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05-9-16 22:48:00 字數:5641
永寧王麾下的軍力,平時便超過三十萬,戰時近百萬也不稀奇,畢竟元寧的北疆防線不僅漫長,而且衝突不斷,古曼與周揚都是尚武的國家,從不會放棄侵襲的機會,與南疆的防務不同,北疆防務還必須時刻注意兩國的交往,因此,永寧王升帳中最與衆不同的一點就是,軍中的幕僚也允許參與,便是他手下將領的幕僚,若是比較傑出,也會被允許列席,因此,當齊朗走進大帳時,並沒有任何人覺得驚訝,齊朗看了一下到場的人,並不是所有的北疆將領都在,只是留在行轅附近的領軍將領,再有就是永寧王的隨行幕僚了。
“齊相,請坐。”因爲齊朗是一品大臣,又是欽差,永寧王在自己的左首邊安了座位,齊朗微微點頭便坐下,其餘人自然無此殊榮,恭敬地給齊朗行過禮便按品階分立兩側,幕僚都站在後排,大帳的中間則是一個地形沙盤。
“各位將軍,情況你們的清楚,有什麼意見就暢所欲言。”夏承正神色嚴肅,一身戎裝,莊重地坐在首位。
帳中的衆人同聲應諾,隨後按品階依次發言,意見都很中肯,差別卻不大,只是手段運用的程度上有些不同,齊朗聽着不由微微點頭,明白這些人必是夏承正一手帶出的,用兵與處事的心思都相當正統平穩,先立不敗之地,再圖勝績,北疆防線的穩固可見一斑。
“齊相以爲呢?”夏承正見各人都已說,轉頭問一直一言不發的齊朗。
齊朗笑了笑,道:“王爺是掌兵之人,加強防禦不過是正常的軍務,何必問我這個外行人呢?”
“那麼,齊相也認爲成佑皇帝意不在我元寧,是嗎?”夏承正瞭然地一笑。
齊朗微微揚眉,笑而不語,他哪會聽不出夏承正揶揄之意,只能不語了。
夏承正見狀也不好再提,正色下令,其實也沒什麼太大變化,只是讓北疆沿線全備戒備,卻不能輕舉妄動,只要古曼大兵不越境,沒有夏承正的命令,一兵一卒不準戰,一箭一矢不準放。
各個將領迅速退出大帳,各自回營,同時大營中也一陣營忙碌,將命令傳到未來的各個將領處,齊朗看着那些幕僚來回地請命,擬文,夏承正卻徑自站在沙盤旁,沉吟着,似乎在思量着什麼,便也走到他身邊,與他並肩而立,仔細地看着沙盤。
不一會兒,齊朗的雙眉漸漸皺起,眼神也變得凝重起來。
“是高州城?”齊朗不確定地開口。
“你也看出來了?”夏承正驀地擡頭,眉目間還有一絲恍忽,隨即便恢復了清明意識,靜靜地看着齊朗。
“高州城是周揚南部咽喉,也是周揚南部目前僅存的一座重鎮城池,不僅控制着周揚與元寧的通道,還緊領周揚的最大港——蘇西。”齊朗回憶着高州城的說明,眉頭皺得更緊了,脫口而出的竟是:“上次怎麼沒有要這個地方?”
夏承正失笑,不假思索地回答:“這是周揚與普蘭聯繫的關鍵之地,普蘭僑民集中,當時,我們的意見,避免給第三方介入的藉口,因此,特別繞開了這裡。”夏承正的手指着沙盤,說明得相當詳細。
“普蘭?!”齊朗冷哼,意味不明,還在帳內的幕僚卻都是一驚,停下手上的事,看着主帥與左相,眼中俱是驚疑不定的神情,能在這裡出入的,誰不是七竅玲瓏心,察言觀色的本事更在尋常人之上,又都是久經沙場的人,只聽齊朗簡單的一句話,便已明白其中的殺機。
“成佑皇帝應該也是看出了其中的玄機,所以才跑來的吧?”齊朗淡淡一笑。
夏承正默然,好一會兒才道:“我正是擔心這種情況!”
齊朗走到一旁的地圖前,看了一會兒,問旁邊的幕僚:“從這裡到平關要多久?”
