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驕陽,暴曬大地,一絲兒風也沒有,大地像蒸籠一樣悶熱,即便什麼都不做,也能熱得透不過氣來。
一處避開日頭的樹林裡,各種千姿百態的古木奇樹映入眼簾,這些高聳入雲的參天大樹將驕陽遮得幾乎看不見,底下是一片陰暗之氣,因爲巨大有的樹幹和樹枝從半空直接扎到了地裡,漸漸變粗後,成爲支撐樹冠的支柱根,再把附着的樹絞死,形成了獨特的絞殺現象,那縱橫交錯如蛟龍盤繞的地面根,附生着蕨、地衣、苔蘚,完全保持着原始森林的模樣,在照不進陽光大地森林裡顯得尤爲龐大恐怖。
一根粗壯的絞殺樹枝上,此時站着個女子,她一身紫衣勁裝,身形修長,曲線美好,讓人不由地想看看她長得是何等模樣,可惜她頭戴寬大的斗笠,笠沿垂下的紫紗遮住了她的面容,令人無法窺見,因腰側配着一把寶劍,倒是顯得分外神秘又英姿颯爽。
她站立在樹枝上已久,似是在等什麼人。
須臾片刻後,一隻蒼鷹飛了過來,落下時,已幻化爲人的形態,只餘下數根羽毛緩緩飄落。
妖成人形時,都是光着身子,此人也是,只是落地前,已在結界中取了衣服換上,面對紫衣女子時,一身黑衣勁裝,也戴着遮住面容的斗笠。
來人落地後,紫衣女子立刻單膝跪地,“師傅!”
嗓音一現,清冷如泉,不帶一絲嬌媚。
“起來吧!”黑衣男人伸手將她扶起,“可是等久了?”
“沒有!”她筆直的站立着,語調淡然無波。
“此次任務艱難,你若是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紫翼的命是大人所救,生爲大人,死亦爲大人。”
“說的好!”
黑衣男人從腰帶中取出一顆白色的藥丸遞給她,“這是羅厄丹,由寒冰箭草,腐骨靈花,青龍參,蝕心菇所煉,你該知道是何用處。”
她點了點頭,垂落的紗幔也跟着輕晃了起來,露出她潔白的下顎,似有些緊繃,微微皺起,泄露了她心裡的一絲緊張,但她仍是毅然地接過藥丸,毫無遲緩。
“服下此丹後,你的五百年妖力會盡毀,化爲原形,再不能爲人……”黑衣男子語氣沉重地頓了頓,“你還有機會……”
她卻置若罔聞,已將丹藥直接吞下,服藥時她高昂起頭,決然如山。
黑衣男子嘆道,“本用不到此丹,只是久暹失敗,少了一個助力,那犬妖王又是精明之人,若你不化爲尋常畜生,絕接近不了那女人的身邊!”
“師傅,您不用多說,我都知曉。”
“紫翼,師傅是心疼你,若不是女王妒忌心重,師傅早就向大人……”
“師傅!”她冷聲喝道,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的話。
“好,好,我不說了,相信大人自會明白你這份心意,你放心,大人煉藥高超,已將此丹藥做了細微的調整,只會毀了你妖力,但毀不了你的神智,你不用擔心真會淪爲那隻懂吃喝拉撒的畜生。”
意思很明瞭,雖然成了一隻畜生,她也一隻有智商的畜生,能用人的行爲來思考問題。
“我明白!”
“這也是方便你行事,但你切忌不要露出太多端倪,免得露出破綻,犬妖王身邊能人頗多,你也要格外要注意,還有那璃王也不是省油的燈。”
“嗯!”她輕哼了一聲,聲音雖沒有太大的變化,但其中隱隱有些咬牙隱忍的粗喘。
“紫翼,你……你可是難受了?”
“師傅……不用擔心……紫翼忍得住。”她的氣息開始絮亂,這是藥效發作了。
“快躺下,千萬別運氣抵抗!”
“是……”
這一聲已是虛軟無力,接着便是一陣淒厲的慘叫。
“啊!”
