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這條支流的西岸並沒有自然村莊,淵凱的村莊和農田全部都在地勢更高的東岸。”格拉茲旦點頭道。
爲什麼不修河堤?伊恩是很想這麼問的。
但仔細一想,他們這河堤修出來要防的可是動輒連續七八年甚至上十年的汛期,吉斯人的水平能不能搞出這種工程來很難說。也許古吉斯人可以,但現在的吉斯人嘛,他們連個城牆都修不明白
反正東岸的農田已經足夠養活淵凱了,西岸不要也罷。
“不過.”格拉茲旦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您爲什麼會突然提到這個?我現在正在跟你談論很重要的事情。”
“是的,我跟你談論的就是這件很重要的事情。”伊恩按在地圖上的手順着支流往上劃去,一直劃到坦馬卡哈河的主河道上,然後向北划向了另一條支流,並一直劃到了入海口,那個位置大概在淵凱北方20裡格處,距離彌林不到30裡格。
“您這是?”格拉茲旦眉頭緊鎖,很想知道伊恩在表達什麼,但他想破了腦袋也沒能想出來,只好恭敬地問道。
這個過程中伊恩一直觀察着格拉茲旦的表情,好消息是他並沒有發現哪怕是一丁點的震撼。
確實不知情嗎?伊恩收回了按在地圖上的手,低聲道:“如果你的消息屬實,我的朋友,那麼我可能有大麻煩了。”
“怎麼會?您並沒有入城,那麼他們也就沒有辦法謀殺您了不是嗎?”格拉茲旦有些糊塗了。
“可是,我們的糧草快要告罄了,原本我以爲我們抵達淵凱之後立刻就能獲得糧食的補充,所以一共就只帶了20天的補給而已,到現在已經過去了18天。”伊恩咬牙道。
這依然是試探的一部分,伊恩的糧草至少在短時間內還很充足,無垢者都是通過了強負重訓練篩選出來的精銳。伊恩爲了讓他們和僅僅只成軍了三個月的鐵軍團保持一致的行軍速度,讓無垢者攜帶了不少糧食。
“您擔心淵凱接下來會拒絕向您提供糧草?”
“對,只要淵凱拒絕向我們提供糧草,我的大軍就將陷入很糟糕的境地,畢竟我們不可能在沒有攻城武器的情況下,兩天之內就攻陷淵凱。”
“你需要我給您做內應?”格拉茲旦恍然,“我在淵凱擁有將近一百人的衛隊,如果我在內部奪取一座城門,然後給您開城的話.”
“你在帶着你的人離開你的金字塔那一刻,就會被早就盯了你多時的大元帥派兵殲滅。”
格拉茲旦一愣。
“你作爲整個淵凱最先和我接觸,而且直到今天都還在見面的人,你認爲他們會不防着你?”伊恩繼續說道。
“這我根本沒想到這一層。”格拉茲旦心頭一跳,頓時露出了後怕的表情。
“這是一個圈套,”伊恩至此算是徹底排除了格拉茲旦和對方有合作的可能性,“他們故意既沒有招攬你,也沒有控制你,就是爲了把你當成一個餌,目的是釣我這條魚。”
“他們.”格拉茲旦的聲音有些沙啞。
“我的軍隊即將缺糧是他們意料之中的事情,”即使是相信了格拉茲旦,伊恩依然沒有改變‘缺糧’的說辭,“因爲我既然向淵凱要求了前往彌林的補給,就不會自行攜帶超出行軍到淵凱所需要的糧食。”正常人大概會這樣想吧。
“所以他們的完整計劃是,先假裝讓一個瓦蘭提斯商人向格拉茲多(搖屁股)將軍秘密收購了淵凱倉庫中的大量儲糧”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格拉茲多有些懵,他開口打斷了伊恩。
“就在三天之前,”伊恩在格拉茲多抵達前已經收到了派去調查這件事的探子送回的第一份報告,“就在我的先鋒騎兵抵達淵凱的那天晚上。”
“這麼說這是針對您的?”
“沒錯,如此一來,淵凱便有了暫時無法向我交付糧食的藉口,而且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了格拉茲多將軍的頭上,讓我不會產生進一步的懷疑,耐心地等待他們的徵糧隊返回.
