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再起新篇章 故人

房子是套三的,安父安母住主臥這毫無疑問,安以欣一間,安以鎳一間,安以然吐了口氣,好在還有間不太寬的書房可以住。

其實也不是不想跟安以欣住一間房,雖然她們之間的隔閡消除了不少,可忽然要住到一起去,那還是很尷尬的,不說安以欣,她自己都會覺得怪異。

下午時候已經添置了牀和牀上用品。安以然把自己的畫夾和工具都搬進小房間,想着明天得儘快買電腦,她每天都需要傳稿子,不能間斷,再者,他們的“三人行”工作室也少不了電腦。

安以然前腳才把東西搬進去,後腳安以鎳就把她的東西搬了出去,直接放進另一間次臥,把下午買的自己的生活用品麻溜兒的擺進去。安家人富有的時候高高在上,如今一無所有的時候倒也適應得挺快,大抵都是成年人了,雖然各人性格上都存在缺陷,可在這樣的情況下,都努力和諧共處着,爲同一個目標奮鬥着。

“咿?”安以然驚訝出聲,莫名的站在門口。

她不過是去了趟洗手間,一回來發現小房間裡的東西竟然全部變樣了。連牀上的褥子都換了,這動作真是……

“以然,你東西多,你睡那邊的房間吧,我看你畫稿都堆人高了。”安以鎳在她身後出聲。

安以然頓了下,道:“正好睡書房,挺合適。”

“只放畫稿什麼的倒是合適,可你就沒別的東西了?衣服什麼的,難道你全部往牀上堆?行了,去那邊房間吧,我是男人,東西少。再說,女孩子嬌貴,我當大哥的還能讓你讓受這委屈了?”安以鎳看她臉上漸漸消失的笑,聲音也底了:

“以前,大哥沒怎麼在意過你,只把你當成安家可有可無的人。不過現在,我真心想跟你說句感謝。沒有你,我們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安以然被他這麼正兒八經的一說,又不好意思起來,笑道:

“哎呦,沒事啦,爸爸不是說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嘛,以前的事都別提了。還是一家人,我們要往前看,努力過好以後的生活。”

安以鎳笑笑,讓她趕緊去睡,明天就是新的起航,得養足了精神。

安以然現在的房間跟安以欣是對門,回房的時候安以欣正坐在她牀上翻着她的漫畫。安以欣雖然不是學動畫的,可建築設計同樣需要紮實的美術基本功,從安以然這些線稿來看,不得不承認她的手繪能力很強,寥寥幾筆就勾出了鮮明活躍的人物。線條簡單,卻能傳達豐富的情感。

知道安以然進來,頭也沒擡的說:

“熱愛做一件事是很難得的,堅持下去就必有所成,努力吧。”

話落後把畫稿往一邊的臺子上放,起身同安以然擦身而過,在門口的時候又說了句:“‘三人行’名字起得不錯。”

安以然呶呶嘴轉頭看安以欣不帶感情的帶門走了出去,安以然撇撇嘴,心道幹嘛高興不高興都那是樣的臉啊?笑一笑多好,謝豪是喜歡那樣嗎?

忽然想起這個名字令她愣了下,似乎這個人真的已經離她很遠很遠了。幾乎都快忘了當初在一起的時候,想起謝豪,孫烙和沈祭梵就接踵出現。

安以然被眼前突然跳出來的剛硬俊臉驚了一下,心裡猛地一抖,立馬摔牀上蒙着頭睡,不要想了,已經沒關係的人。

第二天安以然和安以欣去買了電腦,安以然想了一晚上,認爲既然他們兄妹三決心要一起做事,而且已經決定由安以鎳爲核心,所以還是準備把錢拿出來由安以鎳支配。可早上把銀行卡給安以鎳時,安以鎳卻推給她,說:

“我是老闆,你是財務,以欣是設計總監。以後支出收入都只經過你,你只要把進出帳每個月做明細,透明化就可以。”

安以然大窘:“我對數字一點也不敏感,我要做財務,肯定出問題的。”

“現在我們總共就五十萬,也沒有其他的收入,就生活支出,你只要把這些做好就行。到以後開公司了,我給你配個學經濟的助理,你只管盯着就是,別的都交給助理去做。放心吧,我們相信你,加油!”安以鎳拍拍安以然。

安以然神色爲難,求救的看向安以欣,安以然冷眼瞟了她一眼說:

“難道你想當設計總監?你勝任得了嗎?”

