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十二

長孫回去之後,立馬受到了驛站衆人的關注。

姜黎是有話直說的類型,所以他一點都沒有婉轉,上來就是一句:“柳傅會長是要拉攏你麼?”

程堯敲了敲煙管子,頗有些無語的看姜黎,男人見大家都盯着他看,便道:“這有什麼?說明咱們律同學有本事嘛,這是值得高興的事。”

長孫並不怎麼喜歡討論自己的事情,所以對於姜黎的問題只是點了點頭就轉身要朝樓上走。

“你沒答應麼?”

程堯見話都說開了,也乾脆問道。

“沒有。”

長孫簡單的回答,便消失在了樓梯拐角處,下面幾人聽到上面傳來的關門聲,各自都安靜了一會兒。

“律是什麼來頭?”姜黎問程堯,“感覺是今年的一匹黑馬啊,之前黑市賭坊裡打賭今年參考的驅魔師最年輕的會有多少歲,聽說狐仙兒贏了不少錢。”

程堯聽到狐仙兒的名字,心裡兀自無奈道:真是哪兒有賭局哪兒就有胡狐。

“別打聽那麼多。”程堯站起來,收拾好煙管也準備回房去了,“在這個世界裡,最後憑的都是各自的本事,你後臺再大,沒能耐,一上戰場誰也救不了你。”

說完,揹着手晃悠悠的走了。

姜黎切了一聲,轉頭看還坐着喝茶的卓闕。

“喂。”他不怎麼喜歡這個男人,總覺得這男人一肚子的心眼,只是現在好歹是同事了,便坐過去道,“你覺得律是什麼來頭?”

卓闕半天沒說話,隔了好一會兒才道,“所有人都看得上他,表示他有自己的實力吧?”

姜黎眨眨眼:“說起來,你的能力是什麼?”

“嗯?”卓闕端着杯子回頭看他,銳利的黑眸鎖住男人的臉龐,隔了會兒才道,“你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

姜黎被看得心裡毛毛的,心說這傢伙的感覺果然不太好。既然對方不想說,姜黎也懶得問了,本來就是表面上的禮貌客套而已,乾脆也上了樓回了房間。

直到大堂裡只剩下卓闕一個人,他端着杯子發了會兒呆,便站起來走到屋外的後院去。

黑夜已經降了下來,月光隱藏到雲後,周圍十分安靜。

卓闕左右看看,確定無人,便伸手輕輕掐了個結印——砰的一聲,憑空冒出一隻小小的蝙蝠來。

卓闕盯着蝙蝠的眼睛看了一會兒,蝙蝠便撲騰撲騰的飛走了。

“卓闕?”

樓上有聲音傳來,卓闕神情一凝,但很快恢復好表情,轉頭擡眼看。

窗邊上趴着的正是長孫,也不知道他到底看沒看到,少年只是問:“我剛纔忘了問,資格證什麼時候拿?”

卓闕哦了一聲:“明天會有人送來的,不用擔心。”

“這樣啊。”少年點點頭,伸手關上窗戶,“那晚安了。”

“晚安。”

男人溫和的笑起來,帥氣的眉頭微挑,直到少年房中的燈光熄滅,他的笑容才慢慢沉了下來,漆黑的眸子在黑夜裡彷彿也閃爍着光華,他轉頭看向蝙蝠飛走的方向,嘴角勾起一絲邪氣的弧度來。

當天晚上,長孫睡的有些不踏實,時不時的翻動着身子,木質的牀板吱呀吱呀的響。

火焰在黑暗裡看了少年好一會兒,才慢騰騰的跳上牀,將身體變得稍微大了一些,長孫轉過身,手環上火焰溫暖的身體,毛茸茸的觸感似乎很舒服,少年在睡夢裡的煩躁緩和了一些。

火焰微微擡着脖頸看了長孫的睡顏一會兒,低下頭伸出舌頭舔了舔對方的鼻尖。

“唔……”

長孫不自覺的晃了晃腦袋,火焰笑起來。在睡夢裡的長孫比起白天要溫和許多,沒有那種冰冷的疏離感,安靜的側臉柔和的眉角,都恢復到他這個年紀應該擁有的天真上。

說起來,如此單純乾淨的睡顏,他還在另外一個人臉上看到過。

戴卡……

這個名字似乎已經被遺忘了許久,如果不是拉切西斯提起來,他也不會刻意去想起那個溫柔善良的天使。

米達倫墮落了嗎……

想起那個做天使的時候就傲視一切的男人,事實上說他會墮落冷焰一點都不吃驚。

只是苦了戴卡……那個總是爲別人着想的天使,難得自私一次,卻遭遇了不公的境況。

只是他現在應該和米達倫在一起,米達倫會保護好他的。

“冷焰……”

環抱着自己的少年突然囈語,冷焰愣了愣,低頭看他。少年沉默了一會兒,又換了個名字:“火焰……”

