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高燒來的突然,雨默一下子就病倒了,連着三天沒有退燒,急得魅羅放下了所有的事,衣不解帶地照顧她。
雨默燒得有些糊塗,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還夢囈不斷。
饕餮和燭龍拿此沒辦法,因爲這與上次須彌山的不同,是心病引起的。
卜芥前後來了七八次,診不出病因,她發燒前吃過用過的東西也都檢查過了,並無異樣,最後只能判斷是思慮過重導致的。
一聽是這個原因,琳琅慌忙跪下,“琳琅罪該萬死,竟無形中給小姐增添了壓力。”
她明明就是最早知道雨默心事的人,卻沒有開解,竟還帶着她去了綺羅王后的墓前,因是雨默自己要求的,所以她沒有多想,還一個勁地對她說了綺羅王后的豐功偉績。
回來後,她就突然發燒了。
現在想想,必是此纔會加重了她的思慮。
“與你無關,默默的性子我瞭解,一有想不通的事就會鑽牛角尖,起來吧。”
琳琅卻不敢起來,看着病了幾天,食水不進的雨默,她悔得腸子都青了。
“爺爺,奶奶……”牀上的雨默昏迷中不停地喊着家人,“媽媽……爸爸……我好想你們!”
這全是無意識的話,聽在魅羅耳裡卻成了一把鋒利的劍刃,直刺進他的心口,因爲這代表她想回家了。
“默默,醒醒!”
雨默的意識很混沌,黑暗裡,她站在崖上,中間是幾百丈的鴻溝,她的家人就在對面的懸崖上,她過不去,而身後是越來越深沉的黑暗,無論她怎麼喊叫,對面的家人都沒有理她。
“王,小姐的藥熬好了。”木香端着藥碗走了進來。
“拿來!”
魅羅伸手接過藥碗,喝了一口,然後哺進雨默的嘴裡。
雨默剛吞了一點,嚥下去沒多久,就全吐了出來,不只是藥,黃疸水都吐了出來。
“這可如何是好?”琳琅爬跪了過來,輕撫着因爲嘔吐而痙攣的雨默。
魅羅的眉宇也揪了起來,對着木香吩咐道,“再去煎藥!”
“是!”
等吐空了胃囊,雨默才消停,但依舊不省人事。
卜芥把了把脈,覺得這樣下去不行,不吃不喝已經沒什麼體力了,還吐成這樣,再不退燒,怕是命都要沒了,原以爲這丫頭性子爽朗,無慾無求,是個沒心沒肺的,未曾想竟然會爲了做王后的事,思慮成這樣。
“魅羅,藥不能斷,哪怕是用灌的,也要灌進去。”
“這我比你清楚,除了此法,你還有沒有別的法子?”
“她要是妖,我還能想到法子,但她是人,只能服藥解病。”
若是妖,可用妖裡疏通進脈絡的方法治病,緩解病痛,但她是人,沒有元丹,貿然輸入妖力,她的身體肯定會受不住,奇經八脈都會混亂。
要是她醒着,或許自己就能救自己,但都昏迷成這樣了,自救已不可能,只能用土方法,不停的灌藥進去。
“王,蒼梧長老求見!”站在宮門口守衛的木耳跑了進來。
魅羅根本沒心思見人。
“他來做什麼?”
“說是找到一本古書,上頭有救治人類之法……”
一聽此,魅羅立刻道,“那還等什麼,讓他趕快進來。”
“是!”
木耳趕忙跑了出去,將蒼梧帶了進來。
蒼梧進來後,剛要作揖,便被心急的魅羅打斷了。
“快說,什麼方法?”
“搓痧!”
卜芥沒聽過這個詞,問道:“什麼叫搓痧?”
“取藥油五兩,用檀香木所制的牙角沾取後,反覆在背上刮弄,至紅痕出現爲止!”
他是犬妖族中公認的博學之人,閱書萬卷,所以他說的話,沒人會以爲是信口雌黃。
只是這方法聽起來過於簡單了些。
卜芥猶豫道:“這方法你哪看來的?”
“臣有一本古書,爲一萬年前粳稻聖人所寫,書中便有言他曾遇到過一個誤入山海界的軒轅人,此法便是此人告知的。”
粳稻稻聖人是萬年前的一隻大妖,不僅博學,還甚爲喜歡管閒事,一生走遍了山海界,遇到過不少奇事,便在旅途中著作了此書,名爲《疾風傳》。
疾風之意就是如風般走遍山海界的意思,也因粳稻聖人最擅長的就是風系妖法。
“靠譜嗎?”卜芥生怕此法會是胡謅的。
卜芥其實也不確定此法是不是有效,從袖中取出了搓痧之法的圖解和配文。
因是萬年前的古書,用的是木製的書簡,上頭的圖已有些磨損,字也黯淡的有些看不清楚,來前,卜芥又謄抄了一份,將它交給了魅羅。
魅羅看後竟覺得有些熟悉。
“這法子,我好像在軒轅界看到過!”他皺着眉頭,努力思索是在什麼個時候看到的。
卜芥研究了一下,按照醫道,上頭的說法倒是有點意思的。
上頭寫着:搓痧之法,以檀香木的牙角蘸藥油刮背,蓋五臟之系,鹹在於背,刮之則邪氣隨降,病自鬆解。
他問道:“檀香木的牙角倒是好找,但這藥油是什麼配方?”
