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軒洛的深情
裴軒洛喜歡自己去划船戲水，行至水窮處，坐看雲起時。他也總能在遠處看見付淺淺和付老漢捕魚的場景。他最初只覺得眼前女子勞作的樣子很有靈氣，融融的，讓人很放鬆。可是時間久了，那女子的身影便慢慢地進駐了他的心裡。
二八女多嬌，似水紅顏惹人憐。他開始心生愛慕，卻並未前去表達自己的好感和心動之意。
直到那次領了嶽寒去，見嶽寒直直地望着付淺淺，眼中的神色是自己從未在大哥臉上看到的，當時的他已經心慌起來。想要拉着嶽寒離去，只是嶽寒已如雕塑般再也不肯移步。
而此時，付淺淺突然擡頭，看見了不遠處的兩個俊秀男子。只是眼中只映出了一個人的影子。只那一眼便淪陷了三生，只那一眼，便碧落黃泉，只那一眼，便此生不換。
她羞愧難當，慌忙移了眼神，又急步轉過身去。付老漢簡單收拾了手中之物，喊着付淺淺一同離去。此時的嶽寒眼中已再無他物，不管裴軒洛怎麼呼喚自己，身子和腳步卻不由得隨付淺淺離去，直到看到了她的住所才挑起一抹笑意。
轉身看裴軒洛時，他暗黑着的臉馬上轉了笑容，迎上去問：“大哥，軒洛以爲沒有女子能入你的眼。”
嶽寒隱隱一笑，只輕聲吩咐了一句：“幫大哥打聽下這家女子的芳名，大哥明日來拜訪。”
轉身之時，並未注意到，裴軒洛已經捂了心臟，呆立在那裡。良久，又是良久，裴軒洛蹲坐在付淺淺的家門口，直到付老漢開啓門，他才慌忙抽身離開，手依然捂着心口。
大雨中，嶽寒爲了能見被付老漢關在屋內的付淺淺一面，久久地站立在門口。秋起的涼風吹入他浸溼的衣衫內，墨蘭花的模子繡在他淺白的衣袍上，應了街坊間的一句雅語‘似是十里飄散墨蘭香’。
他的身後，悄然站着一個少年，憂傷的面色，絕望的瞳眸，緊緊握起的拳頭上爬着像是要爆開的青筋。嶽寒在雨中站了多久，裴軒洛偷偷陪了多久，甚至比他更久。彷彿自己就是嶽寒，彷彿等着付淺淺開門的是自己。
門扉輕起，他不自覺地向前踱了一小步，突然驚覺，付淺淺撲向的是嶽寒，幽深的眸子裡滿是不甘和絕望，付淺淺擡眼看到了他。身子一僵，馬上又將頭埋入了嶽寒的脖頸裡。
看着眼前的兩個人在雨中深擁，他默默向後倒退着，直到眼前只剩下瓢潑秋雨，只剩下淒冷寒氣，只剩下雨打枝葉時發出的哀鳴與孤寂。
他不顧秋涼，獨自走到溪邊，一頭扎入了溪水裡。察覺胸口依然堵得厲害，就朝着遠山呼喊而去，聲音被雨水馬上澆滅，無論多努力都傳不過去，彷彿自己的心意傳不到付淺淺的心裡。
侯府院內，他見付淺淺因爲婆婆的不滿而傷心落淚時，就故意去招惹她，說些傻話，做些蠢事，只爲讓她再次笑起來，每次都被付淺淺那句‘傻弟弟’弄得遍體鱗傷。他也只是摟着付淺淺的肩膀，看似不在乎的回一句‘傻弟弟最愛傻姐姐’。付淺淺卻不知，這個‘愛’字是他最想讓她明白的心意。
只是，有些事情錯過了就是一輩子。我不敢保證裴軒洛先向付淺淺表白後會得到成功，只是，他永遠沒有這個機會了，也永遠失去了這個可能。
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見他時的場景，他那麼迫切而主動的接近我，介紹着他自己。那拉起我後，不願輕易放手的態度，原來這一切都是因爲他想彌補在付淺淺身上錯過的機會，他想再來一次。哪怕他知道我不是付淺淺，可是，在給我起了這個名字以後，他就認爲是了。