“若是立刻起程,快馬加鞭的話,明天日落之前一定到。”幕僚都在北疆呆了許久,這種軍事上的計算還是很有握的。
夏承正也走到他身邊,皺眉問他:“你要去平關?”
齊朗點頭,面色凝重:“古曼太無所顧忌了!”
高州城與元寧的北疆防線形同一體,若是讓古曼得到,
短時還看不出,可長久下去,等於在元寧北疆釘了一個楔子,後竄無窮,成佑皇帝是隻記得自己的利益,還是根本另有謀劃?無論哪一種答案都是將元寧朝廷的眼力看低了!——齊朗的殺氣也是因此而來。
夏承正想了想,才道:“我陪你一起去!”他可不敢讓齊朗一人隻身去平關。
齊朗搖頭:“不必,王爺還是坐鎮大營比較好!我畢竟是文官!”
夏承正皺眉,不言語,齊朗卻拍拍手,道:“給我備馬吧!若是不放心,你就把親衛借我用一用。”
“也好!”夏承正只能鬆口,畢竟他身負北疆重任,的確不能擅離,而且,他對自己的親衛還是很有信心的,卻不知齊朗只是想着,若是真有不豫之事,最不濟,那些親衛也能將消息傳出,不至於誤了大事。
送齊朗離開大營,夏承正想了想,還是寫一份加急奏章,命人急送皇宮,可再如何急,等奏章到紫蘇手上已經是五天後了,這還是軍情急報,直接送呈紫蘇的關係,否則,至少還要再花兩天的時間在兵部與議政廳傳遞。
葉原秋看到內正司的內官捧着一個封匣快步走近,不由一愣,隨即迎了上去,皺眉道:“太后娘娘正與皇上和各位娘娘遊園,什麼東西非急着遞過來?”
那內官十八九歲,眉目清秀,十分討喜,聽到葉原秋的話,立刻苦了臉,委屈地回答:“葉尚宮,這是北邊來的加急奏報,中府哪敢耽擱?方纔掌事公公還對我說,一柱香內不把這奏章呈給太后娘娘,我也不必回去了。”
葉原秋是典書尚儀出身,看了一眼,便知道他說得不差,點頭,領他走近紫蘇。
陽玄顥正與母親說着不知哪裡聽來的典故,引來幾位後宮的陣陣笑聲,紫蘇也笑容滿面,聽到離奇處,不覺輕輕搖頭,陽玄顥正想繼續說,眼角瞥葉原秋與內官的身影,便停了下來,驚訝地看着兩人,紫蘇見狀,轉身看去,一眼便看見內官手上的封匣,神色不由一凝。
“太后娘娘,永寧王加急奏章。”內正司的內官呈上封匣,葉原秋接過封匣,遞給紫蘇,紫蘇看了一下封漆上的永寧王的徽記,雙眉皺起,伸手取過,卻沒有打開,看向幾位尚且年幼的後宮。
謝紋見狀,明白地低頭,對紫蘇道:“太后娘娘政務繁忙,臣妾等人先告退了,請娘娘恕罪。”
紫蘇點頭,笑道:“不必告退了!你們繼續玩吧!哀家先回中和殿了。”
“孩兒送母后娘娘回去吧!”陽玄顥乖巧地應聲,卻被紫蘇阻止了:“天氣這麼好,你還是好好玩吧!”
