那一天。”
“廢話,人一出生當然就是走向死亡啊。”小夏拍了阮瞻一下,儘量顯得輕鬆點。
“說的對,可那時自然而然的事,不像我。要我怎麼說呢?只能說,我不是爲生而生,我是爲死亡而生,假如不是爲了逢三之難的那一天,不是爲了那一天奇怪的天象。我是不可能被生出來的。”
阮瞻想說的平靜些。可是做不到,而他如繞口令一樣的話,也讓小夏一時迷茫了,可是她不打斷他,等他繼續說下去。
“我父親—阮天意,是修道地人,而且他心年很誠,對道術和道學都很尊崇和癡迷,也就是說。他是不近女色的。以前,當他以養父的面目出現在我面前時,我可以理解他對我的撫養是一念之慈。可是當我知道他是我親生的父親時,我就一直很納悶,他那樣的人怎麼會娶妻生子?他不可能因爲一時的衝動而找女人,如果他有女人,就一定是因爲動了真情。那麼我的母親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能讓他動情,讓他愛到可以讓她生下孩子?我母親又去了哪裡?死了?還是受不了他地冷漠走掉了?從小大大。我沒發現他身邊有任何女人曾經存在過的痕跡,這是不符合邏輯的。因爲動了真情的男人絕不可能忍耐得了相思之苦,這一點我深有體會。可是我仔細回憶我和他生活的十幾年,真的找不到一點蛛絲馬跡。”
“或者他把感情放在了心裡,並沒有表現出來呢?”
“不,我很清楚,在感覺上,他絕對沒有愛過任何一個女人。可既然如此,我又爲什麼會出生?還有。爲什麼他明明是我親生的父親,卻一直冒充我的養父?爲什麼他死的那樣離奇?這些事一直壓在我心上,知道這次我去金石鎮見他,才弄明白一切。”說到這裡,阮瞻放開小夏,“看看我,小夏,現在在你面前的人,其實從出生地那一刻,不是被當作人來看待的,而是一個工具,一個組織災難的工具。你明白嗎?我不是因爲父母相愛而生出來的,我甚至不是一時衝動的產物,我只是個工具!”
“慢着,慢着!你說的這是什麼意思,我不明白!”小夏有些愕然,看着阮瞻自我否定和自我厭棄的神色又格外心疼。
阮瞻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似要抒發出心中的鬱悶,“我的親生父親—阮天意,三十三年前做了一件事,這件事造成了嚴重地後果,非常嚴重,嚴重倒塌自己無法解決和承擔,而這種惡果出現後,會傷害到包括他自己在內的很多人,其危害甚至是無法想象的。”
“他老人家做了什麼?”
“就這件事他不肯告訴我!”阮瞻搖搖頭,“可是我看得出來,正是他所做的這件事才造成了他身上惡氣纏繞不息,而這惡氣會慢慢侵蝕到人的身體和魂魄中。這樣一想,當年他離奇的死亡也可能解釋了,一定是他的肉身已經無法控制惡氣,如果不辟穀閉關,惡氣就會混亂了他的神智,讓他在不知不覺中傷害別人,甚至禍害整個鎮子。他是修道的人,修爲還很深,魂魄遠比肉身強悍有力,所以他假死十幾年躺在棺材中,接那柄晶刀泄去惡氣。顯然,他做得不成功,於是他在一個神秘人的幫助下破棺而出。問題是那個神秘人是誰?還有,他說當時並不知道我在司馬南的指點下去找他,而是因爲即使在假死閉關狀態,他也一樣無法自控了。”
“這麼厲害嗎?”小夏不太懂道術一說,但看阮瞻的神色就知道阮伯父做的那件事造成的惡果確實相當嚴重,還沒有發作出來就已經害得自己這副模樣了,如果壓制不住,那會非常可怕。
“在他真正的死亡中,我們錯怪了那對妖童。我父親—從地下出來後想悄悄來看看我,結果發現我們正在爲妖童的事煩惱,所以他也去西安看了一下。可是他在假死時都控制不住惡氣了,那禁得住長途奔波和陽氣的蒸騰?在那裡,他惡氣發作,只好真的棄肉身而去,從一個人成爲了魂魄之體。而他之所以到金石鎮的鐵頭山去,也是爲了泄掉這困擾了半生的邪惡之氣。”
“還是不行嗎?”
阮瞻苦笑着搖頭,“根本沒有好轉,事實上每一天都在加劇。我不知道他究竟做了什麼,可是那惡氣就像癌,他用過各種方法治療了,但還是在不斷的擴散。直到—我三十三歲生日那一天,那天過了午夜就是他修煉的一種功法的最後關頭。在這個緊要關頭,他對惡氣的控制會降至最低,而且那天是月全食,沒有月色精華的壓制,人間所有的邪惡、所有的陰暗都會暴發出最強的力量。兩下相對,他在那一天會成爲惡魔,再也不認得親朋好友,再也分不出善惡正邪,假如—之前他找不到更好的辦法。”
“什麼方法?不會是和你有關吧?”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小夏臉色驟變,雙手緊緊抓住阮瞻的衣袖,由於用力過大,直接都發白了。
阮瞻看着她的臉,心中有萬般的柔情、萬般的不捨,可是卻沒有一個選擇,“就是我,我就是解決問題的方法,我就是爲阻止這件事而出生的。”
“這很危險嗎?”小夏小聲地問,似乎聲音大一點,阮瞻的危險就大一點,“你剛纔說會危及生命—”
“這就是我的逢三之難,在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這一難會要了我的命,只是今天我才明白這是爲了什麼。我要在那天阻止我父親成魔,完全消除纏繞着他不去的惡氣,完成我生而就揹負的使命。假如必須幫助的是別人,我根本不會理會,只要守着你就好。可那是我的父親。不管他生我是爲了什麼,畢竟他給了我生命,還養育了我。至少,我要還他,哪怕用生命去還!”阮瞻輕撫着小夏的臉,眼神溫柔地似滴出水來,隱藏着深深的眷戀和不捨,“萬里和包大同都知道這個劫,只有你不知道,所以我纔會躲避你。不是不愛你,是我愛不起。我並不是個擁有自己生命的男人,我,只是個除魔衛道的工具而已。”
小夏猛地撲到阮瞻的懷裡,“不要這樣說自己!”她用盡全身的力量抱着他,“不管你的以前如何,你的現在和你的將來是屬於我的。只要我在乎你,你就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人!你不明白嗎?你對我是比生命還要重要、比一切都珍貴!”
“我知道!我知道!有你,我這一生就夠了。就算我是真的命喪於此也沒什麼遺憾,可是你怎麼辦?假如我真的度不過這個死劫,小夏,你要怎麼辦?”阮瞻心痛地說。
“我是不會自殺殉情的,那樣我爸媽會傷心死,我不做那麼不負責任的事。”小夏放開手,眼睛對着阮瞻的眼睛說,“可是我也不許你死,因爲你已經是我的了,我才蓋過章,你必須和我在一起。假如你敢死,上窮碧落下黃泉,我也要追你回來,也要你活回來不可!”
小夏發狠似的說着,而且她也真是那麼想的。既然他們相愛,他們就要彼此捍衛!而在這種心情裡,還夾雜着對阮瞻的心疼。原來,他以個人揹負了那麼多;原來,他一直想要給她幸福,纔會拒絕她;原來,所有的苦,他都想一個人承擔!所以,今後他要更愛他,讓他做這世界上最輕鬆快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