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把參與創作的音樂家藝術家安排在觀衆席最前排是有道理的,只有深入聽衆了才能得到最真實最及時的反饋,楊景行這一站起來就發現前面看了近兩個小時的形形色色的幾百個後腦勺這會都變成正臉側臉了,他不用回頭去看後面的表情就能把四五百個聽後感盡收眼底,雖然通常理想狀態下這些聽後感現在應該是坐着的。
大部分人對楊景行是陌生的,甚至可能在今晚之前都聞所未聞,這個年輕人不像上半場的兩位作曲家那樣有值得尊重的廣泛名氣和成就,甚至看起來就不像個音樂家,可是剛剛露的一手又挺能唬人的。當指揮家一聲令下,觀衆們轉過頭來看向來者不善,大部分面孔還是一探虛實的觀望,甚至是嚴陣以待。相比之下華人同胞們要明顯親近一些,好多人在音樂會開始前就確認了目標,同樣的血統面貌肯定也看得很眼熟了,所以除了熱烈的鼓掌之外同胞們還紛紛拿出了熱情的面孔。其實好多人在致敬指揮期間就預熱練習了這種熱情,現在正式派上用場了都發揮得挺燦爛,雖然也有一些人用力過猛直接就激動了,尚浦零七級的小校友好像在蹦躂。也有一些同胞還沒燦爛起來,不過臉上寫着的不是觀望而是關切,可能是憂心接下來青年作曲家的表演達不到指揮大師的高度。
耶羅米爾顯然不會善罷甘休,他繼續高舉着指向作曲家方向的手臂,昂首挺胸正氣凜然得像個帶着必勝把握揮軍進攻的將軍。而指揮的手勢對樂手而言當然有如軍令,耶羅米爾身後五六十位演奏家早就行動起來了,也都看向作曲家那邊敲琴的敲琴鼓掌的鼓掌沒個個鬥志昂揚,十六位民樂演奏家也一臉熱烈讓人懷疑是不是變節了。
被逼冒頭的作曲家在穿着氣質方面似乎還略顯出衆,但也不存在壓倒性優勢,同一排的聽衆裡就有看着比他高的。肯定都確定目標了吧,有的放矢了,團結就是力量,很多人很快把巴掌拍得更凌厲了,那些喜歡叫嚷的也大多調整槍口從觀衆席的各個角落朝作曲家這個點更密集地開火。音樂廳裡持續了這麼久的單調浪濤似乎有了滾流拍打的感覺,氣勢洶洶得更生動了。
被全場針對的作曲家肯定有點壓力,楊景行站直之後的表情就沒那麼閒散了,似乎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而開始顯露出認真,他甚至及時地擡起肘臂跟大家一起拍手,動作頻率也不敢太怠慢。
作曲家屈服了,至少不再旁若無人,團結一心的聽衆們立刻默契乘勝追擊,潮水聲再度攀升一截,好多的觀望和嚴肅也開始向示好和滿意轉變。
真是人在屋檐下,陪着觀衆拍手的楊景行又開始陪笑了,還笑得挺友好,進而還把雙手朝舞臺伸長舉高,看樣子是用掌聲向耶羅米爾服軟了。
耶羅米爾的神情更不得了了,一雙眼睛望到天上去了,只見他緩緩放下了發動進攻的右臂,可左手卻用虎口夾着指揮棒迎了上去,他也開始拍手。
一部分觀衆們瞄向舞臺關注事態發展,結果發現指揮家居然在拍手。耶羅米爾親自上前線,多麼難得,他忠實的追隨者們飛速瞄準作曲家繼續猛烈進攻。
楊景行也繼續對臺上鼓掌,不過他的氣勢真差了點,別說隨便挑一個小兵都明顯比他更具有戰鬥意志,連耶羅米爾的表情也比他更爲堅定。耶羅米爾的老臉上看得到信念,而楊景行這年紀輕輕的大約是在客氣。
觀衆們繼續踊躍着,沒有出現多少體力不支的情況,雖然一些人又開始交頭接耳但也沒耽誤鼓掌,那些能嚷嚷的也繼續發揮自己長處。前排有些觀衆好像還準備長期戰鬥,乾脆就轉過腿腳面朝作曲家站着拍手。
“好!”又是那個華人華僑們大概已經熟悉了的聲音再度帶頭,而這個聲音好像真的建立起一些號召力了,立刻引過來一串叫好聲。雖然這些叫好聲很快被淹沒在浪濤裡,但是看同胞們的神情,他們肯定都清楚地聽到了。
