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晟將聶初塵的三千女軍暫時整編爲女兵營，依舊由聶初塵親自統率。按說，到了如今這個份上，他與聶初塵重修舊好已經沒有了障礙，但無論是聶初塵還是孔晟，都意識到了對方的陌生和某種無形的情感疏離，兩顆心離得遠了，要想拉近，也不是那麼容易了。
孔晟命令全軍在許州略作整頓訓練。而他，則一整天都耗在城門樓上，眺望着北上的方向，遙遠處東都洛陽那巍峨的城郭彷彿隱隱綽綽出沒在雲霧之中，他眉頭緊鎖，知道自己率軍拿下洛陽絕非易事。
至少，目前來說，聯軍北上洛陽的最大障礙就是駐紮在祈水城的范陽鐵騎一萬人。祈水城雖然只是一座縣城，但鎮守此城的卻是當今史朝義麾下的第一猛將駱悅，而駱悅麾下這一萬人更是范陽鐵騎精銳中的精銳。
別看孔晟擁有五萬人，但兵在精不在多，五萬沒有經歷過陣仗的南方聯軍與一萬范陽鐵騎正面相抗，結果只有一個，潰敗而去！
孔晟對此心知肚明。
他是知道，若是自己率五萬南方聯軍硬攻祈水城，必然會折損大半。連一個祈水城都拿不下，談什麼光復東都洛陽？
這一點，不要說孔晟有數，就是參贊軍機的楊統和袁晁也明鏡兒一般。
猛烈的秋風吹得城樓上的軍旗獵獵作響，孔晟扭頭望向了神色凝重的楊統輕輕道：“先生，對於如何拿下祈水城，你可有策略教我？”
楊統凝聲道：“郡王，學生雖然不懂軍務，也未曾經歷過戰陣，更不通領軍，但學生也聽聞范陽鐵騎勇猛善戰，就是郭子儀這等當世名將及其麾下精兵，都難以正面抗衡，何況是……”
“請恕學生直言了。郡王之勇，只是個人之勇，兩軍對壘，還要看全軍整體的戰鬥之力。以江南山南兩軍的情況，與范陽鐵騎這一萬人相抗，後果恐怕不堪設想……而那駱悅又是史朝義麾下第一勇將，有他率一萬范陽鐵騎在，祈水城便固若金湯，很難攻克。”
孔晟苦笑一聲：“先生所言，孔某深以爲然。只是，即便祈水城再難攻克，范陽鐵騎再難對付，我們也不能畏戰不前。皇上命我率軍北上光復洛陽，若是我軍長期滯留後方，不要說引得范陽逆賊恥笑，就是朝中也會引人詬病。”
楊統沉默了下去，欲言又止。
他環視衆人，突然探手拉着孔晟往前行了幾步，避開衆人，壓低聲音道：“郡王，以學生之見，取洛陽難，但區區一個祈水城，其實不在話下。”
孔晟眉梢一挑：“先生請直言吧！”
“既然不能力敵，那便只能智取。那駱悅雖然勇猛，但卻有勇無謀，不若……”楊統的聲音變得極小極小，幾乎微不可聞。
孔晟臉色一變。對於這次北上討賊，他的確是有些底牌和準備，但那些是爲洛陽準備的，一旦用在祈水城，無疑就曝光了底牌，接下來，就很難在洛陽一戰中發揮作用了。
但他再三斟酌，也明白楊統的話是唯一的可行之計了。若是拿不下祈水城，聯軍就只能滯留在河南外圍，無法對郭子儀和李光弼的兩路大軍形成有效的呼應聲援，所謂北上討賊光復洛陽，就是一句空話。
“先生，容孔某再斟酌一二，然後再定。”孔晟輕輕道，他眼角的餘光發現，在烏顯烏解李彪李虎這些心腹將領的身後，紅衣勝火的聶初塵和她的心腹副將革木花也出現在視野之中。
他的心中微微一痛。
物是人非事事休。再見聶初塵，固然世間再無史朝英，但同樣的是，過去直爽不讓鬚眉的女中豪傑聶初塵也只停留在孔晟的記憶之中。
他知道，對於聶初塵，只能順其自然。兩人日後能否破鏡重圓，重修舊好，還是一個未知數——至少，得需要時間去撫平創痕吧？
聶初塵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過來輕輕道：“郡王，奴家非常熟悉駱悅，此人勇猛難當，有萬人敵之稱。而他麾下的一萬鐵騎，更是精銳之師，不可力敵。”
孔晟嘴角一抽，微微苦笑道：“我知道。但是祈水城不可不取，皇上命我北上討賊，我斷無可能長期滯留後方，這會讓人詬病我孔某畏戰不前，貪生怕死。”
聶初塵柳眉一挑：“奴家明白。奴家倒是建議郡王不如率軍繞過祈水城，從鄭州外圍奔馳洛陽……”
聶初塵的建議與楊統又不同了。
楊統是智取，用計。而聶初塵直接建議繞行祈水城，避開駱悅的一萬鐵騎。
孔晟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突然聽身後不遠處蘇嫿冷冷的聲音傳過來：“繞行祈水城？怎麼繞行？如果那駱悅率一萬鐵騎出城斷我軍後路，與洛陽外圍范陽軍形成前後包抄之勢，我們這五萬兵馬就首尾不能相顧，只有敗亡潰逃一條路了。”
聶初塵也是冷冷相對：“那麼，以蘇嫿公主之見，可是要率軍與駱悅一萬人死磕嗎？正面攻城？不是奴家說泄氣的話，這五萬人就是折損大半也拿不下祈水城，不信可以試試！”
一看兩女又要槓上，孔晟無奈地聳聳肩，眼眸中掠過一絲頭疼的光彩。
但是論領軍打仗和軍事策略，曾經爲西奚全軍統帥的蘇嫿遠遠比聶初塵更有眼光，她的話其實孔晟非常贊成。繞行祈水城是行不通的，一旦聯軍避開繞行，駱悅肯定出城進攻，倘若被駱悅斷了後路，後果不堪設想啊。
但這樣的話、至少是公開支持蘇嫿的話，孔晟卻不能明言，因爲如此會讓蘇嫿和聶初塵的矛盾更加激烈和尖銳化。
同時，孔晟也知道聶初塵其實也是一個心高氣傲的女子，若是自己當面讓她下不了臺，她或許會有更激烈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