“呵。”冷焰忍不住笑起來,蓬鬆的大尾巴輕輕甩了甩,耳朵動了動,望向窗外漆黑的夜幕,和天邊懸掛的明月。

他現在有應該要守護的人,也是隻有他能守護的人。

黑犬張大嘴巴打了個哈欠,俯下頭,又貼近了少年一些,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長孫醒過來的時候覺得有些難受。

黑犬趴壓在他的身上,頭放在他的脖頸間,體型大了好些,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

最糟糕的是,青春期的少年在早上醒來時會有的反應……此時正被黑犬牢牢壓着。

“火焰……”

長孫無奈,伸手推黑犬,卻不知道火焰是有意還是無意,身子蹭了蹭長孫的下身。

長孫動作一頓,臉上有些燒紅。

“火焰!”

他捏住黑犬的耳朵,火焰這才撩了撩眼皮擡起頭來。

赤紅的雙目沉靜的望着長孫,長孫朝一邊揮手:“下去!”

黑犬眨眨眼,微微歪頭,大大的尾巴搖了搖。

“下去!”

長孫纔不信這傢伙聽不懂,身子掙動了一下,卻是加大了兩者之間的摩擦。

火焰吐出舌頭哈氣,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長孫總覺得那是火焰在笑。被摩擦的身體讓長孫十分不爽,他瞪大好看的眼睛,沒有帶眼鏡的臉顯得明媚許多。

“你!下去!我數到三!”

黑犬拖拉着舌頭哈哈哈,隨後甩着尾巴跳到了地上。

長孫在牀上躺了一會兒,直到身體的反應消失了,才坐了起來。

他穿好衣服,打開門和黑犬一起走了下去,到大堂時,姜黎“誒誒”兩聲。

“火焰長大了?”

“他長大縮小都看自己高興。”長孫聳肩,一邊將擦乾淨的眼鏡掛上鼻樑,擡頭的時候,卓闕正盯着他看。

“早安。”男人露出成熟性感的笑容。

“早。”長孫點頭,走到桌子邊坐下和衆人一起用早飯。

“今天是安排工作的日子。”姜黎顯得很興奮,敲着碗沿給長孫科普:“拿到資格證的驅魔師會分派到各部門實習,實習三個月後才能獲得初級驅魔師徽章,可以正式開始接上級指派的任務。”

“還要先實習?”長孫微微驚訝,隨即想到三個月……“暑假結束我還要回去上課……”

“上課?”

周圍的人都是一驚,“你還沒辦退學手續麼?”

“退學?”長孫也有些楞,“爲什麼?”

“你已經成爲驅魔師了。”姜黎有些汗,“實習三個月期間也是有工資的,之後你靠每次接受任務等級的不同賺取佣金,即便是最低的等級,也足夠你一個月的生活費了。”

“……所以呢?”長孫不明白這和退學有什麼必然聯繫。

“看你這麼聰明的樣子,沒想到還是個書呆子。”驛站門外傳來笑聲,衆人回頭,就見是胡狐溜溜達達的進來了。

“我來問你啊。”胡狐朝長孫旁邊的位置一坐,架起二郎腿顛兒顛兒的道,“上學是爲了什麼?”

“……找工作?”長孫有些糊塗。

“找工作是爲了什麼?”

“生活……生存?”

“怎樣纔是生存?”

長孫端着碗,看一圈周圍,所有人都感興趣的盯着他看,他覺得臉頰有些燒,第一次覺得自己像個白癡一樣。

“吃、吃飽飯?”

“對了呀!”胡狐突然一拍他的肩膀,“你如果有工作了,能吃飽飯了,你還上學做什麼?”

“……”

這大概是長孫長這麼大以來,聽到過的最大的歪理。

胡狐突然來驛站當然是爲了帶走長孫的。

當姜黎和卓闕知道長孫已經被預定的時候,卓闕倒是沒什麼反應,姜黎卻是一副羨慕嫉妒恨的樣子。

“你小子真是有大福氣。”姜黎呼哧呼哧喝完稀飯,又拿了個肉包子,“上學的事,先不要想了,既然決定走這條路,好好幹吧。”

長孫還是有些不明白這到底和上學有什麼衝突,跟着胡狐出門的時候,門外有看起來像送信的人剛好迎面走來。

“長孫律、姜黎、卓闕。”

男人嗓門很大,姜黎和卓闕聞聲都走了出來。

“是你們三個?”男人看了看手上的信件,逐一交給三人,“這是你們的資格證書和實習通知函,上面有你們被分派的部門,去報道吧。”

說完,信使有翻檢着其他的信件,朝另一頭走去了。

姜黎刷拉打開牛皮信封,抽出信紙快速瞄了一眼。

“什麼啊……武器檢修部門……”姜黎又去看卓闕,“你呢?”

