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八個晝夜和一場掙扎
金軒前二十四年的人生說不上養尊處優,但絕對是順風順水的,自從金轍把他從胚胎銀行領出來,他就沒遭過什麼大罪。他人長得好,智商高,又有一個超級強勢的哥哥做靠山,就算有些人煩他煩得要死,等閒也不敢動他一指頭。
萬萬沒想到,第一次來到遠航軍的地盤上,就遇上了人生第一場劫數。
從蚱蜢空間站到小行星,他一路被人追着屁股打,先是被炮轟,落地後又被不明身份的高手一路追殺,好不容易躲過一波襲擊,悲催地發現氧氣用完了。
怎麼辦?他站在陡峭的懸崖邊,切實感覺到自己恐怕要死在這裡了,這個小行星大氣十分稀薄,氧氣含量少得可憐,沒有呼吸裝置,強異能者也撐不過半小時。
巴巴里獅子非常焦躁,在他身邊警惕地逡巡着,不時衝着他們逃來的方向發出兇狠的唬聲。金軒將五感延伸出去,果然聽到嘈雜的腳步聲,追兵又近了。
他摘下呼吸器丟下懸崖,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他不知道到底是誰在追殺他,只隱約覺得有點蹊蹺——那幫人雖然衣着混亂,但裝備十分精良,一點都不像是雜牌軍。
“不能被他們抓住。”金軒自言自語道,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有多敏感,這裡是遠航軍的地盤,如果他落在恐怖組織手中,很可能給金轍帶來麻煩,甚至擴大遠航軍和聯邦之間的裂痕。
如果不想被活捉,就只有一條路可以走了,他低頭看了看深不見底的懸崖,這裡大概是地質活動留下的板塊裂縫,四面環山,陡峭無比,透過氤氳的淡青色霧氣,能看出下面植被非常繁茂,依稀還有水聲。
這地方重力很小,直接跳不一定會摔死,金軒深呼吸,聽到肺部因爲缺氧而發出乾澀的噝噝聲,但他顧不得那麼多了,追兵的腳步正在靠近,幾分鐘內就能趕過來。沒有氧氣,他負擔不起新一輪的肉搏,何況對方還有槍。
權衡兩秒,他一咬牙,縱身跳了下去。
懸崖比想象中還要深,他在空中飄了許久才撞上了一根手腕粗的樹藤,然後是另一根,然後是更多。
大簇的樹藤因爲他的衝擊而斷裂,他的肋骨發出不堪重荷的咯吱聲,他甚至能感覺到它們正在開裂,帶來劇烈的疼痛。然而正因爲此,他下墜的速度也急劇降低,等摔倒在一大叢柔軟的菌類上時,已經跟兩三層樓摔下來的強度差不多了。
落地的衝擊讓他有瞬間的休克,但很快就清醒了過來,舉目四望,發現自己摔在一條小河邊,四周遍佈一米多高的黑色蘑菇,傘大如華蓋,邊沿凝結着晶瑩的水珠,正一滴一滴砸在他臉上。窒息感奇蹟般減輕了,這裡的氧氣含量似乎比上面高很多,金軒捂着胸口坐起來,感覺自己肋骨肯定是裂了,右腳也崴了,好在並不嚴重。
頭頂傳來飄渺的人聲,是追兵到了,他盡力延伸聽覺,勉強聽清一些零星的斷句:“他跳崖了……死了……也許……探針……”
他們要放探針下來,金軒心中一凜,剛想找個山洞躲起來,就聽見巴巴里獅子發出兇狠的吼聲。
一隻兩米高、四米長的黑色猛獸就站在他身後,體壯如牛,頭部周圍生着一圈匕首般的骨刺,張着嘴,血紅的獠牙兇光閃爍,絲絲涎水正滴滴答答掉落下來。
這完全是找晚餐的節奏啊……金軒不敢移動,悄悄拔出靴筒裡的冷光匕首,那是他唯一的武器,還是從空間站裡帶出來的。他不知道這玩意能不能戳穿猛獸粗糲的皮甲,上下掃視,試圖找到它身上的弱點。
空中響起輕微的“滴滴”聲,是上面的人放探針下來了,正在對谷底進行掃描。金軒忍痛緩慢地站起來,靠近猛獸,這傢伙體型太龐大了,像一堵牆,而且散發着高熱,能把他的身影和他散發出的熱量完全掩蓋。
