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還有勇氣嗎
“懷孕?怎麼會……”許諾微微皺起眉頭,手自然的覆在了腹部。
“如果例假週期不規律,早孕是比較難發現,特別是第一次當媽媽,沒有經驗,很正常。”婦產科醫生笑咪咪的說道。
“第一次……”許諾輕輕低下了頭。
“精確的孕周是7周,這是HGG絨毛檢測法,比用例假週期推算出來的時間要準。從胚胎髮育情況來看,胎兒目前發育一切正常,顧先生顧太太不用擔心。”醫生寫好病歷後,遞給了顧子夕,笑着說道:“恭喜顧先生顧太太。不過顧太太身體好象不太好,這段時間最好臥牀靜養,保持心情愉快。”
“好的,謝謝醫生。”顧子夕看了沉默的許諾一眼,起身扶着她重新躺下。
“下午的專訪就……”
“專訪繼續。”顧子夕的話還沒說完,許諾便打斷了他。
“那就在醫院進行吧。”顧子夕點了點,當即打電話通知了文部長和專訪記者。
“我想和醫生單獨談一下。”許諾低聲說道。
“談什麼?”顧子夕冷眸看着她。
“我……”許諾擡眼看他,半晌之後,又斂下眸子,慢慢閉上眼睛:“專訪的人來了,通知我。”
“你先休息,煙和咖啡暫時就戒了,其它的事情,醫生會給建議,你不要擔心。”顧子夕看着閉着眼睛的她,溫柔的說道:“許諾,生命奇蹟總以讓人無法預料的方式出現。我希望,我和梓諾無法給你的溫柔,這個寶貝能給你,就如許言。”
“你別說了。”許諾抓着被子,輕聲哭了起來。
“許諾,你從來都不只有自己;我依然相信,我們所做的任何努力,都有回報。”顧子夕伸手輕撫着她滿是淚水的臉,沉眸看着她許久,才直起身體,轉身慢慢往外走去——
是的,他相信,所有的努力,都是有回報的:如他這麼努力的愛她,在連他都不知道兩人該如何繼續的時候,這個孩子給了他們在一起的契機;
如許言,在這世上努力一場,換來季風不離不棄的愛情、換來許諾與子夕的一場相遇;
所以,顧子夕,別放手,你能給她幸福。
仰頭看着不算明亮的天空,多日來的掙扎與苦悶,因着這個孩子的到來,突間然豁然開朗起來。
醫生辦公室:
“MissAnn,我們應該注意些什麼?比如說飲食、生活方面。”顧子夕打開手機備忘錄,看着醫生問道。
“顧太太情緒似乎不太穩定,這對胎兒發育很不利,她這樣子,很容易得孕期憂鬱症,家人要多理解、多關心、多包容,讓她保持愉快的心情。”醫生看了顧子夕的手機一眼,不禁微微笑了:“顧先生是第一次當爸爸吧,不要太緊張,心情愉快、順其自然就可以了。”
顧子夕的眸子裡不由得微閃過一片酸澀,輕輕的說道:“不是第一次,上一次因爲工作沒有陪在她身邊。”
“那這次好好兒陪,別太擔心,顧太太年輕,身體恢復起來很快。”醫生微笑着安慰着。
“謝謝,我太太前兩週前輸血單次超過900ml、有兩週的抽菸史、有五年的飲用濃咖啡的習慣,不知道……會不會對孩子造成影響。”顧子夕小心的問道。
他感謝這個孩子來得這麼是時候,讓所有人在許言的死裡,看到新的希望;可他更擔心,如果這個孩子再有什麼問題,許諾就真的完了……
醫生微微皺了皺眉頭,不贊成的說道:“哪個醫院?爲什麼會一次輸這麼多血?就算要救人,也不能以影響另一個人的健康爲前提。”
“是意外。”顧子夕輕聲說道。
“恩,以後千萬不能這樣,單次輸血量過多,會有生命危險。不過,母體對胎兒有自然的保護,傾向於先滿足胎兒的需要,所以孕婦血流不足她自己會比較難受,對於幾周大的胎兒並沒有影響;但後面胎兒對營養的需求會越來越大,你們可以注意了。”
“好的。”顧子夕點了點頭。
“至於咖啡,孕前沒有影響,孕後肯定有影響,孕婦身體的清除能力隨着懷孕會降低,咖啡因無法代謝乾淨,而被胎盤吸收,影響胎兒發育,導至胎兒體重過輕等問題。所以懷孕後,咖啡、茶葉等刺激性飲料,要全部戒掉……”醫生認真的說道。
“好。”顧子夕在手機備忘錄裡一一記下。
