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之中,有如薄紗的青煙鬼霧不知何時從土中升起,在那座奇怪的石塔四周的竹林裡,環繞着翠竹貼地遊離。
卻不能靠近竹林正中處,那座石塔所在的那片空地上。似乎在那空地上徘徊着一個看不見的無形力量,把鬼霧杜絕在了空地之外。
石塔之中,酆都大帝放下了揹負在身後的雙手,袖中滑落了一根翠綠的筆直竹杖,頂部上綴有麒麟頸部頸毛幾團,垂了下來。正是一根節杖。
“此次和談,朕賜予你可行使便宜行事之權。”酆都大帝把手中這根翠竹爲杆的節杖,拿在手中從頭到尾輕撫一番後,遞給了身前的非天,又道:“記住,只要蕭石竹答應了,那麼你纔可以回朝。若是他不答應,你就接着談,一直談到他答應了爲止。必要的時候,可以答應給他些錢財和賠款等事,也可以答應給他寫武器打造的材料。”。
非天把頭低的更低了些後,雙手伸出接過了節杖,毫不遲疑的應了一聲。但心裡卻是忍不住狐疑道:不知道酆都大帝爲何今日如此軟弱?就連賠款之事也能爽快的答應,非天不由得覺得有些蹊蹺得很。
但她想歸想,卻未露出任何表情神色,臉上一片平靜。同時在暗中,悄無聲息的封閉了自己與酆都大帝的神識連接,使其沒法窺視她的內心。
好在酆都大帝滔滔不絕,注意力也沒在非天身上。否則發現她有意思杜絕酆都大帝窺視自己,必然會引火燒身。
“去吧,速速下山去平等王處領兵,帶上衛士快馬加鞭趕到九幽國去,好好跟九幽王談談。打戰這種事情真不是什麼好事情,讓九幽王也好好想想。”酆都大帝擺了擺手,示意非天退下。連非天喘口氣,做個準備的時間都不給。
非天也不在乎,只是又應了一聲,手持着節杖退出了。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輪轉王,終於露出了困惑的神色,同時把雙眉緊皺,在額頭上擰出一個疙瘩。
夜風習習,四周竹林搖曳不斷,把片片竹葉抖落。竹葉在夜風之中,宛如激流中的一葉扁舟,左搖右擺着旋轉落地。
感知到非天的鬼氣漸行漸遠,已走出了竹林後,酆都大帝臉上的悅色褪去幾分,轉頭打量了一樣困惑寫在臉上的輪轉王,怒哼一聲,已恢復了往日的常態,冷冷道:“怎麼?想不明白朕爲什麼忽然對那蕭石竹,開始委曲求全了嗎?”。
燭火搖曳幾下,帶起的陰影,暫時蓋住了點着頭的輪轉王臉上,泛起的困惑神色。
“哼,朕不過是一時權宜之計,和談是假的。朕無非是要非天刺殺英招而已。”酆都大帝的臉色瞬間鐵青,臉上遍佈着冰冷如雪的殺氣,憤恨說到:“只要英招一死,朔月島上的九幽國軍就是羣龍無首,龔明義的大軍在當地作戰,就能順利很多。”。
輪轉王聞言,恍然大悟,略有拖着長音的哦了一聲。同時一番思索後,才舒展開的眉頭又皺了起來,緊接着若有所思的問到:“可是陛下,您之前並沒有給非天大人這個任務啊?”。
說完此話,輪轉王擡頭起來,費解的目光直朝酆都大帝而去。同時又把之前過程回想了一番,發現酆都大帝真的沒給非天這麼一個任務。
酆都大帝倒是淡定的很,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一樣鎮定。只是又是一聲冷哼,從他嘴裡蹦出。同時舉目,看向了石塔門外。
那門外夜風徐徐,燈火把石塔映照出了一道長長的黑影,橫在了塔基下的地面之上。
幾片飛舞而來的翠綠竹葉,落在了大門外的石階上。兩頭微微翹起的竹葉,還真相是一葉扁舟。落地之後,還在夜風中緩緩的輕旋着。
“沒有下達任務,也能刺殺。”酆都大帝眯了眯眼,迎着從沒有門扉的石門撞入塔內的夜風,自信滿滿的沉聲說到:“而英招只要見到了非天,他就必死無疑。”。
這話說的模棱兩可,讓轉輪王還是不知道酆都大帝,要如何讓沒有接到任務的非天,去完成一項根本不知道的使命?
只知道和談是假的,刺殺英招讓朔月島上的九幽軍大亂,羣龍無首是真是的目的。
而酆都大帝就算信任輪轉王,卻也不願意多說什麼,短短几句話無非是點到爲止,之後便不再多言。反而讓那輪轉王心中,好奇更甚,翻涌不停。
早知如此,輪轉王方纔還是不問的好。還省的弄得自己心裡的好奇,每分每秒都在不減反增。
“速速去擬旨,然後傳旨給龔明義。”而酆都大帝也是鐵了心的不願意多說,只是在夜風中邁步向前,朝着塔外緩步而去時,嘴裡說到:“見到非天抵達抱犢關,登船出海前往九幽國後十天,他龔明義就該發兵了。你也速速準備,一旦開戰後,龔明義所需的一切糧草和武器運輸,全部由你來負責。”。
此言說完,酆都大帝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這片竹林之中,不知去向。只剩下那淡淡餘音,在漫天飛旋着的竹葉下,輕輕迴盪。
“諾。”還是鬧不清楚酆都大帝這一招棋要怎麼走的輪轉王,只好收起了好奇,對着酆都大帝離去的方向,抱拳彎腰,躬身行了一禮......
