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十一

長孫跟着鍾海到了柳傅住的地方,下了馬車,擡頭闖入視野的是門口兩尊霸氣威武的石獅雕像,紅漆門柱,飛檐青瓦,石階上早已站着幾人看樣子是在等他。

“長孫律。”爲首的正是柳傅,男人氣勢依舊威嚴,但眉目之間卻多了幾分笑意,“恭喜你成爲驅魔師,成爲我們的一員。”

長孫沒吭聲,只是點了點頭回以禮貌。柳傅身後站着的張昌顯然對他的動作不滿。

“喂!”

臉上有着猙獰刀疤的男人往前走了一步:“會長和你說話呢!爲什麼不回答!”

“……”長孫漠然的黑瞳看了張昌一眼,又轉開去看向柳傅:“……你好。”

張昌:“……”

“不是說這個!”張昌氣得咬牙,“會長恭喜你呢!”

“……謝謝。”長孫依然簡潔答道,尤其他的動作和語氣都十分認真禮貌,反而讓人沒辦法說什麼。

“你……”

張昌拳頭都握緊了,他就不明白了,爲什麼會長要籠絡這樣的人!

會跟着連庭和胡狐的,都不會是什麼好鳥!

“張昌。”柳傅在後面冷冷道,“讓客人站在門外就是待客之禮了?”

張昌一頓,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讓開了一些,柳傅朝長孫一伸手,“請。”

跟着柳傅往門裡走,長孫才知道古代的建築到底有多麼的美輪美奐。

可能並沒有高級的沙發和牆磚,沒有超清晰的液晶掛壁式電視,沒有歐式的壁爐和水晶吊燈,沒有旋轉樓梯,沒有看起來十分昂貴的地毯和擺設……

但是,這裡的一切都散發着無與倫比的恢弘氣勢,那並不是靠擺設和裝潢能夠襯托出來的。

不如說,這裡是真真正正,因爲歷史的沉澱而透露出的那份滄桑和俯瞰一切的霸氣。

亭臺樓閣,水榭華庭,金絲鑲邊的鏤空窗櫺,金線被埋的很深,並不露骨,但卻恰到好處的隱隱透出繁華。

燈籠隔一些距離就會有一盞,上面是大大的柳字。銅鼎香爐、金樽菩薩,像是有人隱隱在遠處敲響編鐘,低沉而悠長的聲音蔓延在整座大宅裡。

“父親!”

大堂上,一個小小的身影飛奔而來,穿着白色的襯衣藍色的揹帶褲,清秀可愛的臉一看到長孫,聲音和動作便都停住了。

“言棋。”柳傅側身讓進長孫,對兒子道,“這是父親今天請來的客人,你下午應該見過了。”

“嗯。”柳言棋目光落到長孫肩膀上的火焰身上,“你好。”

長孫微微勾起嘴角:這孩子,在父親面前倒是一副乖巧的樣子。

“你好。”

長孫點頭,柳傅引着幾人上了早就擺好的餐桌。

“長孫兄弟不用客氣,這就是爲了歡迎你加入我們的大家庭而準備的。只是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長孫看了一眼餐桌,好傢伙……板鴨、燒魚、鮑魚燕窩……

光主食就看得人胃口大開,還有各色點心,小菜,湯也有三種。

“謝謝。”

這句話可算是出自真心了,長孫雖然對這羣人毫無好感,但看在這麼多菜餚的面子上,還是值得真誠一把的。

柳傅滿意點頭:“喜歡就好,來,坐。”

衆人就座,晚宴算是正式開始,火焰蹲在長孫餐盤旁邊,把長孫挑來的食物吃的一乾而盡,不停滿意的晃着腦袋。

長孫見他吃的開心,也不由自主的心情好起來,手指捏了捏黑犬的耳朵,斜對面張昌不滿。

“人吃飯,畜牲怎能……”

“張昌。”柳傅冷冷看了張昌一眼,張昌立刻閉嘴了,但依然不滿的盯着黑犬。

柳傅轉頭也看了看火焰,“我一直想問,長孫兄弟這魔犬是從哪裡……”