“是,母后娘娘。”陽玄顥不再堅持,行禮恭送母親。
到了中和殿,紫蘇還沒坐下便拆開封匣,取出裡面的奏章,隨手將空匣交給一旁的宮女,便開始看奏章,剛看了兩個字,神色便立變,揚聲道:“傳尹相與兵部尚書。”
“是,太后娘娘!”葉原秋跟在她身後,連忙答應,轉頭吩咐外面的宮人。
紫蘇坐到書桌前,凝神細看手中的奏章,眉頭鎖得更緊,不一會兒又擡頭,對葉原秋道:“把北疆的地圖取來,要興寧殿送來的、最新的那份。”
“是!”葉原秋不禁驚訝,聲音卻還算平穩,迅速找來上個月興寧殿送來的那份北疆地圖,又讓人移過案几,在上面展開,紫蘇走到案旁,目光在上面來回巡遊,葉原秋見狀也緊張起來,正在不知所措的時候,外面的執事宮人恭敬地稟報:“太后娘娘,尹相大人與兵部尚書大人晉見。”
“請他們進來。”紫蘇頭也不擡,揚聲答應,隨即又道:“葉尚宮留下,其他人都出去,殿外三丈之內不許有人。”
尹朔與江楠剛進殿就是一驚,總算兩人還能下意識地行禮,只是目光卻一直緊盯着案几上的地圖,紫蘇也不以爲忤,看了兩人一眼,直接說:“兩位都起來吧!過來看一看。”
兩人應聲站起,走到案几旁,心中卻疑惑着不知道應該看什麼。
“江大人也在北疆呆過,先看一下吧!等一下給哀家與尹相解釋一下!”紫蘇皺眉想了想,轉手將奏章交給江楠。
江楠低頭接過,看了尹朔一眼,纔打開奏章看起來,看完便交還紫蘇,紫蘇卻擺手示意他交給尹朔,同時問他:“怎麼看?”
“臣以爲殿下的想法是正確的,處理措施也沒有失誤。”江楠說得中肯。
“高州城!哀家問的是,你認爲高州城該怎麼處理?”紫蘇從地圖上擡頭,皺着眉對江楠說,眼中隱隱閃動着不滿。
江楠算是永寧王府的家將,紫蘇可不認爲他會不知道自己的想法,而他如此迴避,顯然是在試探了,因此,她也僅僅是不滿,畢竟,身處官場,再謹慎也不爲過。
江楠見尹朔也看完奏章,滿眼深思地看着自己,不由皺着眉道:“高州城雖然也是周揚重鎮,倒不算難攻,只是,臣以爲,奪取高州城是爲控制蘇西港,這就有點難辦了……”
“爲什麼?”尹朔在紫蘇的示意下,將奏章交給葉原秋,隨後就聽到江楠,不禁脫口而出。
紫蘇也皺眉,指着地圖道:“從高州城到蘇西港只有半天的路程,怎麼會很難控制呢?”永寧王的奏章也是這麼說的,因此,她與尹朔都很疑惑
江楠搖頭,擡手指向地圖,口中道:“太后娘娘恕臣放肆!這幅地圖並非軍營用的地圖,因此,很多細節都沒有標,從高州城到蘇西,的確只有半天路程,可是,束江的一道小支流正好從中間經過,河上只有一座橋,據說周揚的將軍府給這座橋守軍的命令就是,高州城一旦城破,便毀橋,這樣一來,我軍至少要耽誤兩天的行程,蘇西港居民中,佔最多數的並非周揚人,而是普蘭人,三天的時間,已經足夠普蘭介入了。”若是不顧及普蘭,他們當年便不會繞過高州城了。
紫蘇點頭,明白他的意思了,再想到兄長的奏章,低聲喃語:“還有古曼也在打高州城的主意……”
“古曼還不滿足嗎?”尹朔輕嘆,紫蘇笑道:“成佑皇帝不是會甘心偏安一隅的人。——比起北倫那對相得益彰的叔侄,周揚更易得手,他怎麼會放過,古曼十部只怕也不會放過這種機會!”
尹朔恍悟,低頭思忖了一會兒,才道:“古曼倒不是大麻煩,齊相已經去見成佑皇帝了,以齊相的才智,應當不難解決!只是,北疆新土始終沒有真正安定,這次若是再與周揚開戰,恐怕局勢會更不穩!”
紫蘇嘆了一口氣,走回書桌後的位置坐下,她自然明白這一點,周揚的民心不是那麼好收服的,這也是她不怎麼願意再與古曼聯手的原因,周揚現在是弱,可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她並不想給對手復甦的機會,可是,周揚不是別的地方,那裡的人有自己的歸屬感,大正皇朝佔領了一百多年,卻也在周揚耗了大半的精力,最後仍未能平安,她不想重蹈這個覆轍,現在北疆雖說沒有平定,可是,畢竟也算是至略的故土,尚可應付,而且每年的收益仍能讓她的滿意,若是擴大戰果,只怕會被拖入泥沼。
江楠沉默不語,他也明白朝廷的難處,其實,他方纔也沒有將原因全部說出,不過,開疆擴土要的是最後的利益能對元寧的發展有好處,現在,很明顯,若是不能控制蘇西港,一個高州城根本沒有多大用處,說不定還會引發北疆的動亂,既然不出兵,那個原因也就不必對太后與尹相說了,反正永寧王很清楚,也就足夠了。
紫蘇雖然在想着什麼,可是也沒有忽略江楠微微閃爍的目光,只是,她並不認爲那會是什麼重要的事,也就沒有放在心上,半晌,她開口:“尹相,擬一道旨意,密發給齊朗,從現在開始,北疆事務由他全權處理,讓永寧王全力配合他的計劃,只有一個原則,若戰,蘇西港必須全部拿下,若不戰,北疆新土必須平定!”