楊景行又有動作了,他拍着手朝左轉動上半身,目光經過左前的一羣同胞稍作停留,後再移到掛票上的唐青和他的朋友,微微點頭致意。同胞好像也發現了,好幾個人揮手或者用力點頭回應,那個一直凝重着的穿着略顯落伍的中年華人婦女笑起來其實也好燦爛。
楊景行又逆時針轉小半圈,看去浦音校友那邊,還笑得同學意氣了一些。雖然視線會受一些影響,但浦音的校友們還會熱情迴應的,而且大部分校友似乎受了氣氛感染,揮手鼓掌的動作或者微笑歡笑表情都散發藝術氣質了。莫媞媞最熟練,神情簡直像是頒獎晚會上臺下被給了特寫的獲獎嘉賓的至親摯友。
同學沒給自己發揮空間,楊景行再轉動一些,這一次要兼顧的就多了,聯誼會上的那些人,浦海民族樂團的行政團隊,分散的浦音校友、更分散的茱莉亞同行……不知道爲什麼後排的同胞明顯比前排的要熱情得多,簡直都把雙手舞動了,連文付江都一臉堆笑地跟美籍華人看齊了。
楊景行也是膨脹了,都不迴應文團長的揮手,繼續轉。簡直有點像演唱會的樣子,作曲家視線所到之處的聽衆會變得更熱烈,尤其是同胞們越來越放得開,熱情揮手大聲叫好或者舉高雙手鼓掌,人數不多卻搶戲了。
楊景行轉滿一圈了,又朝向舞臺了,他沒忘記再度朝舞臺鼓掌,並且擡手一指想對耶羅米爾倒打一耙,然後才坐下。別說還真有點效果,好多聽衆又衝舞臺去了。
耶羅米爾再度站立好,笑得挺燦爛。
作曲家的確坐下了,而且都沒拍手又恢復到了乾坐着的狀態。挺沒意思的,楊景行這站起來的時間才半分鐘不到,比起指揮家豐滿充足的表演簡直不值一提,正在越來越給面子明顯還有大把潛力的華人華僑們簡直有些不明所以悻悻失望,分明還有很大空間發揮的呀。
不光同胞們,似乎很多聽衆都被作曲家搞了個措手不及,導致那些本處在上升過程中的欣悅讚歎滿足的神情卻要倉促收尾,還站着的人連忙陸續入座,掌聲也以一種跟前情不搭配的趨勢迅速消減,喝彩聲幾乎是斷崖式下跌。可是總不能都像作曲家一樣乾坐着呀,於是音樂廳裡嗡嗡的說話聲迅速擡頭,眼看馬上就要佔據主導地位。
耶羅米爾不愧老油條,看風頭不對立刻一甩棍子轉身大踏步下臺而去,那麼地果斷決絕簡直意氣風發。
這下好,羣龍無首了,這些聽衆簡直像尚浦在高一高二會開設的閱讀課上的學生,只要老師一走,除了陶萌這種裝腔作勢的會有幾個人對那些經濟科學政治讀物有興趣啊,開茶話會可有意思得多,美其名曰討論讓班長也沒話可說。不光聽衆,臺上的樂團也開始有些嘀嘀咕咕小動作。
都清楚程序,知道茶話會的時間並不多,所以氣氛非常快地熱烈起來,兩千人呀,比尚浦高中全校集合還多出近一倍,而且這音樂廳的迴響效果可比尚浦的禮堂好多了。可能是因爲剛剛太過分地給音樂家熱情了,現在觀衆們對自己也異常慷慨,音樂廳裡已經不是嗡嗡聲了,分明悶雷滾滾。掌聲早就消失殆盡,儘管還有少數頑固分子在繼續拍手的動作,但估計他們自己也聽不到聲音。其實真開口了的還不到一半人,大部分觀衆都保持了利益或者安靜地坐着或者看一下別人,但是開口了的那些人是真激烈。楊景行前面這位,跟女伴面紅耳赤地抒發感情到恨不得用吼的,風度全無。如果這時候有人突然走進音樂廳,他只會判斷今晚的節目肯定犯衆怒了。
楊景行又稍微扭頭看了一眼尚浦校友們,沒人關注他,顯然大家在懷戀茶話會。中國人愛熱鬧的基因真是流淌在血液裡,音樂廳裡時不時有普通話粵語衝破滾雷而出,一句“在國內都是大明星”臺上的民樂演奏們應該聽清了,不過都挺鎮定。
尤老師好像也忍不住了,朋友般地面朝着前方把腦袋朋朝楊主任這邊偏到挺近,用不怕傳出去的聲音說:“我多麼希望楊校長李教授賀副校長都能親眼目睹這一切!”真是升官的料,聲音顫抖得如假包換。
