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家義去邊區開會,周顯亮正在值班。這天黑夜,“十里鋪”村三名黨員趕到皇臺鎮哭訴,鬼子和皇協軍今日上午在“十里鋪”村慘殺了二十多人。周顯亮命孫運達帶三名戰士隨這三名黨員連夜下山調查慘案。
從順城府城南過七里河再走二里,就是“十里鋪”村。“十里鋪”村南有一個二百畝大的水塘。塘裡有噴泉百眼,終年噴流不斷。百姓稱之“百泉”。到了夏天,“百泉”岸邊楊柳隨風搖曳,水邊蘆葦菝節,水中浮蓮挺卉。此時,鴨鳥成羣,鶯歌燕舞。鴛鴦戲水,抖動片片荷葉,托出萬朵蓮花。泉水日夜奔流,繞村匯到七里河滾滾東去。人們說,“十里鋪”可是塊風水寶地,不管南方、北方的稻種,只要種在這塊水田裡,長出稻穀就是“胭脂稻”。“胭脂稻”碾成米就是“胭脂紅”,做成飯,色澤粉紅、顆粒飽滿、晶瑩剔透,吃到嘴裡滿口噴香。歷朝歷代都把“胭脂紅”當貢品。“十里鋪”是個回民村。全村只有馬、程、劉、張四姓。男的,濃眉大眼,面潤膚白,身形高大;女的,柳眉鳳眼,面紅齒白,身材苗條。人們說,從“十里鋪”隨便拉出一個人來,比“戲子”還俊!所以,鄰村給“十里鋪”編了一段順口溜:“‘十里鋪’好地方,百泉、貢米、俊姑娘。細皮嫩肉瓜子臉,細溜個兒高胸膛,柳眉風眼似秋水,一條大辮黑有長。看白看,想甭想,姑娘不嫁你黑麪郎!”
小日本進了順城府,憲兵司令藤野說,吃不到大米,渾身無力,茶飯不香。順城府所轄各縣只種旱糧,不種水稻。派兵去搶,也搶不到大米。侯仁心想,此時正是表現自己的大好時機,就立刻帶幾個親隨去“十里鋪”搶貢米。這時正是春荒之際,家家戶戶都缺糧斷頓。看到一戶高門樓四合院,心想,這家可像一個大戶,他家肯定有陳年積糧,很可能翻出貢米來。他砸門進院,兩條狼狗大吼一聲,一前一後撲上來咬傷兩個親隨。侯仁“噹噹”兩槍打死狼狗。主人見兩條狼狗被打死,氣得提着醋瓶子砸向侯仁,侯仁沒敢開槍,一揚手接過瓶子,往地上一摔,大罵到:“還以爲是酒瓶子哩,娘個xue是個醋瓶子!進屋翻!”
司令發了話,幾人連推帶翻,連砸帶摔,真翻出了半鬥貢米。
侯仁高興,一拱手說:“謝啦,你的狗咬傷我的兩個手下,本司令也不追究了!”
說罷就走。他前腳走,後邊又甩過一個瓶子,正砸在侯仁的左肩背上,侯仁急了,喊叫:“給我打!”
這夥親隨,這個一拳,那個一腳,立刻把人打得不能動彈。侯仁見人已被打趴在地,總算出了口惡氣,搖搖胳膊走了。侯仁帶領人馬出村,一夥人拿着鋼叉、三齒、帶着火槍追出來。侯仁知道回民厲害,急忙往順城府撤退。侯仁和兩個護衛騎馬,其他人都是步踮,幾個步踮的勤務兵被追上來的小夥子們打得皮開肉綻。
藤野吃了貢米,十多個皇協軍住進了醫院。想起這碼事,侯仁就氣得發懵。小小的“十里鋪”,竟如此兇惡、膽大,連本司令都敢打,這還了得?
小日本奪得了“洛陽堂”之後,對房屋院落進行改造。“洛陽堂”前店後室。從店門進院,穿中堂屋就進了南院,是一個典型的穿堂四合院。爲了安全把南門封死。診室的界山牆拆除,就變成一套大客室。其它房屋多加套間,改成小獨室,日本兵就可以在這裡尋歡作樂了。
日本部隊爲了士兵的生理要求,隨隊都帶慰安婦女。這些婦女一部分是日本歌伎,一部分是高麗人。藤野領兵進駐順城府,進關兵力分散,僧多“粥”少,隨隊慰安婦女便沒有了。侯仁給日本人尋了“洛陽堂”,辦夜總會。院子大,地方好,只是一座空空的院落。要辦夜總會,必須有慰安婦女。藤野想,支那婦女更有姿色、味道。不如就地取材爲好!藤野明白,中國人對於男女之事從來是諱莫如深。只有用中國人辦這件事最好。
侯仁一聽藤野要就地取材,心裡就明白了。辦這件事,是一件傷天害理之事,不但自己捱罵,連八輩祖宗就要被罵個底朝天!但不辦不行,要辦,不能在順城府內,要遠一點,最好離順城府有個四五十里遠,讓人罵,自己聽不見也就是了。可又一想,
順城府管轄之地,往西是山區,有八路,往東幾十裡是鹽鹼地。他想起城南“十里鋪”,老百姓常說的一串順口溜:“十里鋪,好地方,百泉、貢米俊姑娘!”