安以然搖頭,她不是那塊料,她腦子笨,想法死,是不是做設計的自己再清楚不過了。安以鎳直樂,拍着她肩膀給她加油打氣。

安以然想,不會就學吧,從小的開始。也就是把一筆一筆的錢做個記錄就是。

一人一臺電腦,買回去後安以然跟安以欣一合計,決定讓出間臥室當臨時工作室,她們倆住一間房。這主意一出,當天就把牀給搬了。

也好在這房子確實挺寬敞,次臥面積不算小,這才容得下兩張牀。安父從屋裡出來看她們兩折騰,趕緊搭了把手,幫着把牀倒立着推進另一間臥室,邊問:

“你們折騰來折騰去,不嫌麻煩啊?沒事兒幹了?”

安以然笑着說:“搬了房間就有事幹了,爸爸,我們準備把那間空房當工作室,到有能力註冊公司後我們再搬回去。”

“真是,你們就瞎折騰去吧。”安父無奈道。

把牀給安好了走出去,跟安母出了門,兩老最近心態倒是平和了不少,特別是安母,已經漸漸接受了安家破產的事實,每天早餐後都跟安父下樓走一圈,扭扭胳膊跟人聊聊天,過得還挺像那麼回事兒。她自己覺得沒臉見人,可這裡的人似乎誰都不知道他們曾經是誰,安母那心漸漸就平靜了下來。

安以欣本是個幹練的人,做事很講究效率,基本上爲了達到該有的效率不太注意細節。而安以然則大大相反,她就是個慢吞吞的性子,做事就喜歡一點一點扣,每一個細節都不放過。慢工出細活是沒錯,可這要是跟性子急的人一起做事,那就得急死個人。

安以欣很清楚自己的行事作風,知道自己最大的缺點就是細不了,這在公司還好,她大的定位下來後總有助理給填補空缺。可現在就不同了,這個毛病要不改,準出問題,一個設計創意是重要,可創意後接踵而至的就是細節表現。安以欣倒是在這時候認可了安以然慢騰騰的性子,覺得可以互補,興許自己能她影響。

那邊工作室已經收拾好了,安以然這邊的房間纔給規整好。安以欣從對面屋過來,看了眼,沒說什麼,但明顯那是不滿意安以然收拾下屋子都能磨蹭這麼久。

安以然往對面去,高興的嚷出聲:

“哇,姐,你已經都擺好了,連電腦都裝好了,你太厲害了。”

“你以爲人做事都跟你一樣磨蹭來磨蹭去?時間就是金錢,算了,跟你個做事不講究高效的人說這些也白搭,你自己選吧,要用哪個位置。”安以欣說得都覺得沒意思。個人性格那是先天決定的,再怎麼樣也改變不了,她也懶得說了。

安以然沒往心裡去,這本來就事實,她自己是什麼樣的她自己知道,所以她不適合快節奏,因爲她實在也快不起來。再者,畫畫也不是個速成的活兒,是要求精煉,可精煉之前沒有幾年精打細磨又哪有往後的精煉?那就是磨出來的嘛。

“我要這邊的,這邊我能把放不下的畫稿放在這裡。”安以然指着角落的位置說。

“隨便。”安以欣轉身離開。

寬帶業務是安以鎳去辦的,下午就給牽線連上網了。三個人在小小工作室裡一直忙活到大半夜,總有些雜七雜八的事要先決定好。安以鎳擬定的調研報告和公司往後的走向發展,三個人邊討論邊做修改。

安以然以前就知道安以欣很能幹,可親眼見識到那又不一樣,她總能一針見血的指出問題所在,繼而一步一步得出最適合他們的方法。安以然先還能攙和兩句,後面壓根兒就插不上話,只能快速的敲打着鍵盤給做會議記錄。安以鎳同樣如此,到最後就只剩安以欣一個人在講。

“你們怎麼不說話?”安以欣話告一段落,喝水的時候問了句。

“我相信你。”安以然搭在鍵盤上的手當即也停下,扭頭笑着說。

安以鎳擦了下鼻樑也跟着說:“我也相信你,就照你說的做,我們沒意見。”

安以欣掀了下眼皮說:“這可不是我一個人的事兒,怎麼,你們都想躲懶?”

“沒有沒有。”安以然連連搖頭。

她是真的開始佩服安以欣,以前對安父的偏愛面上沒有表示,可心裡還是怨着的。自己一直在努力做到最好,希望家人能看到她的成績。可事實上,安以欣就是比她優秀,爸爸偏愛她也在情理中。安以然想想,以前以爲自己的心態挺好,可現在才知道,其實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好,因爲她還是計較了。

安母來敲門,然後直接開門看着裡面在坐成三角的三人,皺着眉說:

“都多少點了你們還不睡?沒做完的明天再做,又沒有老闆催你們,別把身體都拖垮了。”完了後又看向安以欣說:“女兒家更要注意休息,你還沒嫁人,你想年紀輕輕的就變成黃臉婆嗎?”