楊景行微調坐姿,順便摸出手機偷瞄一眼,沒收到啥消息電量卻告急了。
喧囂了半分多鐘後,音樂廳裡那些不愛熱鬧的好像坐不住了,也有華人開始焦急互相確認“還有沒有”了。沉默的大多數逐漸地凝聚起來,掌聲開始從四下死灰復燃。有急於求成的人又直接站起來鼓掌,成功地讓吵鬧明顯消減,於是有更多人站起來。
耶羅米爾沒準都在登臺口等急了,照之前的盛況應該是他剛下臺觀衆就迫不及待地再度掌聲有請。
鼓掌的隊伍急速壯大,很快就又把說話聲壓了下去,那些不得不閉嘴的人也逐漸加入鼓掌大軍。華人華僑們也紛紛放下口頭上的活,拍起手來也不含糊。
耶羅米爾還真能裝,聽衆席幾乎全體鼓掌好一會後他都沒出現。著名指揮家就是有底氣,不像有些藝術家能在一分鐘的掌聲裡製造創造五次返場的紀錄。
聽衆對指揮大師也夠嬌慣,不光越來越使勁鼓掌,還有越來越多的人站起來了,還一臉虔誠渴望。
耶羅米爾下臺近一分鐘後,差不多又有半數聽衆起立了,過程雖然久了點,但也要考慮到大家在前面消耗體力過多。耶羅米爾也沒貪得無厭,再次出現在舞臺上,笑吟吟走向中間。
雖然指揮家沒拿指揮棒,但是觀衆們依然爆發出掌聲和喝彩,直線上升的感覺,應該是今晚最強的一波漲勢,很有氣勢。那些坐着的也有好些站起來,音樂廳幾乎回到幾分鐘前的盛況。
耶羅米爾又開始表演,四下致意,不過這一次的節奏要稍快一些,感激的神色也多了一點。用了半分多鐘,耶羅米爾再次致意完畢,然後故技重施擡手朝楊景行這邊一指,沒前一次那麼不可一世。
聽衆們卻比第一次更整齊更迅速,不用搜尋不用觀望也不用試探醞釀,全體鎖定目標猛烈開火,甚至是先把馬力加到最大再調整方向。尤其是華人同胞們,一個個喜聞樂見喜笑顏開可開心了,似乎就等這一出了。
楊景行邊拍手邊站起來,不過這一次他沒轉圈了,向臺上致敬一下後就坐下了,前後幾秒鐘時間。
臺上耶羅米爾也扭頭而去。
聽衆們好像發現了指揮家和作曲家的敷衍,不同民族膚色的人好像開始形成共識了,這一次掌聲都沒完全中斷,只不過比說話聲稍微弱勢了一小會,而說話的聲音也並沒形成強大的氣候更沒持續多少時間,感覺上就是聽衆們稍微修整了一下後再次讓掌聲熱烈整齊起來,很多人都沒坐下。
耶羅米爾估計就在登臺口站了一會吧,因爲他在舞臺上的消失時間只有半分多鐘,又樂開懷地回到指揮台邊,不過沒什麼花樣玩了,幾乎是重複前一次表演,不同的是最後沒有再指揮大家致敬作曲家,可能是不滿楊景行不夠虔誠的態度。
華人華僑們對指揮家的變化顯得最爲敏感,他們顯得有些疑惑或是遺憾,一些人觀望作曲家這邊是什麼情況,發現楊景行在隨大流拍手。
有些聽衆對指揮的變化就顯得遲鈍,也可能是已經形成慣性了,在耶羅米爾走向臺邊時,前排的一些人又回頭再度鎖定作曲家了。這些人好像也沒意識到自己被慣性支配了,或者就是打定主意將錯就錯,都一本正經地朝作曲家鼓掌還喝彩呢。
楊景行雖然沒大張旗鼓地接納歡迎,但也沒臉紅婉拒。
觀衆席上鼓掌喝彩的人和致敬對象都問心無愧的樣子,而耶羅米爾肯定又得在後臺矜持一會,於是那些衝着舞臺的聽衆也開始轉向作曲家這邊,閒着也是閒着,或者就當是個順水人情。楊景行前面那位雖然懶得站起來了,但也照後轉坐着邊拍手邊嘰裡呱啦前言不搭後語地說些陳詞濫調的奉承吹捧話。
楊景行也真能坐得住,明明那麼多人的目標是自己,他還是一副把掌聲獻給舞臺期盼指揮再露面的樣子。