他們會告訴我,徵糧隊最多隻需要五天就能回來,這期間他們可以勻出少量的糧食向我們提供補給,以騙我等待。但事實上這支徵糧隊是不會回來的,淵凱也不會真的向我少量的供糧,他們會嘗試拖到我斷糧爲止,對於他們而言,這是最完美的結果。
不過,他們也很清楚,我是不可能在即將斷糧的時候還坐以待斃的,在這個時候我必定會向淵凱強行索要糧食,即使是讓淵凱城內的百姓餓死,我也不會坐視我的士兵捱餓。
而這個時候淵凱如果拒絕,那麼我只能做出兩種決策。
第一,產生攻城的想法,從而找你做內應。
這個時候,他們只需要在城內殲滅你的衛隊,再假裝成你已經成功的樣子,就能騙我攻城。而等我到城下時,迎接我的只會是狂矢箭雨和身敗名裂,沒有攻城器械和內應的情況下,我不可能攻下淵凱。
當然,也可能他們無法從你的嘴裡拷問出我們約定的暗號,”或是他知道我是一個易形者,“導致我提前發現了你的失敗而沒有選擇攻打淵凱。
不過沒關係,這兩種情況下我都只剩下了一種選擇——我的糧食已經不夠返回阿斯塔波或是向彌林繼續進軍了,我必須就地徵糧。這就回到了這條河的問題。”伊恩再次指向了剛剛的地圖。
“坦馬卡哈河的這條支流.因爲這個季節它的西岸幾乎變成溼地,您要徵糧就必須渡河前往東岸,只有那裡纔有淵凱的村莊和農田。”格拉茲旦這纔算是明白了伊恩之前提到這條河的意圖。
“而我在被淵凱拒絕之後所可能做出的第二條決策則是”伊恩繼續說道,“直接東進,前往這條支流的東岸徵糧,這和第一種決策得到的結果是殊途同歸,只不過前者會更加損害我的榮譽。”
“在糧食短缺且無法拿下淵凱的情況下,你的確沒有別的選擇。”格拉茲旦點了點頭。
“他們想要的,就是把我逼往這裡。”伊恩敲了巧地圖上的這條河。
這就是彌林的大軍沒有出發所在等待的東西,他們在等待我糧草告罄,焦急地向淵凱催糧。一旦我開始催糧,淵凱的玩家就會第一時間把消息傳往彌林——以易形者的手段。
沒錯,伊恩幾乎已經斷定對方也是一個易形者,這樣的計劃如果不從高空中以上帝視角全盤審視淵凱周邊的地形,光是靠那些成品地圖是絕對不可能想的出來的。
不管是找到能讓戰艦輕易通過的河道路徑,還是發現坦馬卡哈河這條支流兩岸的情況,都必須從空中才能完成。
當然,即使對方是易形者,伊恩也不擔心被竊聽就是了,因爲自己的黑龍隨時都在自己的身邊晃悠,龍威壓的正常動物根本不敢靠近,而凡是那些不正常的靠近了的動物都在第一時間被自己的衛兵射殺了。
至於衛兵們發現不了的蟲子——伊恩曾經嘗試過易形蟲子,但蟲子的身體根本不會給易形者提供任何的感官,而且蟲子的軀體根本不足以承受智慧生物的精神力,易形成功之後要不了多久,蟲子就會死去。
那個玩家以易形者的手段送信,只需要幾個小時就能把消息送到彌林,而那個時候彌林就能立刻安排軍隊出發。
“他們的目的是?”格拉茲旦問道。
“大元帥已經和彌林以及新吉斯的將軍達成一致了,只要我這邊一向淵凱表達糧食告急的消息,他們就會讓此刻駐紮在彌林的大軍乘船向淵凱進發。
由於彌林的港口此刻停留了大量的大帆船的緣故,他們根本不需要徵用那些慢船,光是依靠8節以上的船隻就能完整的運載他們的軍隊,然後把軍隊在一天之內通過這條河道”伊恩再一次劃過了自己最開始劃過的坦馬卡哈河上的路徑,“把艦隊送到我渡河的地方,而在這個時候,就算我提前發現了他們的艦隊也已經晚了。”
格拉茲旦沒有開口,只是默默地聽着,安靜地像個小學生。
“如果我不過河,那麼他們只要封鎖河道,沒有糧草的我們就會被困死在原地。而如果我選擇強行過河,他們就會趁我渡河到一半的時候,衝散那些我找到的用於過河的小船,把我的軍隊攔腰截成兩半,分別殲滅。
巧的是,不管是東岸的崎嶇丘陵還是西岸被河水浸泡了幾年的溼地,都不適合騎兵戰鬥,他們用這種方式抵消了我的最精銳,也是在野戰中最大的依仗,那兩千多斯拉克重甲騎兵。”
這也是那個玩家一定要把決戰地點選在淵凱的原因,如果是在彌林城外的正面決戰,哪怕他擁有接近我兩倍的兵力也沒有自信能勝過我,畢竟彌林和淵凱的軍隊質量實在是太差。
“這怎麼可能?”格拉茲旦聽完之後,整個人都陷入了懵逼的狀態,他感覺這樣的計劃已經脫離了人的範疇,“在我的印象中,不管是淵凱、彌林還是新吉斯,恐怕沒有人能制定出這樣的計劃吧?”