蒼梧又奉上了一紙,上頭是他根據古書研究了一晚找出來的配方。
卜芥對其中幾味藥是認可的,但白酒和楊梅是個什麼玩意,這可不算是草藥,反倒是魅羅看到這兩個東西,激醒了回憶。
“刮痧!”
“啊?你說什麼?”卜芥問道。
“默默的爺爺就曾爲一個三歲的孩子刮過痧,那孩子也是高燒不退,當時所用的便是泡了楊梅的白酒。”他還記得當時因爲聞到了這個味道反過胃,因那楊梅酒是泡了七八年的老貨,極爲燻人。
他因好奇,看了一會兒,當時只覺得人類的治病手法怪異的離譜,刮痧之後,那娃娃的背像被虐待過似的,全是紅痕,哭得震天響。
“你要真看過,那豈不是真的有用?”
魅羅點頭,“這搓痧,或許就是刮痧。但是所用的工具卻不是檀木的牙角,而是一隻調羹。”
卜芥驚詫道:“哎?喝湯的調羹!”
“嗯!”
“那之後呢?”
“好了!第二天娃娃的父母還帶了不少水果來感謝。”
“這麼神奇?”
卜芥看向手中的書簡,這妙法他還真是第一次見,不過話說回來,他的師父曾對他說過,人類因爲過於軟弱和渺小,發明了不少自救之法,說起來山海界本就是上古的軒轅帝用盤古斧劈開的空間,那些被丟進來的妖,其實也和人類生活過很長的一段時間,說白了,山海界的妖能發展到如今,也和人類的智慧有一定的關係。
此法或許真的可行。
“試試吧,說不定真對那丫頭有效?”
卜芥喚了木香過來,讓她按照上頭的配方去庫房拿藥,白酒和楊梅廚房就有。
配比後,他調成了藥油,躍躍欲試,卻被魅羅一腳踢開。
“你踢我做什麼,不想救你媳婦了?”
魅羅冷道,“刮痧需要刮背,默默得脫衣服……”
卜芥:“……”
看了看書簡,還真是要脫衣服的,要是病患是男人,那也不罷了,姑娘給的話,他的確不合適。
“喏,拿去!”
這裡也只有魅羅合適了。
木香又取來檀香木所制的牙角,遞給了魅羅。
琳琅吩咐紫艿將牀幔放下,隔絕了外頭的人。
魅羅拿着牙角和藥油,上了牀,將雨默翻了身。
琳琅脫去了雨默的衣服,露出了雪白背脊,生生地讓魅羅沒法下手,平日裡他都沒這麼大尺度的看過她的身子,此刻只覺得渾身燥熱,但憂心於她的病,不敢下手也得下,按着圖解操作。
第一道紅痕出來時,他嚇到了,就像鞭傷,看着驚心,心疼地肺都顫了。
想起那個歲娃娃也是如此,知曉必須得刮出紅痕纔有用。
又一道下去後,他的手也顫了,但雨默沒有反應,他也就咬着牙繼續了,但內心開始憂心,這傷痕日後好不好得了。
卜芥和蒼梧在外殿坐着,木香奉上了茶。
蒼梧面無表情地喝了一口,發現卜芥正盯着他看,不由問道:“大人可是有話要說?”
“當然有,你這老小子真是讓我越來越看不懂了。”
“大人,蠢就不用說得那麼明白。”
卜芥剛吞下的茶直接噴了出來,“這時候你還毒我,我的意思是你何時對那丫頭那麼好了,她要是病死了,魅羅就沒法娶她了,你應該歡喜纔是。”
“若然如此,臣怕大人的項上人頭不保。”
卜芥便被這話噎住了,還真被他說對了,那丫頭要是病死了,難保魅羅不會殺了他,就是不殺,他也可能會被關進地獄池,這輩子都別想出來。
這麼想的話,蒼梧倒是救了他一命,趕緊敬茶一杯。
“對,你說的對,我還真是要感謝長老了。”
“不謝!”
卜芥叱喝,“老小子,你還當真了!我是問你,你到底是個什麼意思,爲什麼突然對這丫頭那麼好,你不給我個理由,我會以爲你是以退爲進,哪天會暗中將那丫頭除了。”
若是爲了饕餮和鐘山神,按照蒼梧的個性絕不可能。
“臣做事只求問心無愧,這個答案大人可以滿意?”
“就是不肯說咯?”