“吸菸對胎兒肯定有影響,但具體影響多少,目前醫學界還沒有文獻報道。在我們這裡,許諾孕齡女性都有吸菸史,我接到的案例來說,還好,大部分寶寶還是健康的。所以你和太太都不要太擔心,所以只要定期檢查,在22周左右,做一個四維彩超,就可以確定了。”醫生說到這個問題,表情顯得相對輕鬆,比起說到輸血的問題,顯然她認爲那個更重要。
“這樣我就放心了,她太年輕,前一個孩子各方面都有很好的照顧,所以這次很害怕。”顧子夕點了點頭,將醫生說的22周、四維彩超的建議仔細記了下來。
“太太煙齡兩週?”醫生突然問道。
“是的,剛剛學會的。”顧子夕認真說道。
“那她可不一定把煙的精華都吸進去了,說不定不是吸、只是燒呢。”醫生笑了笑說道:“所以不必擔心,你們都這麼年輕,孩子質量會很好的。寶寶現在開始發育大腦和視力,好好調理,都還來得及。
顧子夕一直懸着的心,這才放下了大半。
“我這裡給太太開一週的平臥靜養的單子,關於大量失血的情況,我需要再做一個血液指標檢測,需要的話,我會開一些營養針打兩天。如果只是輕微虛弱的話,食補即可。葉酸片我也給你們開着,現在可以開始吃了。”醫生快速的寫好了檢查的單子遞給顧子夕:“帶她去檢查吧,可以預見是個漂亮的寶寶。”
“謝謝。”顧子夕謝過醫生後,拿着單子走了出去。
“問過醫生了嗎?除了輸血過多外,其它的戒掉,現在都來得及。”季風迎面走上來。
“恩,差不多是這個意思,這是檢查的單子,我去看看她醒着沒有。”顧子夕點了點頭。
“問題不大,但是還是讓人擔心,萬一有個什麼……”季風和他一起往病房走去,邊走邊問道:“我是說萬一,你有什麼打算?”
顧子夕微微蹙眉,沉吟半晌說道:“沒有萬一。”
季風沉默着,直到快到病房門口,才停下腳步對顧子夕說道:“保持檢查,有情況,我們再商量。這種事情,有時候還是要面對現實。”
顧子夕沉着臉沒有答話,只是快速往病房走去。
季風沉沉嘆了口氣,他當真沒想到,許諾會在這個時候有孩子;他更沒想到,現實精明如顧子夕,居然會不管孩子的健康與否,執意留下。
只希望老天憐她,讓這個孩子健健康康、安安全全的長大。
“許言,我更願意相信,這一切都是上帝安排好的——它們帶走了你,然後送來了這個孩子,讓我們對生活,重新燃起希望。”季風靜靜的站在醫院的走廊,看着遠處的風動、雲動,心裡卻一片平靜。
病房裡,許諾的雙手搭在還平坦的小腹上,均勻的呼吸輕緩而平穩——這是許諾去世以來,她睡得是安穩的一次了。
或許這就是母親,再多的難過,也能自然的調整狀態,對孩子形成一種必須的保護。
顧子夕坐在牀邊,安靜的看着她沉睡的樣子——雖然迅速的消瘦讓她的臉上沒有了往日的潤與光彩,這難得的平靜,仍讓她看起來多了幾分溫柔。
第二節:媽媽,她的名字叫
在專訪記者來之前的半小時,顧子夕喊醒了許諾,幫她洗了臉後,把她抱到了軟椅上:“情緒不要激動。”
許諾斂着眸子,雙手交叉的放在小腹上,半晌之後,輕輕點了點頭。
顧子夕這才起身開門,讓記者和莫里安一起進來:“她身體不適,不要提有刺激性的問題。”
“您放心,我們的採訪專題稿是上頭審過的。”金髮碧眼的美女爽朗的說道。
“謝謝。”顧子夕點了點頭,將專訪記者和隨行的攝影記者讓了進來。
“MissXu,真遺憾在這裡見到你,不過你現在比舞臺上更漂亮。”專訪記者笑着與許諾打着招呼。
“臉色會不會太蒼白?會影響你們出刊效果嗎?”許諾微微笑了笑,洗掉妝容之後的素顏,有些掩不住的萎頓與虛弱。
“很好,展示臺的職業、頒獎禮的優雅、生活中的素顏都有了。正如顧先生所說,這次分到MissXu的專訪,我們真是太幸運了,我相信,沒有一組專訪組能如我們一般,拿到Missxu職業以外的信息。”專訪記者一臉真誠的說道。
“那麼,就開始吧,按你們的提綱來。”許諾淡淡點了點頭。
“OK。”專訪記者示意攝影記者先拍照,自己則迅速的拿出錄音筆、電腦,拉了病房的桌子坐了下來。
“MissXu介紹說,今年是二十四歲,以你的資歷,如何得到這次國際活動的創意機會?”