“而且”格拉茲旦緊接着說道,“按照您的分析,現在您已經陷入了絕境,爲什麼您還是這樣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伊恩當然不急,一是因爲他並沒有真的陷入糧食緊缺的境地,雖然他現在攜帶的糧食還不足以支持他返回阿斯塔波,但只要他一邊向阿斯塔波撤兵,一邊通過遊隼再向阿斯塔波送封信,讓阿斯塔波派出運糧隊沿着吉斯卡利沿海大道來接應自己,就能在途中完成補給,安全返回阿斯塔波。
當然,那樣的話,伊恩接下來的日子應該就不那麼好過了。
雖然彌林和淵凱會因爲馬王入侵而同樣不好過,但這一次設計這個圈套的玩家來自瓦蘭提斯,這完全不會動搖到那個玩家的基本盤,哪怕僅僅是把伊恩逼回阿斯塔波,對那個玩家而言也已經算是一種勝利了。
而伊恩不着急的第二個原因則是,在洞悉了對方的計劃是以自己向淵凱催糧爲信號的情況下,開啓最終對決的鑰匙其實已經掌握在了自己的手裡。
“怎麼?你後悔站我這邊了?”伊恩露出微笑。
“絕不,大人,我很慶幸於能站在您這邊,我相信這將會是我這輩子做出的最正確的決定,”格拉茲旦說着竟然直接半跪了下去,“不知道您是否願意,接受我的效忠?”
意料之內的選擇,伊恩笑了笑。
大元帥那邊從一開始就把格拉茲旦排除在了計劃之外,甚至把他當成了一個誘餌,不管格拉茲旦有沒有後悔站隊伊恩,他其實都早已經別無選擇。
而伊恩此刻的表現讓格拉茲旦相信,他這一次的下注,會讓他獲得百倍的回報。
“當下一次你像現在這樣跪在我面前時,你將成爲淵凱的主人。”伊恩上前一步,扶起了格拉茲旦,“格拉茲旦·佐·厄拉茲。”
格拉茲旦順勢站起身來:“不知道我現在能爲您做什麼?他們會不會對我動手?”
“既然你是他們拋出來的餌,那麼在魚上鉤或是跑掉之前,他們是不可能自己把餌給除掉的,除非你的行動暴露了我已經發現了他們的計劃這件事。”
“我該怎麼做?”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保持常態.”伊恩伸手搭住格拉茲旦的雙肩往下按了按,示意他冷靜,“我們先假設你其實並沒有發現什麼,你今天來找我是爲了商量想辦法把你弄進軍隊混軍功的事情,你回去之後會做什麼?”
“啊?”格拉茲旦有些跟不上伊恩跳脫的思路,他現在滿腦子裡都是聯軍、糧草和坦馬卡哈河,“我抱歉,我現在已經幾乎無法思考,您剛剛說的那些事情已經讓我.”
“你不需要再考慮那些事情,所有的問題都由我來解決,你只需要做好我交給你的事情就行了。”伊恩拍了拍格拉茲旦的臉,“還有,雖然我相信你很清楚這些事情,但我還是要提醒你一次。大賢主亞贊身患重病,已經不久於人世,你不是他的兒子,你無法繼承他的權勢。
同時因爲他沒有繼承者,你甚至還會失去靠山。而現在,一個機會被擺在了你的眼前,一個你一旦失去就再也不可能得到的機會,成爲淵凱的主人。”
伊恩不擔心格拉茲旦被敵對玩家收買,因爲格拉茲旦自己也很清楚,不管這件事最後的策劃者是誰,他們都已經先與大元帥合作了,那最後淵凱都不可能落到自己的手上。
但亞贊就不同了,伊恩和那位首富大人沒有來往過,儘管從目前的線索來看他是沒有參與這一切的,但萬一呢?所以伊恩必須告誡格拉茲旦,即使是他的舊主亞贊,在這個時候也是完全不能信任的。
“我明白,大人。”格拉茲旦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