她腿一軟,未能站住,直接從樹幹上跌落了下去,黑衣男子一驚,立刻飛身撲了過去,將她抱緊後,安全帶落地面。
斗笠滑落,露出她姣好的面容,清素若九秋之菊,雙眉修長如畫,此時卻緊緊的蹙起,似是很痛苦,柔柔細細的肌膚開始浮現一股黑青,但即便是這樣,她依然堅挺,不願大聲哀叫,整張臉帶着一絲笑意。
“紫翼,可還撐得住?”
“師傅……放……放心……比起紫翼幼時受的苦,不值得……不值得一提!”
“傻丫頭……其實你就算不願意,大人也不會怪你。”
“不……”她目色綻放,綻出一抹濃濃的欣喜之意,“能爲大人效力,紫翼……紫翼……高興……”
突然胸腔一熱,她吐出一口污血,濃得在衣襟上都無法化開。
“師傅,我……我有點冷……”
黑衣男子立刻握住她顫抖的手,“熬過去就好了……”
“好疼!”
她開始頭疼欲裂,好似整個腦袋都要炸了,身體骨骼,還有血肉神經,都像是斷了,寸寸地斷,緩緩地斷,每斷一次,疼痛就增加一倍,疼得無法再呼氣。
“紫翼,好姑娘,快了,就快了……”
“師傅,其實我好怕,變不回來……”
“不會,絕對不會,大人到時會親自爲你煉出解藥,不只能恢復你的妖力,說不定還能增加幾層,到時你說不定比師傅還強……”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她忍着疼,儘管疼得死去活來,她也強撐着。
疼痛愈演愈烈後,火熱也來了,燒得她就像在火焰裡翻滾。
疼,無止境。
熱,無停歇。
她受不住了,覺得快死了,這樣的痛苦,真的不如死了好。
可是……
大人……
白羽大人……
混沌中,她看到了那個摯愛的人,顫抖的手伸了出去……
“大人,紫翼……紫翼一定會將那你要的人帶……帶回來的……紫翼還要看你,看你戴上統一山海界後的……王……王冠……”
最後一次劇痛爆發而至,她慘叫了三天三夜才最終消停了下來。
當一切平靜時,樹枝微微顫動,一許陽光落了下來,靜靜地灑落,灑落在地上翻滾不停的紫色鸚鵡上。
那是一隻何等美麗的鳥,毛色燦爛,比鍛錦還要華美,眼窩處是一絲嫩黃,它仰着頭,站在陽光下,彷彿是一場聖光下的洗禮。
接着,它突然起飛,狠狠撞向樹幹。
“紫翼,你這是做什麼!?”
她卻好似聽不見,依舊不停的撞。
“紫翼,停下!”
黑衣男子衝了過去,心中頓生驚恐,“莫非藥效太強了……你……”
它搖頭,目光清明。
黑衣男子愣了愣,但見她眼中的含有深意的波光後,也是明瞭了。
“苦了……苦了你了!”
它又搖了搖頭,然後再次撞向樹幹,撞得頭破血流也沒有停止,直到自己折了翅膀,傷了鳥喙才停止。
可以了!
這樣就更不會被懷疑了!
它氣喘吁吁,搖搖晃晃,連站都快站不住了,但鳥目璀璨,堅定無匹,撲騰了幾下翅膀後,悄然起飛……
黑衣男子看着它飛去,拳頭一握,吐出一口長嘆。
“真是個……傻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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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須彌山上,雨默靜靜地看着眼前的花海,似錦的繁花叢中,雍容華貴的牡丹,五彩爛漫的月季,紅如雲霞的玫瑰,亭亭玉立的水仙,迎風搖曳的吊蘭,競相綻放,被風吹過時,舞姿婆娑,充滿了詩情畫意。
陽光燦然,美景怡人,讓她舒服地一嘆,倒向草坪。
若是之前,絕不會有這樣的美景,因爲饕餮不喜歡,它喜歡恐怖的東西,最好是血色河川,修羅地獄,它纔會高興。
可惜,煉妖壺是個神奇的法寶,看景之人的心胸越純良,景色就會越美麗。
她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麼原理,但很慶幸自己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徒,不然天天對着修羅地獄,飯都要吃不下了。
“默默,該回去了!”