人家指揮都拖着一把站了一晚上的老骨頭上上下下跑好幾趟了,作曲家還心安理得理所當然的樣子,紐約聽衆顯然看不下去了,更多有正義感的人也把矛頭對準了楊景行這邊。華人華僑現在高度關注場內局勢的瞬息萬變,稍微地觀察猶豫後他們就都把握住了新機遇,開始更明目張膽地爲作曲家鼓掌喝彩。
現如今的聽衆不同於巴洛克古典主義時期那些達官貴人,今天音樂廳裡的兩千來人沒幾個雍容華貴的,他們無需供養大多比他們還富裕的音樂家,也不會攀比炫耀那些藝術家是自家座上賓而且有什麼作品是爲自己而創作。現如今的音樂家也不用在演出後一個挨一個地去親吻每一位貴族的手背,高雅地吟唱對捧場者的無上敬意。現代社會中聽衆和作曲家之間大概是真的疏遠了,即便是莫里茨這種首屈一指的作曲大師,在獻上了那麼充滿誠意的作品後也沒得到一句我愛你,還不如三線歌手。更別說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楊景行,不光人沒見過,作品更叫人陌生,何況這傢伙的樣子看上去也沒什麼親和力,作爲初來乍到的新人都不知道表現些出些榮幸和惶恐。
聽衆們本就沒有多少向作曲家隆重致敬的經驗,現在又失去了耶羅米爾的統一指揮,更要面對着一個沒什麼來頭又不懂得迎合的年輕人,真是困難重重,所以音樂廳裡這時候就有點渙散了,聽衆們不再那麼團結統一齊頭並進,一部分人繼續朝楊景行鼓掌,一部分人則專一地等指揮,有些人則自顧自地聊。更多的人在通觀全局或者說出於不確定狀態,他們好像沒個主意,東張西望着機械地拍手似乎在等待發生點什麼但也沒明確的期待,就算真有什麼意願他們也不會當出頭鳥。
作曲家後面坐着一對年輕的白人情侶,通過這兩位探討琵琶和魯特琴關係的對話可以感覺到他們至少也是新婚夫妻,男人對女人很耐心也很賣弄,在深情編述一個大概跟查理馬特同時期的東方文藝故事,關於“Tang dynasty”有一知半解,但說着說着又拍起手來。
那些一開始就站着朝作曲家高調開火的觀衆似乎騎虎難下就乾脆就一條路走到黑,儘管又小半分鐘過去了作曲家還是不痛不癢,但他們依然毫不妥協地繼續拍手,沒人灰溜溜放棄。主要也是因爲那些一開始就做出選擇的人中很多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演奏家學者或者教授這些都是要面子的。而紐約佬似乎也挺團結,陸續有人加入了不妥協的行列,並逐漸形成趨勢。
楊景行似乎並沒察覺到掌聲又逐漸成可觀規模了,而且越來越多的人看向或者轉向他這邊,年輕的作曲家繼續關注着舞臺,雖然很對同道中人都調轉矛頭對向他了。一些講義氣的華人華僑開始嘗試提醒作曲家看清形勢,但是他們誇張的拍手揮手動作或者是大聲叫好全肉包子打狗了,還搭進去好多燦爛表情。
這作曲家真是不長記性不知好歹,幾分鐘前他不是沒領教到音樂廳裡掌聲雷喝彩翻騰是什麼陣勢,現在除了指揮家沒在臺上觀衆席並沒少一隻手一張嘴,黃毛小兒又敢目中無人了。也不用誰吆喝動員,越來越多的聽衆團結起來了要給作曲家點顏色看看。甚至連臺上樂手們,包括首席威爾遜也開始堂而皇之地支持甚至鼓動觀衆,多半是因爲之前響起的幾聲的“安可”這回又平息消失了,轉移矛盾是個好方法。
經過本場音樂會的高強度磨合訓練,聽衆羣體還是形成了一些凝聚力的,只見越來越多的人把注意力放在作曲家這邊,越來越多的人站了起來,越來越多的藝術起來,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正視問題,趨勢很快變成了大流,大流很快凝聚成絕對主流。尤老師是真沒骨氣,看見情況不對他又邊拍手邊離開椅子,甚至跟楊主任拉開了點距離。