當然前提是它不立刻跳起來吃了他。
猛獸被探針發出的光和聲音吸引,伸頭看了看它,又嘗試用舌頭去舔它,被探針釋放的靜電打了一下,嚇了一跳,聳肩後退,頸部的骨刺發出淡淡的熒光。
金軒趁機接近了它,收起自己身上所有的氣場,像個影子一樣貼在它身側,手中穩穩握着匕首,提防它忽然發瘋。
探針沒有過多停駐,掃完這邊就掉頭往山谷另一頭飄去,金軒鬆了口氣,趁着猛獸還在支棱着骨刺威脅探針的時候,瞅準它頸部一塊細膩的軟肉,悄無聲息戳了進去。他運氣很好,那猛獸只在原地蹦躂了幾下就倒進河裡死掉了,血液在水中暈開,染黑了大半條河流。
金軒不敢動,靜靜趴在猛獸身邊的陰影裡,少頃另一個探針來了,掃了一圈離開。又過了大概半個小時,他聽到懸崖上的人在說話:“是黑甲獸……東面有一大羣……打起來很麻煩……這麼深的懸崖……摔不死也應該被吃掉了……告訴上邊……走吧。”
噪雜的腳步聲漸漸遠離,金軒還不敢動,又等了一個小時才確定追兵都已撤走,他安全了。
當然這個安全只是相對的,在山谷的那一頭還有一大羣黑甲獸,萬一它們過來給基友報仇,他就死定了。金軒爬起來,切了一大塊黑甲獸頸部的軟肉,塞在揹包裡,沿着河流往上游緩慢地走去。
這個山谷沿河都長着巨型蘑菇,走了一段後金軒發現了這裡氧氣濃度高的秘密——這些蘑菇能消耗大氣中的惰性氣體,產生氧氣,他走一會兒覺得窒息了,就可以找個大蘑菇爬到下面去,吸傘底下凝結着的氣泡補充氧氣。
走出幾公里以後,地勢開始陡峭起來,再往前就都是石頭山了,蘑菇無法生長,金軒考慮了一下,找了一叢茁壯的大蘑菇,在下面的淺坑裡躺了下來。
這一躺,就是八天。
蘑菇產生的氧氣勉強能維持呼吸,傘蓋邊沿的露水雖然有點苦澀,但可以喝,黑甲獸的頸肉非常難吃,尤其生食的時候,又臭又腥,好在烤熟了還湊合。金軒像個小強一樣在小行星上頑強地生活了下來,他的肋骨在慢慢癒合,右腿也在恢復,但爲了保持體力,不驚動可愛的鄰居黑甲獸,他還是每天都很小心地呆在自己的蘑菇林裡。
除了跟蠢獅子聊天,金軒大多數時候都躺在大蘑菇下面數小蘑菇,作爲一個樂觀的腦洞俠,他不大考慮自己現在有多慘,他哥現在有多着急,更多的是讓自己不要絕望,好好活着。所以他每天都在暢想如何大面積種植蘑菇,改善大氣,發展農業,稱霸全球,自封球長,組建內閣……當然前提是他得有很多的小夥伴。
想到造人,就不可避免地想起自己深愛的小嚮導來,沒記錯的話巫承赫的性別是男-,可以懷孕,就是男人身體比較特殊,沒有女人那麼能生,一般一兩個就是極限了,於是他可以擁有一個國務卿,一個議長,現在還差一個高等法院院長和一個國防部長……
就在巫承赫着急忙慌找陳苗苗借飛船的時候,金軒已經在煩惱他們家是應該推行君主立憲制還是三權分立制的問題了。
腦洞俠的世界,就是這麼神奇。
衣食住行都好解決,但金軒忽略了一個更爲要命的問題——他的狂躁症。
作爲一個天才,一個超級偶像,他的狂躁症還是客觀存在的,不以人的意志爲轉移的,雷打不動定期發作的。數了七天蘑菇之後,他開始覺得自己不大對勁,身體裡有一股躁動不安的力量悄悄蔓延,連帶的,他的獅子也變得焦躁起來,一刻不停地在他周圍走來走去。
金軒意識到他的週期到了,強忍着身體的躁動,打開揹包翻檢一番,遺憾的是他跑路太匆忙,根本沒帶平衡劑。
“媽的!”他只剩下罵娘了,在這種地方,這種環境,狂躁發作簡直就是要他的命——幾公里外就是黑甲獸的大本營,萬一他喪失起來跑過去挑戰野生怪,一定會血流成河的!