侯仁一拍大腿,說:“着哇,放着眼前不找,還往何處?”嘿嘿一樂,設計了一個條妙計。這條妙計一來報那“一箭之仇”,二來也滿足了藤野的要求。一箭雙鵰,兩全齊美,何樂而不爲?
時令已快到麥收時節,“十里鋪”村田野一片金黃,麥浪隨風起伏象金色的海洋。就在這時,日本憲兵司令帶十幾個日本兵,皇協軍司令侯仁帶來二百號人,把“十里鋪”村三街四巷,進出村口全堵死。侯仁說,有情報報告,“十里鋪”藏匿六個共黨女八路,如有人供出受獎,如被搜出,全家連坐。皇協軍挨家挨戶進行搜查,凡是三十歲以下的婦女全部摘下面罩。全村亂了套。老阿訇是一村之主,出面找侯仁:“如果真有六個女八路,讓我負責指認可不可以?”
侯仁說:“這不可能,你們回子從來就不安分守己,你們村的共匪之事還沒弄清,現在又出現包藏了女八路案,誰相信你們?”
阿訇說:“我們回民婦女有祖訓家規,婦女不能隨意袒露面對生人。是不是請司令高擡貴手,饒我們一次?”
侯仁說:“我饒你們,誰能饒我?”
阿訇跟在侯仁身後不走。
不多時間,皇協軍從全村挑出了十二個二十歲上下的姑娘。這些姑娘,正是豆蔻年華。個個長得明眸皓齒、清純可人!把她們圈在清真寺門前,讓藤野挨個細看。藤野一臉奸笑,對翻譯說:“皇軍要帶走這些女人,到司令部去審訊!”
翻譯告訴侯仁說:“皇軍說了,這十二個女人都是可疑八路,爲了認定女八路,統統帶回司令部審訊!”
老阿訇跪在地上苦苦挨求侯司令高擡貴手侯仁說:“兒大不由爹、女大不由娘,今日之事皇軍司令說了算!”
他這一說,如同炸了窩。不管是女孩的父母、叔伯、姐妹,還是衆鄉鄰瘋了似撲過去搶奪姑娘。人們現在清楚,找女八路是假,想玩女人是真。人們一搶,和鬼子、皇協軍打鬥在一起。百姓手無寸鐵,槍聲立刻大作。血肉之軀迎接刀槍,“十里鋪”上空響起驚天地泣鬼神的怒吼聲!那男女老少不畏刀槍,挺身而出。倒下一片,又衝出一羣!這種場面,侯仁沒見過,藤野也驚呆了。如此發展下去,最後不可收拾。侯仁嚇慌了,忙下令士兵後撤。藤野卻提着戰刀督戰命令士兵用機關槍掃射。
侯仁想,已經闖下塌天大禍,再用機槍掃射那是禍上加禍?他命令皇協軍不許開槍,立刻撤出“十里鋪”。藤野只帶來了十幾個貼身警衛,沒走幾步,被憤怒的羣衆包圍了。青壯年揮舞着大刀、三齒、木叉、扁擔劈頭蓋臉打來,當場打死打傷六個日本兵。藤野嚇尿了,急忙打馬往村外跑。
藤野追上侯仁,用戰刀指着侯仁大罵。
侯仁說:“司令,我們中國人有句話,凡事適可而止。我認爲,打死一兩個挑頭人就足可以了,大殺大砍,我於心不忍。如果殺你們日本人,你司令有何感想?”
藤野一聽侯仁竟敢和他犟嘴,嘴裡大罵“八嘎”,揮刀就砍。侯仁開始左閃右躲,藤野一再追殺。
侯仁說:“中國有句古話,‘事不過三’,你可別惹急老子。”
說完迎軍刀而去,一手握住藤野的手,順勢一回,那軍刀就砍在藤野的左肩。軍刀飛快,把藤野砍傷,侯仁一看笑了一下說:“小藤野,想你自作自受,再見了!”
打馬一溜煙,帶人馬返回順城。
“十里鋪”大慘案,死了二十人,傷五十之衆。衆鄉親用血肉之軀保護了姑娘們的純潔!
回民遵循厚養薄葬的宗旨。不用棺槨、沒有陪葬、不修墳冢、不立碑文。逝者必在兩日之內入土爲安!