“市裡對這次的活動非常重視,借用Y視全國廣告竟標的平臺和機會,進行全方位評審後挑出合適的創意單位,再由這些創意單位的主創,組成臨時項目小組。而我之所以被市領導看中,是因爲在同一個年度裡,我有兩個主創作品進入Y視竟標名單。”
“哦,哪兩部作品?方便介紹一下嗎?”
“當然,只要貴刊不認爲我有作廣告之嫌就好。”許諾微微笑了笑,將卓雅的‘卓絲’系列、景園的‘去屑’系列,做了簡單的介紹。
“哦,難怪,這不僅是MissXu優秀,你們的政府也很有眼光哦。”
“當然。”
“請問MissXu,B市的創意案整個歷時多長時間?”
“半年。”
“在創意中,遇到的最大障礙是什麼?”
“對這個城市的瞭解不夠深入、對城市建設、對能量發展及運用的認識過於膚淺。”
“那你的解決方案是?”
“好在我們的機構非常完善,有專業的城市發展建設部門,他們對城市有着完整的規劃和設想,在他們的協助下,我對B市的認識更深入了。由於時間所限還有我個認識的侷限性,這個片子,只拍出了我們城市很小的一部分特色。”
“你個人對這個片子如何評價?對這次的獎項如何評價?”
“這個片子最大的優點是感性與理性的結合,我們兩個主創都是女性,創作風格偏細膩;我們能看到鋼筋水泥的城市裡,別人看不到的溫情。而缺點也依然是感性的成份過多,顯得理性不足。”
“至於這次的獎項,因爲我沒有看完兩天的全場,所以就不妄加評價了。而且,作爲創意人,我尊重所有觀衆、包括評委對這些片子專業和非專業的評價。”
“非專業怎麼解釋?”
“我們片子的受衆的主體,其實是非專業人士,一個得到受衆認可的創意,纔是真正成功的創意;否則再多的技巧,也只能淪爲專業化的失敗作品。”
“MissXu這麼年輕就有這樣的見解,實在讓人驚訝。MissXu這次的一鳴驚人,得到這個世界性的大獎,請問你以後的發展目標是什麼?”
“我……”許諾一下子愣住了,眸光不自覺的黯淡了下來——她的目標是什麼?
許言死後,她還有目標嗎?
“MissXu是否沒想到過會有這麼好的結果,所以沒想過以後的目標?”
“我希望通過這次展播和貴刊的影響,幫我找到媽媽。”許諾低聲說道,柔軟的語氣,與剛纔說起專業時侃侃而談的樣子,判若兩人。
“可以多給一些媽媽的信息嗎?或許真的會有這樣的奇蹟發生也不一定。”金髮碧眼的記者美女,聲音也放柔了下來。
“曾蔚然……”許諾輕聲說完後,緩緩閉上了眼睛。
金髮美女看着許諾半晌,她臉上的黯然與無助,讓人爲之動容。
某海濱城市,靠海別墅。
在聽見一襲黑衣的許諾那一連串的‘你知道嗎?’的時候,曾蔚然的心猛然的揪了起來,只覺得一陣沉悶的難受,
在看見她終於支撐不住,軟軟的倒在舞臺上時,曾蔚然再也坐不住的站了起來,緊咬着上脣,身體微微的顫抖着。
“喲,曾阿姨這是怎麼啦?”一個十八歲女孩,一臉譏諷的看着曾蔚然,尖銳的聲音裡滿透着幸災樂禍,看着曾蔚然異常的表情後,眼珠子不由得轉了幾轉,笑着問道:“難道,她的媽媽就是曾阿姨你?”