“……”卓闕看了一眼後,將信收了起來,“人事部。”

“文職?”姜黎道,“那還是算了,比起坐在那裡看資料,我還是喜歡技術性強一點的工作。”

長孫也拆開了自己那封信,不出所料的,上面印着胡狐的名字,赤龍城府衙,職位主薄。

“也是文職?”姜黎湊過去看了一眼,又瞄胡狐,“狐仙兒,你就給律這麼一個閒職?”

“是不是閒職,去了才知道。”胡狐勾起嘴角一笑,“走吧走吧,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長孫在府衙呆了一下午之後才知道,這確實不是什麼閒職!

原因就在於,當家的胡狐實在……太不靠譜了!

所有的資料亂成一團,也不知道他平時是怎麼辦事的,長孫用了一下午的時間收拾好所有的資料並各自按照時間和分類排列好。光做這個,就讓他知道了不少關於赤龍城的事情,小到隔壁酒館的收益問題,每半年驅魔師的活動祭流程;大到各種不同級別的工作任務,甚至還有通緝某隻潛逃妖魔和驅魔師的資料檔案。

長孫不出意外的看到了凌風的資料,好奇拿起來翻了翻之後,被凌風密密麻麻的榮譽稱號驚了一跳。那榮譽徽章比狐仙兒多出不止兩倍去,而且還執行過相當多的保密任務。只是關於叛出梵蒂岡這一條,檔案裡倒是寫的很敷衍。

只是說他破壞了某條律法,嚴重影響了驅魔師的名號,在處罰他之前,他就先逃了。

長孫向來不怎麼充足的好奇心,倒是被勾起了一點點興趣。

他又翻了翻其他的資料,沒找到和當時凌風的案子能重合的,眼看太陽下山,便也就不找了。

從衙門出來的時候,連庭的馬車正等在門口,看到長孫律出來,連庭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隨後目光落到從長孫身後出來的胡狐身上。

胡狐顯然是睡了一下午,右邊臉側上還有睡着時壓過的痕跡,他伸了個懶腰,T恤下襬露出一截白皙的腰身,長孫還沒跟他彙報今天的工作——順便譴責一下胡狐平時的不作爲,只是他還沒開口,對着連庭馬車的方向,疾奔來一匹馬不像馬,騾不像騾,牛不像牛,頭頂着犄角的動物。

那是之前給鍾海拉馬的四蹄生物,只不過這一隻是通體漆黑的,個頭也要大些。

“長孫律。”騎在四蹄生物上的男人正是張昌,他的目光在胡狐臉上不屑的掃過,隨後盯著拿後腿瘙癢的黑犬身上,“會長有令,從今天開始,直到你拿到中級驅魔師資格證之前,你的魔犬都要交由赤龍城代爲看管。”

長孫一愣,胡狐也是瞪大了眼:“我靠,不是吧,柳傅已經飢渴到要沒收別人的魔犬來解渴的地步了?”

張昌臉色頓時鐵青:“胡狐!你嘴巴放乾淨點!”

“那你們的行爲倒是乾淨點啊,這種卑鄙的事虧你一把年紀還做得出來!”

“胡狐。”

連庭下了馬車,沉聲阻止胡狐發火。他轉頭看向張昌,神情威嚴:“請問這麼做的理由?”

“根據驅魔師手冊。”張昌冷聲,但是對於同是會長的連庭,他倒也不敢太放肆了,下馬說話道:“長孫的能力還不足以控制比他等級高的魔犬,爲了保護他以及其他人的生命安全,在確定他能夠完全控制魔犬之前,應該交由赤龍城管理。”

連庭點頭,“這是驅魔師手冊對未成年,卻擁有良好驅魔師能力的管理要求。”

“沒錯。”張昌轉頭看向長孫,伸出手來,“所以請將魔犬交給我們……”

話音未落,火焰突然躥了上去,一爪子按翻了張昌。張昌驚恐倒地的同時,火焰爪子狠狠踩在他的胸口上,低下頭,赤紅的雙目裡跳躍着明顯的怒火,呲出尖利的獠牙抵上了張昌的脖子。

張昌好歹是個高級驅魔師,但是對於魔犬的攻擊他居然一點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你!”

張昌呆愣過來,立刻看向長孫:“放肆!你就是這麼讓你的魔獸爲所欲爲的?!”

長孫其實也沒反應過來,但此刻發現情況不利於自己,趕緊道:“火焰!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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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此刻正在火氣上,哪裡停的下來:這傢伙居然欺負長孫年紀小!他奶奶的,不給他點顏色看看,就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重!

“火焰!”

長孫聲音裡帶了點不悅,火焰耳朵一動,這纔不甘願的收回了爪子。

他對着張昌噴了一口氣,轉身的時候大尾巴在男人臉上像扇耳光一樣掃過。張昌在府衙門口丟了這麼大個臉,臉黑的像鍋底了,爬起來指着黑犬對長孫道。

“看見了吧,你控制不了他。”

長孫側頭看了一眼黑犬,火焰甩着尾巴揚着下顎壓根沒把張昌放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