小狼……
哦,不,該是魅羅了,小狼的稱呼雨默已不會再喚了。
因爲他不再是她的愛犬,而是……戀人。
她張開閉上的眼,望向來人,“又是饕餮讓你來找我的?”
“它比我還緊張你!”
“哼,它纔不會緊張,它是怕我不帶它走。”
“你已是它的主人,契約不能毀!”
“誰讓它老欺負你,說你是隻弱雞!”
她的傷勢在時間小屋裡治好了大半,但時間小屋不能多待,多了會反噬,那本就是將時間靜止的地方,無論傷勢多嚴重,都會因爲時間的靜止,而使得傷勢的惡化也停止,她是人類的身體,開神的副作用使她經脈斷裂,若不是靜止了惡化,她絕對活不到第二天,而時間小屋裡的牀是治癒系的法寶,可在傷勢靜止的情況下,替她修復,但並不能完全治好,待她無生命危險了,自身的恢復力正常了也就出來了。
據燭龍而言,這時間小屋不能無限的待下去,每個人待在裡頭的時間有一定的限制,超過了,時間小屋的門就會關上,永遠打不開。
因爲時間是不允許停止的,這是自然法則,任何世界都一樣。
她出來後,便繼續養傷,不是吃藥,就是扎針,苦不堪言,魅羅也就整天陪着她,寸步不離,即使她能活蹦亂跳了,魅羅也不許她到處亂跑,必須乖乖躺在牀上,此點讓饕餮非常看不順眼,大概是覺得沒人和它玩了,便和魅羅鬧得不可開交,沒事就欺負他。
要知道它是兇獸,煉妖壺又是它的地盤,它想怎麼折騰都行,像是鬧脾氣的狗,天天要找魅羅的茬。
她看不過去,說了幾句,這堂堂兇獸竟然開始耍賴了,說魅羅是隻弱雞,連裂天兕都打不贏,怎麼能做自己主人的男人,非要她換一個。
換誰咧?
它說了算,結果它覺得蜀都和璃王不錯,天天吆喝着她換男人。
那蜀都和璃王也是二百五,跟着瞎起勁,也不知道是不是和饕餮說好的,也跟着折騰魅羅。
她氣怒之下,乾脆誰也不理了。
蜀都和璃王見狀,也就不敢亂來了,饕餮卻變本加厲。
這等兇獸,簡直比八婆還煩人。
可氣啊!
“我是不是弱雞,重要嗎,默默覺得我好就行。”
雨默白了他一眼,自從兩人的關係變成戀人後,她就覺得他的智商不在線上,沒事就會傻呵呵地笑,也不知道在笑什麼。
“我說你,有點脾氣行不行?”
他卻不說話,直接親了過來。
熱吻纏綿,像裹着蜜的糖,甜得她都暈了。
每次親完,他都嫌不夠,總會沿着她的五官,再啄吻一遍纔會罷休。
“魅羅……”她迷亂了,吐着熱氣,喚着她的名字。
這聲魅羅,聽在他耳裡就是天籟,暖入心脾,能引得他發顫,顫過後,他又是一陣狂親,絲毫不懂什麼叫節制。
耳鬢廝磨時,他將她輕擁入懷,“差不多也該回去了。”
“嗯!”