我慢慢地將手放到胸口，替他心疼萬分。這個假裝堅強和不在乎的孩子，比我懂得什麼是愛，是值得我尊敬的人。我也暗暗下決心，下輩子，我是說如果我有下輩子，就讓他做我的愛人，我會好好保護他，再也不讓他受傷了。親愛的裴軒洛，如果有下輩子，我願意傾盡一生芳華，護你十年天真。我願這黑暗再不遮住你的眼，我願這世界均知你立地頂天。我盯着裴軒洛暗暗出神。
“看着我做什麼？”他對我如此不知羞恥的注視很是滿足，畢竟他知道自己是個美男子。
我支支吾吾道：“我在許願。”
“哦？許願？難道是希望我下輩子先喜歡上你而不是付淺淺？惋惜相遇的不是時候，爲何你在她之後？”他調笑道：“這麼喜歡我啊，真是個可憐的丫頭啊！”
“是，我乾長平希望，下輩子能在最早的時間內遇見裴軒洛，最好我們是鄰居。讓他先愛上我，我也會只愛他一個人，始終、依然、永遠。”我認真答道。
他怔怔地盯着我，良久，鼻息間噴出一口氣，似是不以爲然，眼角卻溼溼的。那一刻，我看到他的眼中有了光，是我從未見過的模樣。那一刻，裴軒洛，你的眼睛，是我永生不再遇的海。
我想，他是有多希望剛纔聽到的話能從付淺淺嘴裡說出來。而我，對他有些明顯的同情與憐憫,這讓他再一次受傷，難得的不想搭理我了。
我悄悄看了一眼修劫，見他並未往我這裡看，就朝裴軒洛撲過去，狠狠地抱了他一下。余光中看到修劫站了起來，見我鬆了手又沒事兒似的坐了下去。
我長舒一口氣，像是一個搞外遇的女人被丈夫當場捉住時的神色。
裴軒洛對我這突然起來的架勢弄懵了，良久，他淺淺一笑，看了看修劫的方向，道：“你不是說他是你的上司嗎？怎麼？抱我一下上司也要管？”
我驚訝擡頭，心裡馬上明朗痛快起來，是啊，修劫是我的上司，我幹嘛弄得像他是我的丈夫一樣呢？然後裂開嘴衝着裴軒洛胡亂一笑，他有些慌神兒，假裝害怕道：“別再投懷送抱了，我可吃不消，你的上司長得太嚇人了，而且你審美也有問題，對我有意思，就是說我醜了。”
我又是努力一笑，彼岸花猛地一動，裴軒洛，你明明很需要愛，卻假裝自己已經得到了許多，卻假裝，自己什麼都不在乎，不想要。裴軒洛，希望你以後遇到個很愛很愛你的女子，願意爲你活着的女子。能夠給你所有的愛，護你周全無傷。
第二天，付淺淺如修劫所說，雞鳴三聲後睜開了眼。
見嶽寒坐在牀的一側，她撲在他的懷裡，終於哭了出來。
我緊緊握着修劫的手，緊咬着嘴脣，唯恐也情不自禁的發出啜泣。知道離別是最痛苦的，卻每每都能看見。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
“我不想走，我不想走。求你了，你那麼有本事，求你，別讓我走。”付淺淺突然仰頭向嶽寒祈求道，她的心一定是痛到了極點纔不經意間透露出自己的無助，纔沒有辦法繼續堅強，面對嶽寒說出了自己的心聲。
此時，她的眼中，滿是絕望，她此刻一定很後悔，後悔那日竟會那麼衝動的離開他。有些遺憾，是上天的旨意，真的不允許人來彌補。這一切已經註定，無論她如何的哀求，如何的心痛，都無法改變她已經死了的事實。這是傷，就算癒合，也會有痕。
嶽寒又將她抱入懷中，柔柔的低語了一句。付淺淺面上一怔，臉色也是慘白慘白。我大約能猜出嶽寒說了什麼，卻不敢去想。