安以欣立馬皺眉:“媽--”

安母退出房間時候瞪了一眼安以然,說:“笑笑笑,你也是,你以爲你能好到哪去?趕緊收拾了都睡覺去,再不睡我直接拔電了。”

“是,媽你先睡,我們馬上就好。”安以鎳笑着迴應,安以然也跟了句:“正準備睡覺呢。”

安母這才退出房間,安以鎳確實困了,把東西規整了下就起身,邊說:“睡吧睡吧,明天再做,又不急於一時。”

安以鎳走出去後,安以欣也起身,安以然晚上睡覺一直就沒個固定的時間。因爲沈祭梵沒睡她是怎麼都挨不到牀的,就算她困死都得在書房陪着。看電影也好,畫畫也好,反正就不能先往牀上躺,時間一長,安以然倒也適應了。所以熬點夜也沒有什麼所謂,狀況還挺好。

安以欣關電腦後起身走出去,安以然趕緊轉頭叫住安以欣說:“姐,你等等,你過來看看這個。”

安以欣皺皺眉,她其實是個挺規律的人,畢竟年紀有些大了,不能像安以然那麼熬,她一熬夜,第二天氣色就會變得奇差,得好幾天才能恢復。

“明天再看吧,睡覺。”安以欣在門口站了站說,安以然堅持,安以欣冷着又走進去,在她身邊站住:“什麼事?”

“你看這個,在線設計師,我們暫時沒有客戶的時候可以先從這裡接工作做。”安以然點開設計工作網,邊說道:“這個網站就是專爲SOHO一族建立的,自由辦公也就是自由職業者的人經常登錄的網站,這上面很多都是各地的設計師,這個職業的年輕人多都有自己的性格,不願意受公司約束,喜歡自己支配工作時間,而這個網站就是爲這些自由職業者提供項目任務的地方。”

安以欣下意識還是不願意把自己跟那些無業遊民混爲一談,冷聲道:

“我還沒淪落到這個地步,你看看這上面都是些什麼?logo設計三百塊,食品包裝設計五百塊…你是不是以爲我就要靠接這些七零八落的事來維持了?”

安以然聽出了安以欣的不屑,愣了下,回頭怪異的看着安以欣,出聲道:

“有事總好過沒事做啊?你再有才華可我們現離成立公司還有一段距離,難道這段時間你都準備在傢什麼都不做嗎?整天只指導大哥怎麼去規劃怎麼去安排嗎?姐,我們有多少資金你應該很清楚,而且,這都是借來的,我們目前是一點收入都沒有。再說,我覺得平面設計未必就不入流。”

安以欣臉色很難看,她好歹也是多次拿到國際大獎的建築名設計師,在國際上都小有名氣的。如今家裡是怎麼樣的情況她自己也很清楚,可要她放下身段來做這些三流平面,實在做不到。

可能做設計的都有自己的堅持,都有自己的驕傲。可安以然覺得,只要能發揮自己的才華,無論大小都無妨啊。誰說非得要大平臺才能展示自己了?如果沒有大的平臺展示,那世界上要餓死的設計師可就多了。

說:“你不做這個也可以啊,這上面同樣有室內設計和建築設計,不過,你在這網站上可是新人的身份,新人是很難接到這樣的大項目。礙,姐,你不要看不起SOHO一族啊,這可是個最龐大的工作族羣,也出了很多有名的設計師,還有很多是工作團隊也都在這上面接案子,還有很多招標也在這上面公佈,你看看……”

安以欣冷眼看過去,不過倒是看到新海岸線設計招標的公告,扒開安以然的手,握着鼠標點開看,大致瀏覽了一遍。

這個案子安氏還在的時候他們公司就準備競標這個,看來政府在新海岸線那邊重新規劃是刻不容緩的事了。明年就是城市文明評比,政府應該是要敢在評比前把新海岸線重新規劃。

面向全社會招標,只要方案新穎,可行性高,都能被選用。

“這上面的信息你確定可靠?”在安以然拉着頭髮嘆氣的時候安以欣冷不伶仃的問了句。

安以然愣了下,點頭:“當然啊,你看這個,這個人,艾爾,你知道不?就是被譽爲國內新一代服裝設計大師的那個,不是別的同名同姓的人,就是前不久去巴黎很出風頭的那個艾爾,他是做服裝的,不過聽說他現在有自己的工作室了。還有這個,這個是做燈光設計的,跟你的建築設計也掛鉤吧,他最有名的作品就是彩宮啊,你知道對不……”