“大人若有空餘,不如好好想想如何調養小姐的身子。”
“好,好,你有種,我說不過你!”卜芥喝了口悶茶,覺得自己是自討沒趣了。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琳琅走了出來。
卜芥見了便問:“完事了?”
“是,王請大人進去把脈!”
卜芥走了進去,只見魅羅站在牀邊,陰鬱了臉色,臉上全是心疼之意,他看過那圖解,上頭有註釋,紅痕佈滿時,毒痧就會出來,看上去會比較恐怖。
“別一副心疼的模樣,等她病好了,我給她配點膏藥,保證她比之前還細皮嫩肉。”
魅羅瞪了他一眼,喝道:“把脈!”
“好,把脈!”
他仔細地把了把脈,又摸了摸雨默的額頭,發現燒退了一點,這搓痧,可真夠神奇的,他決定將書簡帶回去,好好研究一番。
“琳琅!”卜芥喚道。
“在,大人有何吩咐?”
“備些熱水,這丫頭過一會兒可能會出汗,切忌要擦乾,不能再受涼,不然這痧會白刮。”
“是,琳琅明白了。”
他又道:“脈象已經平穩了些許,應該很快能醒來。”
他判斷的沒錯,傍晚的時候,雨默就醒了,睜開眼第一個瞧見的就是臉上都是鬍渣子的魅羅。
“魅羅……”她喊得極輕。
魅羅一聽到她的聲音,狂喜不已,“默默,你醒了?”
“口渴……”
“琳琅!”魅羅心急大叫。
琳琅趕忙跑了過來,見雨默醒了,淚水立刻落了下來,“小姐,您總算醒了。”
“我……”她話還未說完就咳嗽了起來。
“快去拿水,要溫的。”魅羅將她攬到懷裡。
琳琅取了水過來,雨默口乾舌燥地厲害,喝了一大碗。
“默默,慢點,別嗆着。”
喝完水,雨默覺得好受多了,喉嚨裡再不像塞了沙子那般吞嚥困難。
她看向魅羅,見他那麼臉色發青,又長了那麼多鬍渣子,就知道自己一定病了好幾天,她撫上他的臉,“你是不是好多天沒睡了?”
他眼裡全是紅血絲,看着就像是指兔子的眼睛。
“不礙事,你醒了就好。”
她突然覺得背後火辣辣的疼,呻吟了一聲,“背怎麼有點疼……”
魅羅慌了,認爲可能是自己下手太重了,“我替你颳了痧,因是第一次不知道力道,是不是很疼?”
“刮痧?”她眨了眨眼,“怎麼這山海界也有刮痧的嗎?”
“本沒有,但蒼梧找到了一本古書,上頭有寫,你昏迷了三天,滴水未進,灌了藥就會吐,我就用了這方法。”
“蒼梧長老?”
“嗯!”
雨默驚訝於竟然是蒼梧救了她,他不是很討厭她的嗎?
“你躺下,再休息休息,你這幾天什麼東西都沒吃過。”
她並沒有覺得餓,只覺得腦袋很重,依言躺了下去。
卜芥一直在外殿等着,知道她醒了,又過來替她把了把脈。
“燒退得差不多了,就是還有些餘熱,待會兒喝點粥,將藥吃了,睡一晚,應該無礙了。”
聽聞,魅羅鬆了口氣,懸了好幾天的大石頭終於放了下來。
琳琅也是喜不自勝,忙着吩咐紫艿和木香去廚房準備清淡的食物。
雨默又睡了一會兒,晚上的時候有了胃口,吃了一小碗粥,整個人像是活了回來,恢復了精神。
魅羅想讓她再睡一會兒,她卻了無睏意,抓着他的袖子,說道:“魅羅,我有事要和你說。”
“有什麼事,明天再說,你現在最重要的是休息。”
她搖頭,“很重要!”
“好,你說,我聽着。”他扶她躺下,替她掖了掖被角。
雨默躺好後,想張口,但又不知道該如何說,怕說出來會傷他的心,但這件事盤旋在她心頭已多時,有如千斤重,如果不說的話,她會後悔。
她抿了抿嘴角,鼓足勇氣道:“魅羅我愛你,我也願意嫁給你!”
“傻丫頭,我知道!”
“但是……我覺得我做不好王后。”想起在綺羅王后目前琳琅說的那些話,她只覺得自己一無是處,難以擔任一個王后的職責。
王后是一個族羣的另一個首領,所想所做都必須建立在族羣利益的基礎上,她遠遠達不到此點,她不可以自私地佔了這個身份。
“魅羅……成親的事,可不可以……不要了。”
一語落下,周圍的空氣就凝結了,魅羅的臉也黑了。
正要進來看看情況的蒼梧也因聽到了這句話,止住了腳步,他嘴角彎了彎,又退了出去。
這丫頭……也不是一無是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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刮痧,我覺得原理真的很難解,刮出來的模樣也真是慘不忍睹,我稱這是自虐排毒法,還刮過臉……
雨默是個耿直girl,這其實也是她成就大業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