長孫心裡嘆氣,這個問題他真的回答的不想再回答了。

他開始認真考慮要不要給火焰的背上掛個牌子,上書:不要問我從哪裡來。

想到火焰掛着牌子的樣子,長孫忍不住想笑,面上倒是緩和了一些。

“他是自己跟着我的。”

柳傅似乎一愣:“你是說他自己……”

“我一覺醒來,他就在了。”長孫道,“我也不知道他爲什麼跟着我。”

柳傅點點頭,不知道在想什麼,感覺微微走神。

長孫看了他一眼,心裡不太舒服。

這個人……感覺一大堆的秘密,似乎知道自己所不知道的事,但又不會據實以告。

虛僞……

長孫給柳傅身上打了個標籤,便自顧自繼續吃飯了。

期間黑犬吼吼的拱了他幾下,讓他給夾鮑魚來吃,長孫心想這傢伙還真會選。而另一邊柳傅則時不時打量這怪異的組合一眼,感覺那眸子裡裝滿了算計。

一頓飯在微妙的境況下吃完,下人收拾了桌子,擺上了茶壺和杯子。

“長孫兄弟喜歡喝茶嗎?”柳傅隨意問道。

“還好……”長孫點頭,“太苦的茶不喝。”

“茶是要用品的……”柳傅慢慢道,一邊端起茶杯撫了撫杯蓋:“觀其色、聞其味、品其香。好茶是越品越濃的。”

長孫點頭,伸手端起茶杯,餘光瞄見旁邊的柳言棋。

小孩兒喝得像模像樣,那樣子還真是優雅不少。長孫慢慢喝着茶,心裡預備着柳傅將要開口說的話。

果不其然,喝了沒三口,柳傅就輕輕一放茶杯。

杯底扣上桌子,“咯”的一聲,其他人都紛紛放下了杯子。

長孫端着杯子不知道放還是不放,就聽柳傅說道:“不知道長孫兄弟……對赤龍城,甚至整個驅魔界瞭解多少?”

“不是特別瞭解。”長孫說着,便將杯子放回了桌上。

“我看也是。”柳傅瞭然點頭,“看你行爲舉止,確實不像瞭解這個世界的人。”

長孫沒吭聲,柳傅自顧自說起來:“參加驅魔師考試的人,多半都是本身就和這個世界有所聯繫的人,比如家人、親戚、朋友、愛人,是這個世界的人,他們對這個世界都十分了解。也有的祖祖輩輩都擁有良好的基因,一直就生活在驅魔的世界裡,而脫離了現代社會。”

“在他們看來,不能理解普通人類的無能;而在你們看來,可能也無法瞭解我們吧?”

長孫看了一眼柳傅,也看了看張昌、鍾海和柳言棋。

小孩兒似乎在發呆,但面色還是裝的一本正經,十分可愛。鍾海安安靜靜在小孩兒身邊守着,張昌則是認真聽着柳傅的每一句話。

“普通人無法理解很正常。”長孫開口:“在這之前,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能力到底來自何方,有什麼用處,也不知道還有另外一個世界的存在。”

“人類不知道的東西有很多。”柳傅說着,面上顯出些不易察覺的自傲和輕視來:“但是害怕未知,是人類最可笑的地方。他們害怕的,便要除去,從古至今一直如此。”

“他們只會接受在自己理解範圍內的東西,幼稚、愚蠢。”柳傅呼了口氣,又恢復平靜道,“多少人就是因爲愚蠢而害死了自己。”

柳言棋的走神似乎突然清醒了一下,因爲就在長孫身邊,所以他能清晰感覺到。

小孩兒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抿了抿下脣,卻沒吭聲。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異於常人的人,比如你……”柳傅一轉話題,“魔犬並不是人人都能馴養的,尤其是在你還未學會如何使用能力之時。這隻魔犬……”

柳傅道:“他的級別很高。”

長孫驚訝了一下,低頭看在打瞌睡的火焰,火焰耳朵動了動,卻完全沒有給任何反應。

“他不是你這個時候能馴服的對手。”柳傅道,“要麼,就是你和它之間有什麼必然的聯繫;要麼……就是你是難得一見的天才,還有更多的力量沒有被挖掘。”

長孫隱隱覺得自己並不是後面那一種,他看向黑犬,心裡突然有了點疑惑。

“這個事,我們可以之後再探討。”柳傅看長孫狐疑,便道,“我來說說和我們所有人都相關的事吧。”

“這個世界不被大多數人所知道,但是每個國家的首領,保密局,卻是知道的。他們爲我們的任務行方便之路,同時又利用我們去刺探敵國的情報,有時候,我們驅魔師還要被臨時配給出行機密任務的特工隊。”

“在這個世界裡,我們要怎樣保證權力的平衡?不讓惡勢力佔據,互相監督,並維護驅魔師手冊的正義呢?”