“是!”尹朔應聲,江楠卻一愣,隨即上前一步急道:“太后娘娘,年初調防,北疆防線多是新兵,若是開戰,只怕戰力不夠。”這就是他方纔未出口的原因。
紫蘇皺着眉看了他一會兒,忽然笑道:“伯安,你過慮了,這種事情,大哥難道還處理不好嗎?你似乎看輕他的本事了!”
江楠沒料到太后居然用這種話語回答他,還以字稱呼他,不禁臉紅,便不再言語了,與尹朔一起行過禮退下。
見兩人退下,紫蘇擺手讓葉原秋將地圖收起,隨後便坐一動不動,葉原秋得不吩咐,只能站在一旁候命。
“原秋,你是哪裡人?”紫蘇似乎想到了什麼,忽然開口,同時也看向她,葉原秋不由一凜,隨即低頭回答:“回太后娘娘,奴婢是燕州人。”
“燕州人?燕州緊鄰周揚,你見過周揚人嗎?”紫蘇微笑着問道。
葉原秋搖頭,見紫蘇不太相信,解釋道:“燕州荒蕪,除了幾處通商邊城,周揚人不會到別處,奴婢的家不在邊城。”
“哀家想起來了!”紫蘇微微頜首,隨即彷彿想到了什麼,再次沉吟不語。
葉原秋不明白,爲什麼太后今天總是在沉默地思考,方纔不是已經解決問題了嗎?難道還有什麼更困難的事嗎?還是……在爲齊相擔心?可是不太像啊!而且,若是擔心,爲什麼還下那道旨意呢?
“葉尚宮!”紫蘇忽然出聲,打斷了她的走神。
葉原秋連忙凝神,看向太后,只見紫蘇正在寫一張便箋,不一會兒便寫完了,等墨跡收乾的時間,紫蘇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好一會兒,慢慢摺好便箋,遞給她,沉聲交代:
“你去一趟宗人府,就說哀家派你去看望湘王的,把這個給湘王看。”
葉原秋一愣,覺得手中的便箋重逾千鈞,卻只能低頭應諾,退出中和殿。一出殿門,葉原秋便擡頭按住左胸,感覺手下的心臟急跳,彷彿隨時會跳出胸膛,旁邊的宮人都驚訝地看着她,卻不敢出聲,葉原秋想,也許自己的臉色早已蒼白如雪了吧?
不多會兒,她便恢復了正常,微微一笑向看着自己的宮人點了點頭,便離開了。
打着太后的名義,葉原秋自然很順利地進了宗人府,也見到了湘王,那是個不透光的房間,即使是白天也點着蠟燭,也許是因爲大病初癒,湘王的形容憔悴,旁邊是他的妾室在伺候,葉原秋一進門便低頭行禮,恭敬地奉上紫蘇的便箋,口中道:“太后娘娘命奴婢代她問候殿下。”
湘王沒有答話,示意鄭雲顏接過便箋,又讓她退到看不見便箋內容的地方,纔打開便箋,上面只有一行字,湘王卻緊銷眉頭,良久不語。
“發生什麼事了?”湘王淡淡地開口,卻不知問誰,只見葉原秋的身子微顫,隨即平靜下來,沉穩地回答:“永寧王上奏,言及高州城,太后全權交予齊相定奪。”
“哦?”湘王漫應着,隨即吩咐妾室:“雲顏,取紙筆。”
湘王寫好之後,讓雲顏交給葉原秋,隨即將紫蘇的那紙便箋置於燭火之上,看着它焚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