“不是。”曾蔚然只覺得身體一陣搖晃,看見舞臺上的許諾,已經被一個高大的男子抱走,她略略穩了穩心神,對女孩說道:“晴晴你慢慢看,我有些頭暈,先回房休息了。”
說着便急急的往樓上走去。
“哎呀,曾阿姨,我一個人在客廳好怕呀,你陪我麻。”看着曾蔚然倉皇離去的背影,女孩子笑得更張揚了:“曾阿姨,慢點兒走別摔着了,我怕我爸回來又怪我欺負你呢。”
謝晴晴將目光從屏幕上收回來,看着電視轉播已經換了一下個獎項,心裡不由得對剛纔的事情嘀咕起來——當下拿起電腦,在百度裡搜索‘許諾’‘許言’的信息。
“晴晴,今天怎麼這麼老實沒出去瘋?”謝琅走進門,看着一向喜歡熱鬧的女兒,正在看電視裡的一個城市宣傳片,不由得有些奇怪。
“我在看國際城市展播大賽。爸,我們國家的首都得了展播二等獎,這個創意真是棒及了,將城市的靈魂都拍出來了,我真不敢相信,這樣的片子居然是一個二十三歲的女子創意的,真是太讓人嫉妒了。”十八歲的女孩兒,一臉的頑劣,又一臉的探究。
“你好好兒學習,也可以做到的。”謝琅放下公文包,走到沙發裡坐下,寵溺的揉着女兒的頭:“曾阿姨呢?她沒有看嗎?”
“爸,你都多大年紀了?一回來就找老婆,膩味不膩味!”謝晴晴用力的撥開謝琅的手,一臉不悅的看着父親。
“你這丫頭怎麼說話的呢?家裡就你和曾阿姨兩個人,你就在這裡,我不問她問誰?”聽女兒這麼沒禮貌的話,謝琅的臉色一沉,語氣裡帶着惱意。
“那倒也是。”謝晴晴眼珠子轉了幾轉,態度突然間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爸,我曾阿姨今天可有點兒不對勁呢。”
“是不是你又作怪了?”謝琅算是十分了解這個精靈古怪、又不喜歡曾蔚然這個繼母的女兒。
“什麼呀。”謝晴晴主動的挨近了父親,拿起搖控器將畫面調到許諾領獎的時候,對父親說道:“我曾阿姨看到這個鏡頭,整個人立刻不好了。”
“我猜呀,這個MissXu的媽媽,是不是就是她呢?”謝晴晴眯起眼睛,一臉冷然的說道:“爸,我還真沒看出來,我曾阿姨可真有事業心啊,爲了當給咱們家當保母,那麼小的女兒都捨得扔。”
“不過呢,這事業倒也挺成功的,從保母升級爲主母,這犧牲也還算值得吧。”
“謝晴晴,你給我滾回房間去。”謝琅霍的站起來,朝着女兒怒聲吼道。
“嗨,房間我就不回了,我約了朋友喝酒,爸爸再見,你和曾阿姨去親熱吧,說不定呀,有你的安撫,這事兒她一會兒就忘了呢。”謝晴晴在看到父親舉起手掌時,一溜煙跑了出去,站在門口還大聲說道:“爸,恭喜您老又多了個女兒了。”
“這個臭丫頭,真是氣死我了。”謝琅氣得直跺腳,他在外面是受人尊敬的教授,在家裡,卻治不住自己的女兒,想想都覺得發惱。
“蔚然,怎麼回事,是不是晴晴又惹你生氣了?”謝琅走到站在窗邊發呆的曾蔚然身邊,體貼的問道。
“你回來了。”曾蔚然從窗外收回目光,眼神裡的黯然和慌張,一時間全收了起來。
“你別和晴晴一般見識,這孩子從小沒媽,野慣了。”謝琅伸手拍了拍曾蔚然的肩膀,目光裡不禁有些歉然。
“沒有,不關晴晴的事。”曾蔚然勉強笑了笑:“你該餓了吧,我去做晚飯。”
“今天你不舒服,就別做了,我們出去吃吧。”謝琅看着曾蔚然微笑着說道,只是他的眸子裡,也暗暗劃過一絲疑惑與思量。
“好啊。”曾蔚然點了點頭,與謝琅並肩往樓下走去。
“今天想吃什麼?”