“行了,我明白了。”安以欣有些不耐煩。

安以然有些惱怒,推開安以欣的手,自己抓着鼠標說:

“礙,你別急呀,你哪裡明白了,你先聽我說完礙。這些人都是自由工作者,以前這些人被稱爲無業遊民,可現在不一樣了,這個族羣越來越壯大後也逐漸被社會認可。你看,很多公司招標都願意面向全社會,而不是單獨只呈交給專業的公司做,這說明,這個工作族羣有些是有自己的真本事。”

“吶,你看,像艾爾他們這樣已經有名氣的設計師,照樣還在這裡。這就說明這裡不是三流設計師的營地,有本事的人總會得到認可的。姐,等你做出成績了,你就可以像艾爾他們一樣,在這上面建一個自己的空間,到時候就不用像現在這樣去跟別人競爭,而是有人就會把案子送到你手上來,任你挑。你看艾爾的空間,請他主刀設計新一季服裝的商家每天都有,任他挑……”

安以然喋喋不休的說着,安以欣還是頭一次發現安以然原來是個嘮叨精,以前就覺得她悶,幾天不說句話,原來看錯了。

“知道了。”安以欣臉上表情有些變化,眼底深處迸發出一簇炙熱火光,因爲她看到了希望。

雖然這兩天都在策劃“三人行”的事,也用了心,可她對未來卻沒有任何希望,整天依舊無精打采的。參與三人行不過是不讓大哥和安以然失望而已,老實講,她並不看好。

可此刻,她卻燃起了久久未有過的希望。眼底竄出一絲熱情,越來越烈。

“嘣--”電腦屏幕瞬間漆黑一片,安以然手指一彈,怎麼回事?

扭頭莫名的看着安以欣,而安以欣正怒視着她,兩人都以爲是對方弄的,就在這時候安母抓狂的聲音響起:“你們兩再不去睡我現在就把電腦給砸了!”

安以然安以然滑着轉椅到了個安全距離,然後快速起身溜出了房間,急匆匆喊了句:

“媽,姐,我先睡了,晚安。”安母肯定不會打安以欣的她知道,可她就不一定了,她纔沒那麼笨無緣無故捱打。

安以欣伸手連連擋開安母掐來的手,三兩步跳出房間邊說:“馬上就睡了,你急什麼呀?媽你能不能先別鬧行不行?別把爸也吵醒了。”

安母追到對面門口,憤怒着一張臉瞪着裡面兩人,怒道:“越大越不像話!”

“哌”一聲關掉燈,帶上門離開。

安以然拍拍胸脯,怎麼這麼兇啊?她以爲安母現在脾氣平和了些,還那樣啊。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轉眼一個月已經過去。

安父安母眼裡這些最忙最累的就是老大了,每天早早離開,很晚纔回來。而兩個女兒,唉,搖頭嘆氣,整天對着電腦無所事事,說了多少次也不聽。說的嘴皮子都起繭了,安父索性不再管,她們愛怎麼玩就怎麼玩,反正女兒遲早也是要嫁人的,將來有人養總不至於餓死。

老大就不一樣了,葉芳帶着孫子回了孃家,老大往後總得還要再結婚,那時候結婚年紀也大了,還沒點本事這輩子就只能單着。

安以鎳已經開始在看門面了,所以整天整天的往外面跑。厚積薄發,每一步都得小心了再小心,這是兄妹三人一個多月的心血,安以鎳這一個月就跟打了雞血似的,奔波勞累完全不在意,感覺自己又重新活過來一樣,事業再起,這就是自己一手成立的,跟當初拿着安父的錢開投資公司的心境完全不一樣。

安以鎳辛苦這是肯定的,體力活兒嘛。可安以然可安以欣也沒輕鬆到哪裡去。她們只是沒有出家門而已,可兩人這一個月下來體重直線下降,瘦了好大一圈。

安以然除了要畫連載的漫畫以外,還不斷的在接些小的平面設計在做,錢是不多,可就這些七零八落的小案子能把一家人一個月的生活費賺了。一個月下來,看看賬本上的收入,也是一筆不少的收入。