付淺淺搖着頭從他手中掙脫出來，淚水斷了線般滾落下來。
嶽寒只是柔柔的看着她，用手拂過她的臉，“傻淺淺，如果是你一個人，會這樣活着嗎？這灼灼桃花，三千其華，但我的心裡就獨獨只有付淺淺一人。你說，我該怎樣帶着一顆愛你的心獨自存活呢？”
我想，我猜對了，嶽寒是想隨她一同去了。問世間情爲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自爲紅羅帳裡，公子情深；始信黃土壟中，女兒命薄。可是，這個傻淺淺，又說了那一句：“再找一個人，讓她替我陪着你，替我守護你，我付淺淺，不能這麼自私,要了你嶽寒一生。”
她此刻一定想要嶽寒歲歲平安，即使生生不見。她執着的認爲一世等待只能徒留寂寞無間，這半分姻緣已誤了他韶華三千。
嶽寒震怒，推開了她，嘴脣一動，像是要說什麼，卻嚥了回去。
我不禁感嘆着，鬼魂，真是太執着了。殊不知，執着如塵，是徒勞的無功而返；執着如淵，是漸入死亡的沿線；執着如淚，是滴入心中的破碎。但是這也不能怪付淺淺，畢竟她已經不是人，已經不習慣變通了。
突然，有人將我拉走，恍惚間，我已經鬆了修劫的手。身後的修劫也是一愣，慌忙轉身來拉我。嶽寒的力氣很大，走的也十分急促，我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到了院內，他猛地鬆了我，使我一個踉蹌，差點摔在他面前。
修劫已經衝了出來，扶住了還沒有站穩的我，怒瞪着同樣在氣憤中的嶽寒。我馬上出來圓場，“我沒事兒，修劫，我沒事兒。”然後攬住了準備衝上去的他。
他見我確實無大礙，將我拉在身後，直直地怒盯着嶽寒。
這樣沒風度的兩個人我還是第一次見，有種兩個黑幫少爺準備幹架的趨勢，裴軒洛站在一旁陪我擔憂着。這兩人身高、身材旗鼓相當，只是在面色上，由於修劫容顏被毀，樣子倒是比嶽寒顯得兇悍多了。所謂，良禽擇佳木而棲息，我還是緊緊依靠着修劫的。
“修劫，你看看現在的淺淺，再看看你身後的她，我怎會不傷心？”嶽寒怒吼道。
“她也死了。”修劫狠狠地說，臉部肌肉有些顫抖。
嶽寒如恍然大悟般，怒色稍減，淡淡道：“是啊，都死了。都痛快了，只剩下我……只剩下我……”他一個踉蹌，向後退了幾步。
我想去扶他，被修劫拉住，攬在懷裡。
在大家都尷尬的不知如何是好時，付淺淺顫顫悠悠的從房內走出，手捂着胸口大聲喘氣，這樣子我很熟悉，是彼岸花快要消失的跡象。
我掙脫開修劫去扶她，被她一把推開，眼睛向嶽寒望去，充滿了絕望，然後是腿，不自覺地朝他移去。
看着眼前晃悠着身子的付淺淺，我只想替嶽寒抱着她，緊緊地抱着。
我只知道自己幫了他們，卻不明白，人總是在受傷之後才能懂得真情。眼前的一切都是我一手策劃的，我成了始作俑者，站在了衆矢之的。
修劫想上來抱我，卻被一旁趕來的嶽寒搶先拉住了我，他怒紅的雙眼像是馬上要將我整個吞下，怒火中燒時，嘴中卻吐出一句話。爲了那句話，我付出了一生懺悔的代價，不管我以後有沒有因緣再見付淺淺，那句話成了我和她，她和嶽寒，嶽寒與修劫，修劫與我很難跨過去的坎兒。
當然，那句話說出口後，付淺淺體內的彼岸花也消耗殆盡，匆匆的從我們眼前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