柳傅丟了個問題,長孫卻並沒有要接招,只是等着。

男人看了他一會兒,便自己接下去道:“每個分部,都有高級驅魔師來組成主要的管理核心,比如說赤龍城,就是由我、張昌、連庭和連華所組成的主要核心。”

“會長兩個,副會長兩個,另外還有我們各自的得力助手。所有的高級幹部都是兩個,就是爲了互相監督,互相作用,如果一方出了問題,不至於讓整座城池失去首領而癱瘓。”

“連庭你應該見過了,連華是他的弟弟,副會長。”柳傅介紹道,“他們兩兄弟都很能幹,年紀輕輕就成爲了首領,效忠他們的人不少,尤其是許多新晉的驅魔師和年輕人。”

柳傅咳嗽一聲,旁邊張昌立刻接過話頭:“新晉的驅魔師大多有偶像情節,還有許多年輕人也是,只是對連庭和連華的相貌盲目愛戴,並沒有對這個世界權力的深刻認知。”

“你是聰明人。”

柳傅擺擺手,張昌便不說了,柳傅繼續道,“我看過你的資料,聰明、智慧、冷靜。”

“學生會的優秀幹部,向來是老師的驕傲,心思細,又有天賦。”

柳傅點頭:“你是難得一見的好苗子……只是好苗子要遇到有眼裡的人來栽培。”

“伯樂相馬的故事。”柳傅看看少年安靜地面孔,“懂嗎?”

長孫推了推眼鏡,“栽培我……要我做什麼呢?”

柳傅看向張昌,張昌道:“那自然是能受到最好的指導,讓你充分發揮出自己的能力,做一名優秀的驅魔師。”

少年點點頭,站起來:“如果是這個方面,抱歉……我有人指導了。”

張昌一愣,厲聲道:“誰?”

“狐仙兒。”長孫伸手,火焰一甩尾巴跳到少年手臂上,一路悠哉到肩膀,蹲下,舔爪子。

“他已經答應做我的指導老師。”長孫帶出一點點好學生的精英笑容,“十分感謝你們的歡迎,我覺得赤龍城是一個十分和睦又溫馨的大家庭,這個世界還有許多未知等我去探索,以後還請多多指教。”

說完,長孫對柳傅禮貌的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安靜地桌子上,沉默良久,張昌突然拍桌子站起來:“臭小子!不識好歹!”

“……既然軟的不行。”柳傅靠進椅子裡,雙目銳利的看着對面的牆壁:“那就強制打壓吧。”

“會長。”張昌鬱悶,“爲什麼你那麼看中那小子?”

“因爲你看不出他有多優秀。”柳傅看了他一眼,“那絕對是一個人才,何況又是六十年來第一個不到二十歲的驅魔師。”

“有他在,那隻魔犬在,會給我們添加許多籌碼。”柳傅眯了眯眼,“如果他要去連庭那邊……那就只好打壓他,不讓這位人才太出頭了。”

一旁的柳言棋一直看着長孫離開的大門,看了許久,突然從椅子上跳下來,追了出去。

張昌看着柳言棋跑出去,皺眉:“小少爺喜歡那傢伙?”

“不。”柳傅深知自己的孩子,“他看上了那隻魔犬。”

“小少爺天資聰穎,到了長孫律那個年紀,一定能捉一隻更大的魔犬。”

柳傅沒答話,板着臉想了一會兒:“張昌、鍾海。”

“是!”

兩個男人挺直脊背站好。

“想辦法,把長孫律的那隻魔犬扣下來。”

“你是說……”張昌驚訝,“沒收?”

“驅魔師條例裡總能找到這一條律法的。”柳傅冷冷道,隨即站起身,彈了彈衣袖,“那隻魔犬對我們或許有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