安以然的稿費是不記賬的,那是她個人所得,這一點安以鎳、安以欣都認可。

本來三人分工,安以然的職位就是財務,掌管“三人行”和一家人的收支,她願意把接手做的案子收入放進公款裡,這已經讓安以鎳兄妹意外,當然不會在要求別的。

安以欣最近比安以然都忙,晚上睡得比她晚,早上起得又很早。有時候安以然都懷疑她有沒有回房間睡覺。

“姐,你別太趕了,要得這麼急嗎?”安以然已經睡醒了一覺,看對面牀上沒人,這才推開工作室。安以欣依然還是安以然睡覺前的那個姿勢,一動沒動,對着電腦在3D建模,聚精會神。

安以然學動畫的,知道立體建模是個即麻煩又費時的事,她當初學的還只是人體建模,簡單的場景直接從模型庫里拉。可學建築的,一磚一瓦都得自己建,模型庫裡也有,可要拖現成的模型,那就不是設計了。

安以然看着安以欣的線稿,建築外形很流暢,美觀大方。可鉛筆能走動的線條要做成三維立體,那還真是挺複雜,每一個邊角都得計算好,不能有偏差,不能又數據錯誤。在畫工程圖時,一個小數點兒都能決定大樓的穩定性。

安以然看得連連搖頭,太麻煩了太麻煩了,像這樣複雜的事她這種單細胞動物結構的腦子就是做不來。

“你先睡吧,把燈關了,可千萬別讓媽進來,她現在要給我把電線拔了我這大半個月的心血全得白費。”安以欣沒回頭,兩眼直直盯着屏幕,右手控制着鼠標,不斷滑動,左手快速的在鍵盤上走動,速度極快的將拉出建築形狀,又放大畫面,繼續深入。

“哦,那你早點睡。”安以然轉身走出去房間。

沒多久她拿着個防輻射的眼鏡過來,直接給安以欣戴上,安以欣被打擾臉色很不好:“安以然你再胡鬧,小心我揍你!”

“揍吧,我不怕。”安以然笑着說,給戴好了後又說:“這個是我看電影時候戴的,能防輻射,你整天坐在電腦面前,這樣對皮膚不好。”

這是沈祭梵特意讓人買給她的,現在想起來才發現沈祭梵是真對她好,在他身邊的時候,他幾乎無孔不入的慎入到她生活裡的點點滴滴,她每做一件事,都能想起以前沈祭梵在的時候是怎麼叮囑她的,很多習慣不知不覺就那麼養成了。

安以欣滑動鼠標的手頓了下,聲音壓低了些說:“睡覺去。”

安以然給她整了下頭髮轉身不帶留戀的走出去,拍暗了燈關上門。嘴角帶着點點笑意,她發現,其實安以欣也有可愛的時候,明明是爲別人好的,就是死要面子不肯說出來。

安以然一擡頭,老天,嚇死她了。手下意識捂住嘴尖叫聲纔沒脫口而出,頓了下看着面前的安母,鬆開手堆着笑問:“媽,這麼晚了你還不睡?”

安母瞪了她一眼說:“你也知道這麼晚了?”

安以然討好的笑着,“我是起來上衛生間的,這就回去,媽你也睡去吧。”

安以然逃也似地關了門爬牀上去,安母看着合上的門,心裡嘆氣。她一直在努力一視同仁,可二十幾年的成見早已經根深蒂固,這要一時間改變過來是真有些難度。好在那丫頭不是個記恨人的性子,懂分寸,沒給她難堪過。

安母走進廚房,在家當姑娘時沒碰過這些,嫁進夫家後更沒碰過,而今她卻是爲自己孩子碰這些。心底嘆了口氣,命中註定,誰也強求不了。

安母如今也會了些簡單的,手忙腳亂的煮着面,安父在廚房門口站着,安母轉身拿麪條的時候嚇得心臟一抖,看清了是誰後又氣又怒,又怕驚擾了孩子們,低着聲音怒罵道:

“你想嚇死我啊?在背後站着也不出個聲?”