那幫追兵都不敢下來找他,所以黑甲獸數量一定很多,所以血流成河一定全都是他的血啊麼麼噠!
金軒罵了一會髒話,開始考慮尋找東西把自己控制起來,繩子、鎖鏈……可惜最終什麼都沒找到。這地方唯一能用的是山藤,但這玩意強度不夠,狂暴態的他一把就可以撕碎一大捆!
視野開始變紅,金軒都要絕望了,他拖着顫抖的身軀走到小河邊,一頭扎進河水裡,想讓刺骨的水流讓自己冷靜下來。但身體裡與生俱來的火山根本無法依靠外界的冷卻而停止噴發,他感覺到自己的肌肉纖維正在膨脹,血流正在加速,大腦裡彷彿有個野獸在嘶吼,讓他毀滅一切,毀滅世界,甚至毀滅他自己。
巴巴里獅子和他一樣,雙目血紅,像個地獄來的兇獸一般在河岸上逡巡,鼻孔噴着熱氣,獠牙滴着涎水。
就在他即將陷入狂暴的時候,忽然聽到一聲飄渺的呼喚:“金軒!”
金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撲騰着從水裡爬起來,顧不得肺部因爲窒息發出的嘶鳴聲,盡力延伸聽覺。
“金軒!”又是一聲呼喚,金軒整個人都劇烈地抖了起來:“巫、巫承赫!”
巴巴里獅子一躍而起,跳上一棵巨大的蘑菇,仰天發出一聲長嘯:“嗷——”
“是他嗎?”金軒牙齒咯咯發抖,眼中紅霧時淡時濃,意識在清醒邊緣徘徊,“是不是他?”
巴巴里獅子跳下蘑菇,往山崖的方向狂奔而去,金軒仰頭望天,隔了一會,看到黑暗的夜空中一個單薄的黑影從崖頂飄了下來。
“巫承赫!”金軒歇斯底里吼了一聲,踉蹌着往岸上走了兩步,撲倒在河水裡。他抓着岸邊的石頭,大口呼吸着,扭曲的視野中那人越來越近,穿過氤氳的霧氣,落在不遠處的蘑菇叢裡。
巫承赫穿着飛鼠滑翔服,因爲還不大會控制,落地略失誤,摔了一下,還好有肥厚的蘑菇緩衝,沒造成什麼傷害。
透過夜視頭盔,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河水中的男人。幾天的工夫,金軒瘦得嚇人,一身黑衣,長髮披散,肩胛聳立,幾乎有點嶙峋的意味。他的獅子也瘦了一圈,金棕色的皮毛胡亂扎刺着,鬃毛一綹一綹結在一起。一主一寵都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跟從地獄裡爬出來的兇鬼一樣,渾身散發着要吃人的氣場
“金軒!”巫承赫手忙腳亂脫下飛鼠滑翔服,拖着大揹包往那邊跑,完全沒注意到他們眼中瀰漫的紅霧。
“你別過來。”金軒嘴脣翕動,用殘存的理智警告着他,但那的聲音太小了,在稀薄的大氣中傳了沒多遠就消失殆盡。他的獅子發出焦躁的唬聲,慫恿似的用頭頂自己的主人,量子獸永遠不會掩飾自己的欲|望,哪怕主人清醒時也不一定能壓制他們原始的獸性,何況此刻金軒本人也在獸性邊緣掙扎。
“天!我以爲你死了!”巫承赫又驚又喜,跑近了,將揹包丟在岸邊,跳下河水來拖他:“快上岸去,這裡溫度太低了,受冷會引發肺水腫……”
被他的手觸到的一瞬,金軒整個人的意志都崩潰了,發出一聲脆弱的呻|吟,張開雙臂不顧一切地將他抱在懷裡,用力箍緊,彷彿要將他嵌入自己的身體。