東瀛洲,靖人國西北面,形成一道弧線的陵石森林裡,月光遍地,照耀在陵石樹木上,使其枝葉在湛藍色的陰月之光下,閃爍着淡淡的柔和光芒。
月光爲這片獨特的森林,平添了幾分的夜晚靜謐下的幽靜和美麗。
一隻黑羽長耳梟撲騰着翅膀,落在了陵石森林裡一株蒼勁挺拔,冠蓋蔽空的陵石巨木上,鋒利如刀的鳥爪,落在了一隻粗壯如手臂的挺拔虯枝上。
夜風吹得它身上長羽一抖,隨之這支長耳梟微微偏頭。月光之下,這長耳梟倒是沒了往日的兇猛,反而因此動作,多了幾分可愛和調皮。
只見得,這長耳梟一雙圓睜大眼,在月色下閃爍光芒。看向了樹冠之下,月光透過濃密寬厚樹冠後,變得斑駁的地面。
那樹林中,有大批的酆都軍散落在了林子裡。卻無不是全神戒備,無一不是警惕滿臉。
而在他們中的朱買臣,臉色像豬肝一樣的難看。
夜風冰涼,月光陰寒。
朱買臣雙眼兩邊的肌肉,在夜風之中抽搐了起來。
三天前,朱買臣的大軍補給運輸隊失去了聯繫。最後的傳信來自於三日前的清晨,信中提到了補給隊從東面港口趕來,已抵達了靖人國西北面。
按計劃,爲了防止九幽國軍忽然突擊,這支補給隊會進入陵石森林,藉助着其中複雜的地形來做掩護,使得補給隊能夠順利的進入靖人國腹地。
而朱買臣爲了保險起見,還派出了五萬鐵騎大軍,疾馳到陵石森林東南面等候和接應補給運輸隊。
但卻等到日落西山,等得花兒都謝了,也未曾見到補給運輸隊抵達陵石森林之外。
接應大軍慌了神,趕忙上報給朱買臣。而朱買臣也在得知此事後,隱約感覺到了不安,讓他鬼代替他在前線指揮後,率領數十騎輕騎兵,馬不停蹄的趕了過來。
朱買臣一到,就找尋嚮導帶着他和大軍進入了林中。終於在一番尋找後,找到了補給運輸大軍的失蹤之地。
在他身邊的地面上,鋪滿了一層厚厚的血色齏粉。那齏粉正是人魂斷命後,體魄化爲的粉末。無數的酆都軍專用鐵甲,三眼銃和陌刀,還散落在了那些齏粉之中。
唯獨給東瀛洲中,北陰朝大軍的運輸補給隊配備的專用鐵甲車,不見了蹤影。
那些鐵甲車是方向鐵車,密封的車廂以及車軸車輪,都是特製的,內中還多有加持防火防熱的上古符篆。爲的就是防止有着先進火器的九幽國鬼兵們,狗急跳牆而焚燬補給。
只是沒想到,做了這麼多的防護作用,補給隊的補給和特製的鐵車,以及拉車的獸魂都不翼而飛了。
至於護衛運輸補給隊的酆都大軍,沒有一個鬼活下來。全是成了朱買臣眼中看到的,那些靜靜的沉浸在月光下的血色粉末。
朱買臣愣在原地,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什麼又該說什麼時,他手下的大軍已經去查看現場了。
而朱買臣的臉色,依舊是難看至極。而看着地上鋪滿的血色齏粉,眼底卻是泛起了點點困惑和費解。
一隊全副武裝的大軍護送着的運輸補給隊,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不翼而飛了?
月光下酆都軍的火把,在林中搖曳閃爍。黑煙徐徐嫋嫋下,朱買臣不好的預感更是強烈。他隱約感覺到,此次襲擊就是九幽國的鬼兵乾的。
敵人利用陵石森林中廣袤的獨特地形,把四周鬼民不敢輕易進入其中化爲自己的優勢,從而使得酆都軍走陵石森林的此舉,反而成了自己的劣勢。
在偌大的冥界之中,能想到這等上上計策的,多是九幽國的將領。
“快去找尋車轍,尋着車轍我們還有機會追回物資。”很快,沉默良久的朱買臣就從愣神中緩過神來。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對身邊的傳令兵,急聲下令道:“通知青丘狐國四周鬼國猛攻青丘狐國各地邊境,讓青丘狐國鬼兵無法顧及其他。下令鬱壘速速發一支鐵軍過來,馳援我等。在場軍士找到車轍後,立刻隨我追上去,搶回物資補給。”。
身邊的傳令兵聞言,應聲着馭獸轉頭,朝着陵石森林外飛奔而去,轉眼就消失在了月光之中。
而朱買臣身前遠處,一個在四處查看的酆都軍鬼兵,也在發出了“咦?”的一聲後,自言自語着:“這是什麼線?”,同時伸手出去,拉動了身前陵石樹木上垂下的一根細細銀絲。
朱買臣見狀,登時心頭一緊,大喊一聲:“別動。”。
話纔出口,卻爲時已晚。那個鬼兵驚愕的喊了一聲:“啊?”時,回頭看向朱買臣。手中握住的銀絲,以被他用力一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