安父很無辜,“我要是突然出聲才嚇到你,給以欣煮的?我來吧。”

安父撩起睡衣袖子,拿了些麪條下鍋。其實孩子們都在做什麼他們又怎麼會不知道?平時說那些話都是故意的,兄妹三的努力他們是看在眼裡的。倒不是狠心不幫一下,而是看着這確實是個鍛鍊人的好機會。

至少大兒子身上那股浮躁氣沒有了,沉穩了不少。安以欣脾氣也被磨平了許多,雖然偶然依然出口傷人,可到底知道會爲別人想。兒孫自有兒孫福,老爺子最終也想通了,所以走的時候也說看他們自己的造化。安家將來畢竟是後代的,他們老一輩做太多就會過度透支,一切都交給他們自己。

這一個月來安以鎳三個都忙得不可開交,廚房漸漸成了安父的天下。所以安父的動作倒是越發嫺熟,挑了下鍋裡的麪條又敲了個蛋,估摸着時間下調料,然後起鍋。

安母眼眶溼熱着,安父把面裝進盤子裡,只加了少許湯,晾開,這樣涼得快,然後遞給安母說:“快給以欣送去,她們姐妹兩瘦得都脫型了。”

安母推門進去,裡面除了電腦屏幕亮着外漆黑一片,又開了燈,開燈那一瞬間安以欣怒聲道:“安以然,你再搗亂信不信我真揍你?”

安母把盤子放在安以欣手邊教訓道:“你這嘴巴啊,服一句軟都不行。你也該對你妹妹好點了,別讓一家人在這時候還生隔閡。”

安母出聲的時候安以欣嚇了一大跳,慌張的轉頭望着她媽,又看了眼擺在桌面的麪條。安母橫着她說:“看什麼看?不吃,你媽給你煮的你嫌棄還是怎麼的?”

安以欣鬆了口氣說:“媽,你能不能別老這樣出來嚇人,心都給你嚇出毛病來了。以後別晚上起來,我餓了自己知道吃的。”

“你知道,你看看你都瘦成什麼樣了?你還沒嫁人,你要自己注意着點。”安母又開始苦口婆心的勸,女人嫁人才是最正經的事,事業啊什麼的做得再好也不如嫁和好人家結婚生孩子爲人母親有成就,早晚要結婚的。

安以欣煩不勝煩,拿着筷子邊吃邊說:“我現在沒多餘的精力想這些,一切等安定了再說吧。”放下筷子時轉身看着她媽說:“放心吧,我還沒到嫁不出的地步,我自己的事,到時間了我會考慮的,你就先別操心了。”

安以欣吃完,安母拿着盤子走出去,安以欣出聲說:“媽,以然最近頭髮掉得厲害,你抓點中藥回來,給她補補吧。”頓了下又說,“別讓她知道。”

安母點頭:“嗯,也給你補補,你那臉色啊,媽看着實在難受。”

……

安以欣一直在做景觀設計,安以然知道,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安以欣竟然把新海岸線濱水景觀的項目拿下了,而這一個月連夜趕工從初步構思到設計圖稿到三維模型一整套都完成了,安以欣把整個設計投遞出去後睡了一天一夜,家裡人怎麼喊都喊不醒。

而在安以欣睡飽了醒來後就接到設計方案投遞成功的消息,這令安以欣喜出望外,畢竟政府的投資向來都是社會各大建築景觀公司競相競爭的,此次投標的大公司不少,遠在南方的設計公司都有投遞方案。

安以欣再度實現了自己的價值,臉上的笑越來越多。她手下的成功案子不少,可大多都只是自己的創意,而借設計組的手做出來,一個大項目根本不需要她一筆一劃去勾勒。這次的方案是她繼當年從學校畢業後的第一個事無鉅細親自完成的。雖然沒有任何獎項,可這在她自己的設計履歷裡翻開了新的篇章。

安以然看安以欣這兩天話也多了,笑容也多了,就跟變了個人一樣,還總在她畫畫的時候冷不伶仃的出現,說幾句風涼話,直到她抓狂時安以欣纔跟沒事兒一樣拍拍屁股又走出去。等她剛靜下心來上手時,安以欣又跟幽靈似地飄進來,時不時點評兩句,反正就要看她發火才心滿意足的離開。

安以然晚上拉着安以鎳說悄悄話:

“我覺得姐最近不正常,這裡,”手指着頭繼續說:“出問題了。”

安以鎳詫異的看着安以然,頓了下說:“不會吧,我看她最近心情好了,應該是想通了吧。”

“不是不是,我覺得是又受了什麼刺激。大哥,你沒覺得姐有時候就跟瘋子一樣嘛?不,跟幽靈一樣,怪嚇人的。”安以然認真嚴肅的說。

安以鎳看着她,臉色僵了下:“不會吧?我沒覺得哪裡不對勁。”

安以然跺腳,他怎麼就相信呢?把着把着說:“我覺得,姐肯定是更年期提前了……”

“安以然,皮癢癢了想捱揍是不是?”安以欣的聲音冷不伶仃的從兩人身後冒出來,嚇得安以然當下一跳,快步躲開,嚷嚷道:

“礙,姐,你怎麼走路都沒聲音的?嚇死人了。”

安以欣眉眼一瞪,“嗨喲?背後說人笑話還怨別人嚇着你了?”