“隨便。”
“聽說城東最近新開了一家料理館很不錯。”
“哦……”
曾蔚然心不在焉着,謝琅心裡的疑惑就更重了:“晴晴說,你今天在看國際城市展播賽,有沒有特別欣賞的片子?”
“哦……”曾蔚然輕應了一聲,猛然轉頭看向謝琅,沉聲問道:“晴晴還說什麼了?”
“她說你特別欣賞B市片子的主創,還說,那女孩和你有幾分相似。”謝琅的眸光微暗,沉聲說道。
曾蔚然沉默着,不辯解、也不承認。
第三節:許諾,還有勇氣生下他嗎
M國,醫院。
莫里安將專訪記者送走後,轉身看着顧子夕:“她,有孩子了?”
“恩,7周。”顧子夕點了點頭。
“7周……”莫里安低聲重複着,低聲問道:“醫生怎麼說?”
“胎兒一切正常,現在靜養就好。”顧子夕沉眸看了他一眼,低聲說道。
“那,你就多費心了。”莫里安點了點頭,目光越過顧子夕的肩膀看向許諾的病房,半晌之後,才淡然說道:“我去專訪組,最後確認一下稿子;明天還要去一下國內在這邊的記者站,瞭解一下發回去的媒體,然後再做一些安排。”
“謝謝。”顧子夕真誠的說道。
“只要她好,什麼都好。”莫里安輕輕嘆了口氣,轉身快步往外走去——腳步裡,是他爲她無悔付出的匆匆。
“我後悔了,我後悔了你知道嗎?”
“愛情其實是最沒用的東西,我們相愛,可那又怎麼樣?我們的婚姻充滿了變數、充滿了問題。”
“如果我選擇莫里安,一定不會是這樣。”
許諾那絕望又冷然的眼神,那麼清晰的出現在他的眼前,讓他心疼又心痛——許諾,你知不知道,我也會痛的。
許諾,我也痛到想放手。
許諾,我多感謝這個孩子這麼及時的到來,他告訴我:不能放少、不許放手。
他說:爸爸,你要抓緊媽媽的手。
顧子夕轉身,看着許諾病房的方向——自回答了記者的最後一個問題後,她便一直沉默着。
“還要做一些檢查,你看是下午做,還是明天再做。”顧子夕走進病房,看着一臉倦意的許諾問道。
“什麼檢查?”許諾慢慢睜開眼睛,有些慌張的看向顧子夕。
“常規的。”顧子夕將檢查單遞給許諾——她曾經經歷了一個人的十月懷胎,他知道她看得懂。
許諾伸手接過檢查單,仔細看着那些項目,白得透明的雙手,有着微微的抖動。半晌之後擡頭問顧子夕:“醫生怎麼說?”
“主要是失血和情緒穩定性的問題要控制,其它的都沒影響。”顧子夕輕聲說道。
“恩。”許諾輕輕應着,握着檢查單的手,不自覺的用着力。
“許諾,別擔心,這一次,我陪你。”顧子夕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緊握的力度裡,有讓人安心的力量。
“我還是要見醫生。”許諾輕聲說道。
“檢查完就見。”顧子夕看着她溫柔說道。
“現在幾點了?”許諾問道。
“4點。”顧子夕擡腕看了看時間對她說道。
“這三項,今天下午做,這兩項,明天早上做。”許諾將單子遞給顧子夕,低聲說道。
“好,你先躺會兒,我去安排一下。”顧子夕點了點頭,彎腰將她抱回到牀上,小心的幫她拉上被子後,看着她失神的眼睛,心裡的痛意依然明顯。
許諾一直睜着眼睛瞪着天花板,平靜的表面掩飾着心裡洶涌的害怕與掙扎——孩子,怎麼會有孩子了?