是該回去了,離開犬境已久,這裡不似人界通訊發達,離得那麼遠,報個信也不方便,再不回去,犬境怕是要亂了。
“回去後……我們……”
她知道他要說什麼,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戀愛是很美好的事,她和他之間卻不是單單愛了就行,有太多問題要解決。
她是人,他是妖。
只要不解決這個問題,即便再相愛,他們也無法長相廝守。
她現在沒法承諾他什麼,因爲放棄人界,放棄自己的父母,還有自己的夢想,太難了,而且即便放棄了又能如何,她是人,能活百歲已是上蒼恩德。
一百歲對妖而言,卻根本不值得一提。
只要一想到她慢慢老去時,魅羅依舊年輕,她就心酸,但更多的是心疼,等她老了,走不動了,殘喘地躺在牀上,難道要他眼睜睜的看着嗎。
她不只一次想過,時間小屋或許能減緩她的衰老,但那不是長久的辦法,而且也不現實,她依舊會老,這是不會變的事。
所以,她不想在這種時候提起兩人的未來。
因爲這未來必定是荊棘一片的。
話語再多也無用,不如盡情享受此刻愛情的美好,反而更實際些。
愛過……
果然是最心傷的一個詞啊。
如果不能解決人和妖之間這個問題,那麼她不會留下。
因爲留下,兩人都痛苦,比分開還要痛苦得多。
她過於清澈的眼睛,是藏不住任何事的,魅羅一眼便明白了,只能顫然地抱緊她。
“默默,給我時間,我一定能想到兩全其美的方法,只求你不要放棄,不要太快地下決定……”
他語氣哀然,充滿了懇求,雙手更是擁緊了她,彷彿鬆了一寸,她就會離開。
“嗯……”
她會等的,即便是一場沒有結果的苦戀,她也願意等到那個時候。
**
三日後,衆人便啓程了。
臨走前,饕餮收回了煉妖壺,須彌山消失,只剩下一塊蒼涼的平地,它和燭龍也回了煉妖壺裡,反正壺裡的空間很大,它不用擔心會不習慣,其實和以前也沒什麼差別,基本就是搬個家,連房子也搬了。
騎坐在吞天犬上,雨默望着越來越遠的蒼涼平地,心頭五味陳雜。
有好事,也有壞事,道不盡的酸甜苦辣,但是此行的收穫是有目共睹的,兩隻兇獸,一隻神器,絕對贏家啊。
當然,贏家不是璃王,也不是魅羅,而是最不可能的她。
這開掛的感覺,雨默內心也是覺得分外爽。
雖然她的身體剛痊癒,但仍有些虛弱,所以大家心照不宣地走走停停。
正午十分,太陽過於毒辣,魅羅便決定停下歇息,也好讓雨默睡個午覺。
她欣然同意,正要坐下時,多吉突然驚呼了一聲,“姐姐,你快來!”
“怎麼了?”
“有隻大鳥受傷了?”
“大鳥?”
雨默走了過來,果然看見一隻紫色的大鳥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全身都是血。
身爲獸醫,遇到小動物受傷,怎能不管,果斷的將它抱了起來。
它鮮豔的紫色羽毛微微發藍,但髒污已蓋住了原本的光澤,像快破抹布,彎鉤一樣的巨大鳥喙上都是磨痕,有一個角都磨掉了,右翅膀也骨折了。
簡直慘不忍睹。
她細看了一番,頓時詫異不已。
這是……金剛鸚鵡?
這山海界的奇珍異獸也真是忒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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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中秋快樂,月餅吃了什麼餡料的,二狗哥,今天口福滿滿,吃了蛋黃酥月餅,和鮮肉月餅,爽得不行。
話說,鮮肉月餅似乎只有魔都也有,不知道不在魔都的親們,吃過木有啊?
在此,恭祝大家身體健康,事業如意。麼麼噠。
ps:紫翼是紫色的金剛鸚鵡,其實金剛鸚鵡是藍紫色,巴西國鳥,雖然帶着金剛二字,但不是很金剛,只是很大罷了,金剛鸚鵡的壽命很長,差不多70年,而且極度聰明活潑,如果馴養的好,基本能和三歲孩子的智商媲美,甚至更高。
不過已經是很稀有的動物了,基本快滅絕了。滅絕的原因是,它的毛色太漂亮,適合做帽子,就像翠鳥一樣,我國的點翠就是翠鳥羽毛,活拔!
人啊,真的是這世界上最殘忍的動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