“我纔沒說人小話。”安以然鼻子一哼,跟鬼似的忽然出現,還說不嚇人。她這些都要被安以欣弄神經了,“姐,你最近很閒啊?”

“是啊。”安以欣點頭,她是閒啊,就等兩天後籤合約了,合約一簽,十萬設計費就能入賬,這可算是三人行收入最大的一筆,比起安以然那些零零散散的收入強了千八百倍。

安以然咬牙,惡狠狠的瞪着安以欣,又轉頭看向安以鎳說:“大哥你看她,她沒事做了就來影響我,真是太壞了!”

安以鎳揮揮手說:“嗨,以欣跟你開玩笑的,你別跟她當真。”轉眼看着安以欣說:“你最近都不準備接案子了?”

“嗯,休息兩天,正好有空去盯着新公司的裝修,免得那些民工偷工減料。等新海岸線的合同簽約後再接下一個案子。”安以欣難得認真回了幾句。

不過她的話一出,安以鎳和安以然都愣了下,同時問:“新海岸線的合同?”

“對啊,”安以欣臉上表情挺欠揍,那感覺明明是得了大便宜可她就是表現得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感覺就跟囊中取物那麼簡單的小事兒一樣:“我沒告訴你們嗎?哦,是這樣的,我的設計方案通過了,一千八百個方案中脫穎而出,一百個優秀方案裡最後選用了我的,唉,只是想試試的,沒想到用了……”

“安以欣,你囂張的樣子實在太討厭了!”安以然咬牙,“有什麼大不了的?”

安以欣聳聳肩,“是沒什麼大不了的啊,瞧我都沒放在心上的。”

安以鎳撫額,總算髮現安以然說她哪裡不對勁,安以欣以前哪會把自己的得意這麼明顯的表現出來。而她那樣明顯就是做給以然看的,唉,這兩姑娘啊,還沒長大呢,她兩人又不是一個領域的,都沒有可比性,計較個什麼勁兒?

“行了行了,看看你們這個小心眼兒的樣子,才十歲嘛?”安以鎳無奈道。

安以欣看見安以然吃癟,心底開心得很,轉身進屋的時候又甩了句:

“哦,設計費大概是、十萬左右吧。”

安以然在原地跳起來,指着安以欣的背影說:“她、她就是故意氣我的!”

安以鎳笑得岔氣,連連安撫道:“沒有沒有,她就那麼個性子,你別當真……”

兩天後。

簽約的當天,因爲是政府投資的項目,所以安以欣不僅要跟規劃局的人簽約還得跟政府籤合約。地點約在新華都商業廣場的一家商務酒店,當然,吃飯買單不該是設計師掏,規劃局的頭兒在還有政府的官員,怎麼也輪不到設計師。

所以安以欣真是一分錢沒帶就去了,這是安家破產後安以欣的首個案子,又是跟政府合作的大項目,儘管表面滿不在乎,可心裡是做好了完全的準備,並不弱於當年參加國際大賽的準備。

安以欣當天臨時把安以然抓了去,要她充當她的助理,安以然哭:

“你真是太爲難人了,我哪裡懂你們這些啊?再說,你們談合同,我一點也幫不上忙。”

“怎麼幫不上了?你這張臉能幫我大忙。”

安以欣在安氏的時候,每次談合約的時候帶的都是女助理,而且都是真真正正的花瓶助理,什麼都不用做,只需要在最重要的關頭給遞支筆,全程對對方保持微笑就行了。

安以然冷着臉說:“姐,你想讓我去賣笑?”

安以欣正化妝的手頓了下,緩緩扭頭瞪着安以然,冷冷的說:“你要願意我是不介意的。”

“礙,你怎麼可以這樣?”安以然嚷嚷起來。

安以欣一副好商量的樣子:“那不然我們倆換一換,你可以選擇跟規劃局的人談,跟政府的人談,其實也很簡單,你只要盡最大可能爭取我們自己的利益就可以了。也不過就是說幾句話而已,我看你也行。”

“你……”安以然懊惱:“你明知道我不懂你們的東西,你就是故意爲難我的。”

“只是想帶你去見見世面,到時候新公司成立了,跟客戶見面,溝通,談合約合作的事就跟吃飯喝水那麼普通。你雖然是財務那也不可能整天就坐在公司裡什麼都不做,就我們三個人,這些事你遲早都會面對。現在是我有帶着你,以後就得靠你自己獨當一面。你真要走進職場,這就是必修課。”