巫承赫被他勒得肋骨生疼,但並沒有注意到他的異常,還以爲是他是看見有人救援太激動了,安撫地拍了拍他脊背:“沒事了,我帶了履帶車,大氣層外還停着飛船,我會救你出去的。”
金軒一言不發抱着他,大手搓揉他的身體,鼻尖在他耳邊猛嗅,漸漸將他整個人都抱了起來,蹚着水往岸上的蘑菇叢裡走去。
“你幹什麼?”巫承赫長得矮,被他一抱直接雙腳離地,無奈勾着他的脖子:“你鬆手我自己走。”
金軒不答,將他輕輕放在一株大蘑菇底下,摘下他的頭盔,整個人覆在他上方,大手在他臉上輕輕撫摸。
巫承赫沒了夜視鏡,躺在蘑菇傘的陰影裡,幾乎什麼也看不清楚,摸索着找到他的脖子,拇指撐着他下頜讓他擡頭,藉着外面飄散的熒光點看他的臉:“你怎麼了?爲什麼不說……啊!”
看清那雙紅霧瀰漫的眸子,巫承赫心裡咯噔一聲,還沒回過神來,就被金軒修長的身體死死壓住,連雙手都固定在身側。
他在發狂躁症!巫承赫暗叫糟糕,掙扎着想推開他,但金軒力氣太大了,壓得太死,根本沒法撼動。
“金軒你聽我說!你在發狂躁症……”巫承赫試圖說服他放開自己,但金軒根本不聽他說話,捏着他的下巴令他無法說下去,乾裂的嘴脣就這樣蓋上了他的,兇狠地吻了過來。
“嗚嗚……”巫承赫扭頭躲避,卻立刻被他扳了回來。金軒的舌頭又熱又滑,拼命在他齒關處撬動,想迫使他張嘴。
巫承赫遠遠敵不過他逆天的力氣,慌亂中狠狠擡頭,給了他一下頭槌。
金軒被撞得哼了一聲,放棄了吻他,左手扳着他的下頜往上推,右手譁一下撕開他的衣領,迫使他露出白皙的脖子,而後低頭,舌尖輕柔地掃在他喉結上。
“噝——”巫承赫的身體劇烈地抖了一下,喉嚨是嚮導最敏感的標記點之一,僅次於性|器官。作爲一名和他百分百相容的,狂躁發作的異能者,金軒唾液中充滿了令他愉悅的信息素,一旦接觸到那兒,就會給他帶來強烈的刺激。
“別、別這樣!”巫承赫渾身顫抖,感覺有一道微弱的電流從喉結處擴散開來,讓他心跳都瞬間加速,原本平靜的意識雲像是被投入了一塊石子,擴開圈圈漣漪。
“你放開我!”瞬間失神過後,巫承赫劇烈地掙扎起來,他不想被異能者標記,哪怕是暫時的,哪怕對方是金軒!
雖然他還沒成年,但這種標記一旦建立,就很難在短期內被抹除,他在很長時間之內會對金軒產生依賴性,會主動尋求他的保護,會被他的意識雲干擾,會臣服於他。即使金軒提出要佔有他,對他終身標記,他恐怕也無法拒絕……
“你給我聽着!”巫承赫努力壓下心頭那種暖洋洋的,想要繼續被標記的念頭,直視金軒血紅的雙眼,顫抖着對他發出暗示,“放開我,立刻,馬上!”
同時,他用自己的思維觸手對準金軒狂躁的意識雲,狠狠刺了進去。
狂躁態的金軒沒有建立任何思維防禦,就這樣被他侵入了大腦,眼中紅霧瞬間變濃,幾乎像是要溢出來了,擡起上身,忽然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嘶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