孫運達等人趕到“十里鋪”時,已是慘案發生的第二天早晨。傷者救治,逝者已去。整個村子還沉浸在悲慟之中。老阿訇接待了孫運達和三名戰士。回民集中的地方完全由老阿訇主宰一切。
老阿訇親眼看到日本侵略者的兇殘,邊說邊嚎
啕大哭,說:“俺後悔呀,悔得俺腸子都青了。當時俺村要成立抗日隊伍,俺堅決反對!這次血的教訓讓俺頭腦清醒了,俺們要抗日、俺們要武裝、要爲死難的鄉親報仇!”
孫運達說:“大叔說得太好了。”
老阿訇握着孫運達的手說:“我現在宣佈,從今日起,凡是教徒作禮拜、三大節日、村裡紅白喜事由俺負責。其餘事全由他們和武工隊處理”。
“他們”是指十里鋪村三名黨員。
孫運達說:“當前我們黨的民族政策就是,團結全國各族人民,堅決反抗日本侵略者。大叔支持民族抗日工作,我代表抗日政府表示感謝!”
老阿訇說:“俺村有二十多個棒小夥等着報名參加武工隊哪。咱們到清真寺去,俺還有話和你們說。”
孫運達幾人隨老阿訇來到清真寺。孫運達派戰士去接待參加武工隊的小夥子,自己站在清真寺門外。因爲是“外人”不可擅自進內。
老阿訇笑呵呵地指着清真寺說:“孫大隊長,今後,這就是咱們抗日的堡壘,請進吧!”
“十里鋪”村清真寺始建於道光八年,民國元年重建。整個建築爲土木結構。清真寺由山門、禮拜堂、左右廂房構成。禮拜堂爲橫寬形,有後殿和前廊。禮拜堂用拱券、穹窿頂和尖塔。牆面穹窿頂貼藍綠色琉璃碼。禮拜堂和前廊是穆斯林教徒進行禮拜、淨身等重要活動場所。
老阿訇指着左右廂房說:“咱們村誰家都是窄房窄地。今後,這裡就是咱武工隊的辦公、操練的場所!就是咱武工隊的家!”
清真寺是一個聖潔的殿堂,不許“外人”擅自往來。
孫運達說:“大叔,你對我們可是開了先例!”
老阿訇擺擺手說:“咱們一家人就不說兩家話。”又神秘兮兮地說:“自建本寺,爲防滿清鎮壓俺們,先祖就設計修建了地下暗道。至今已近百年,唯有歷屆阿訇才知暗道秘密。”
隨阿訇走進禮拜堂,在牆腳處掀開地毯,扭動機關,拉開地板,露出暗道。一看,大吃一驚。老阿訇說:“俺下洞測過。洞深兩丈,平直延伸有兩洞計六百餘丈。足可藏匿千人。洞有一出口,在村南。”
老阿訇說完點起兩盞馬燈帶孫運達等人下到暗洞。在暗洞中,不但有避洞、隔牆、翻板而且還預設多處通氣孔。洞內有水還設有儲糧間。入洞可休可住。可謂設想周全。孫運達琢磨,如以此洞爲主洞,再打多處支洞將來抗擊日本侵略者,就可在地上、地下立體交叉打。以十里鋪爲中心,擴大游擊戰場。晚上,在孫運達的主持下,“十里鋪”村三名黨員重新推選出黨支部書記並對工作進行了分工。黨支部書記兼任武工隊指導員。孫運達指令戰士陸魁任武工隊隊長。從此,“十里鋪”村有了抗日鬥爭的中堅力量。第二天武工隊集訓。孫運達講解當前形勢、抗日政策。講三大紀律和八項注意。
這二十來個小夥子,個個長得五官端正、身強體壯,全神貫注地聽孫運達講話。小夥子們早有耳聞:大隊長的功夫了得,都盼着給露一手。
孫運達講完話,有兩個小夥子擠到跟前,囁嚅地說:“大隊長,教俺們幾手,行不?”
孫運達看看身邊幾個小夥子心裡高興,說:“等你們集訓完,軍訓時再教,好吧?”
一個小夥子說:“報告大隊長,俺們從小就練功。”說罷,拉住一個小夥子就對練起來。孫運達一看,二人演練的是“查拳”。“查拳”,因拳多cha步、cha掌而得名。雍正年間從山東魯南一帶興起,流傳各地。從那時“查拳”在十里鋪村一代一代傳承。孫運達看二人對練“魯八傑對打”,稱讚道:“好,好功夫!小夥子們,誰是你們師傅?”小夥子們個個低頭不語。
老阿訇走上來說:“那天,老拳師爲救孩子們,被小鬼子打死了!”
孫運達聽後嘆了口氣,說:“從今日開始,教大家實戰功夫,叫摔跤二十法。學會此着法,和小鬼子打肉搏戰,十拿九穩!”小夥子們高興得跪倒在地,要拜師學技。
孫運達急忙拉起小夥子們,說:“咱們革命隊伍,可不興施大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