調整了下坐姿,繼續描眉,緩緩出聲道:“怎麼樣?去是不去看你的選擇,我是不會勉強人的。”

安以然抓着頭髮拉來拉去,她是真沒去過這樣正事的場合。她是畫漫畫的,也用不着面對這些,可是,三人行要成立公司,看來這就是她遲早要面對的事。

“好吧好吧,我去收拾一下。”安以然轉身進了房間換衣服。

好在安以欣這兩天沒事做,出去添置東西的時候也給她帶了幾套正裝。安以然這是頭一次穿OL裝,以前在動漫公司上班的時候都穿自己的衣服,公司沒有規定,大家都穿得極隨意。

衣服穿上身的時候安以然當下有種自豪感,她竟然、也準備走入職場了嗎?

她的頭髮已經垂到肩了,束不起來披散着又嫌礙事,正發愁。安以欣走進屋,拿着風筒給她把頭髮吹直了,她本身還有往裡收的弧度在,散也行。

“這樣你不覺得不夠嚴謹嘛?”安以然拉着頭髮說。

安以欣道:“不錯啊,自我意識挺強的。你今天就是花瓶,懂麼?怎麼好看怎麼弄,又不要你去談,你把自己弄成個妖精都行。”

安以然心裡頂了句:你纔是妖精,花妖精!

安以欣給她上了妝,安以然低着頭說:“不用化成這樣嘛?我又不是去相親。”

“能有這機會也不錯,至少對方來的都是在政府做事的,捧的是鐵飯碗,你要是有本事勾個男人回家,那也不錯。”安以欣說得很無所謂,不過也是實話,她這年紀也該找男人了,趁着年輕有的挑的時候多看看,總不能像她一樣大把青春耗在工作上,最後還被個男人給騙了。

“年紀輕輕的,就該談戀愛,哪像你似地整天窩在家不出門,遲早憋出病來,到時候看誰會要你。”安以欣冷言冷語的說。

“噢--”安以然不高興的出聲:“姐,你這話也忒傷人了點。”

安以欣瞪她,安以然白眼兒連番,撇一邊去,她什麼也沒說。

到酒店後直接去了預訂的包廂,對方人很準時,已經先到了,安以欣向來沒有遲到的習慣,但也不會早到,都是卡在點兒上。

安以欣設計稿上用的名字是“尼彌西斯”,尼彌西斯是希臘神話中復仇和維護正義的女神,安以欣在重新進入這個行業最初的目的大概還是謝豪。

裡面規劃局來的是設計院的總監和兩個工程部的人,而政府來的是許市長身邊的張秘書和一個才進政府不久的公務員。

青一色的男人,都坐好了,就是在等她們。

安以欣到底是見慣了這種場面,走進去時就看到了張秘書,當即笑着跟衆人打招呼:“我們這是來晚了嗎?”

設計院的人一看竟然來的是兩個丫頭,都愣了下,他們私底下都猜測這個叫“尼彌西斯”的設計者應該是個團隊,畢竟這麼大個項目一個人是不可能完成的。

“哦,這位小姐就是尼彌西斯的負責人吧,快請坐請坐。”設計院的總監起身握手,說道,安以欣一一握手後坐下,側身拉着安以然坐在身邊。

“是的,我就是尼彌西斯,設計方案還存在很多不足,希望同行的前輩能給予指點……”安以欣那漂亮話已經隨口拈來,聽得安以然暗暗咂舌,她還以爲安以欣平時那麼冷的人不會說這些話,原來是各種高手。

那張秘書從安以然一進門時就看到了,總覺得這姑娘眼熟得很,一直盯着安以然的臉在看。設計院的總監連叫了兩聲張秘書纔回過神來,轉頭看向總監:

“什麼事?”

那總監看了眼張秘書又看向安以欣身邊有些怯弱的女孩子曖昧的笑了下打趣道:

“喲,張秘書這是看到美人都忘了說話了吧?”

張秘書皺了下眉頭倒沒有計較,直接轉向安以然問:

“這位小姐很面熟啊。”

安以欣忽然撞了下安以然,安以然擡眼茫然的看向安以欣,這才望向張秘書:

“您說?”

張秘書一對上安以然的眼神,就想起來了,他說怎麼那麼眼熟來着,當初沈爺指名要的不就是這姑娘?

難怪覺得似曾相識,那這麼說這就是安家的兩個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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