並沒看到什麼契機或者節點,似乎是事先約好了或者是真的有什麼默契,本來人各有志的聽衆突然都動起來了,只用了幾秒鐘時間就達成了共同目標,並且非常順利地實現了,也只有幾秒鐘時間,音樂廳裡再次全體起立了,舞臺上也有好多人趁機活動腿腳。
畢竟沒有統一指揮,觀衆們的這一次的起立鼓掌缺少耶羅米爾一聲令下後那種強烈的執行力戰鬥力表現,但是自發自願的好處也很快就展現出來了,很多人要比執行指揮家的命令時更積極,甚至表現出了更強的進取心好勝心。而且比起執行命令時趨同的方式方法,現在的聽衆們似乎更具有主觀能動性,觀衆席上不再是普遍的肅穆和機械的掌聲,大家的表情更豐富了,甚至是感情更濃烈了。或許是因爲之前大家是爲了指揮家一起鼓掌,而這一次是爲了彼此一起鼓掌。
不知道耶羅米爾是會有意見還是會覺得欣慰,在他離開了一分鐘後,音樂廳裡的掌聲又達到了他親自指揮監督下的鼎盛效果,甚至現在的掌聲還顯得更加厚實豐滿,喝彩聲也更爲穩重真摯。叫好的同胞不再那麼刻意大聲,甚至有些聽衆的bravo只默默唸叨。
總體來看第二次全體起立鼓掌的聽衆們似乎要比第一次時平實一些,是冷靜下來了還是沉澱下來了。可是平實並不等於好說話了,觀衆們並沒給予作曲家寬容大度的神色,他們普遍地認真嚴肅着,也沒有收手的跡象,讓那種厚重而不嘈雜的掌聲持續保持。
形勢似乎不對,本來以爲是鬧一下吵一下嚇一下給作曲家個教訓就行了,但是現在兩千來人不怎麼鬧也不怎麼吵,好像要動真格的,簡直有種無形的壓力。
華人華僑們可能也感受到了那種壓力,他們的笑容逐漸收斂甚至嚴正起來。那些關注着作曲家的目光變得更關切了,像是擔憂作曲家該怎麼應對這個局面。
畢竟是別人的地盤,楊景行好像也不是什麼真硬漢,他並沒能抗住整個音樂廳裡的壓力多久,半分鐘前還目中無人的作曲家又一次站了起來,而且站得端正。更全面地看了一下場內局面後,楊景行提起手來,不過不是鼓掌,而是衝前面行了一個拱手禮,臉上看似真誠。爲了保險吧,楊景行又照後轉,再對自己後排的觀衆們行一個拱手禮。
畢竟是同胞嘛,本來就顯得有點過意不去的華人華僑們紛紛迴應,有好幾個還跟作曲家回禮呢,雖然有人的手勢都不對但看錶情是跟給面子的。
作曲家前後各一個拱手禮讓那些紐約佬瞪了大眼睛看,可能有人在武俠電影裡看到過類似的動作知道是表達禮貌,這些人就顯得挺滿意,滿意得笑了。不過更多的人似乎搞不清作曲家的具體意思,於是掌聲變得更熱烈又有人開始呱呱叫囂,也是一種本能的自我防禦機制吧。
楊景行應該也知道這不是行拱手禮的場合,於是他又拍手,並且很心急地就要把聽衆們明顯還沒釋放徹底的情緒朝舞臺上引導。舞臺上可有幾十號人,都不是好惹的多年老江湖,紛紛動手讓聽衆千萬別上作曲家的當。
幹不過舞臺上那一羣,楊景行又坐下了,看樣子應該得到了一點教訓,至少臉上保留了一些對事態嚴重性的認知,不再那麼無所謂。
對方可是慣犯,聽衆們當然要多觀察一段時間,並且在觀察的過程保持壓力。在感覺作曲家的表現還算合格後,一些聽衆開始逐漸減輕壓力,甚至放寬了監督。
尤老師屬於停手最快的那一批,也是率先坐下,然後做出大鬆一口氣的樣子顯得還是站在楊主任這邊的:“天才不容置疑!”
楊主任似乎不想搭理牆頭草。
尤老師自顧自笑一下,再小聲點歡喜:“李教授肯定很高興,所有的民樂人。”
哎,很有效果呢,監督作曲家的人越來越少了,大部分聽衆都衝着舞臺去了。楊景行也啪啪鼓起掌,顯得更聽衆們一條心。尤老師也趕忙拍手,恢復浦音國際鋼琴藝術中心成果推廣負責人該有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