她這個樣子,怎麼能要孩子?
現在的她,就是一個沒有生命的布娃娃,除了有一口氣外,連一點兒生機也沒有,她要如何給這個孩子以生命?
抽菸、輸血、咖啡、奔跑,她沒有力氣和能力,來承擔這一切的後果——她努力了這麼多年、她掙扎了這麼多年,她真的累了、沒有力氣了……
“爲什麼,你要這個時候來?”許諾伸手撫着小腹,低低的自語着,內心深處,卻是濃濃的不捨——天知道,在此之前的一個月裡,她是多麼希望和顧子夕有個孩子:她想着,她挺着大肚子的時候,顧子夕一定會覺得滑稽可愛;她想着,寶寶胎動的時候,顧子夕一定會感覺到生命的奇妙;她想着,這一次生孩子,她要愛的人在身邊;她想着,這個寶寶,一定會有最快樂、最幸福的童年。
她想着……
可是,一切的幻滅,都來得那麼的突然、那麼的讓人猝不及防——站在展播臺上最容耀的時刻,許言進了手術室;站在手術室外最害怕的那一刻,他在搶救艾蜜兒;她和季風不惜一切代價再次切開許言的胸腔後,仍然留不住她的生命……
她覺得,自己所有的勇氣,都在那一天完部丟掉了。
“寶貝,媽媽不知道有沒有勇氣生下你。”許諾扶着牀慢慢的坐了起來,掀開被子,慢慢的走到窗邊——窗外綠色的枝椏迎風舞動着,那樣飽含着活力的翠綠,在陽光下漾起一股力量,將人心底的壓抑攪動得凌亂。
檢查是顧子夕用輪椅推着許諾去做的,所有的項目他都陪在她的身邊,細心溫柔得讓人心暖;而她除非必要,卻很少開口說話——沉默着心裡的猶豫與掙扎、沉默着對他溫柔的牴觸。
檢的結果是第三天出來的,讓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目前看來,胎兒一切的指標都很正常。
“我們的寶寶,都很好。”顧子夕微笑着看着許諾。
“我原來住的地方,有一本孕期日記,你幫我寄過來。”許諾輕聲說道。
顧子夕臉色微變,沉聲說道:“我沒有要現在就走。我會在這邊呆到你的靜養期結束,然後我們一起回家。”
“不好。”許諾輕輕搖了搖頭。
“爲什麼?”顧子夕的聲音不由得一陣沉啞。
“我心裡很亂,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許諾緊皺着眉頭,用力的搖了搖頭。
“國際新聞已經全面發佈;國內十大媒體,已在今天轉載M方媒體新聞;莫里安已經安排了每個省會級城市的主流媒體,進行專訪稿的全文轉發。”顧子夕的臉微微一冷,沉聲說道:“如果你母親要見你呢?”
許諾不由得微微一愣,猛然擡頭看他:“我……”
看見他憔悴的沉暗的模樣,她的心裡不由得微微一緊——有多久沒有好好看他了?那麼意義風發的他,竟也憔悴成這般模樣。
而她,對這樣的他依然心疼。
“許諾,我並不是要強迫你什麼,回去之後你見或不見我,我都依你。我卻不能再次讓你獨自面對懷孕的狀況;我也不想在自己當了兩次父親以後,還不知道老婆懷孕是什麼樣子。”顧子夕沉眸看着她,低沉的聲音裡,有些蕭瑟與悽然:“許諾,別讓我成爲一個笑話。”
許諾直直的看着他,許久之後,才慢慢說道:“我想在這邊呆一陣子。”
“許諾——”顧子夕只覺得無力。
“我現在心裡亂得很,我……”許諾輕輕閉了閉眼睛,眉頭又緊緊的皺成了一團,看起來似乎很難受的樣子。
顧子夕只得說道:“那先這樣,我先回去安排一下,過段時間過來接你。”
許諾只是緊咬着下脣,並沒有回答他。
“你休息吧,醫生說你這段時間要絕對靜臥。”顧子夕扶着她躺好後,轉身離開了病房。
站在醫院走廊的一端,顧子夕的腳下,已經扔了一地的菸蒂。
“季風,我先回去安排一下那邊新聞的事情,公司的事情也必須要回去處理了。許諾,就先交給你了。”顧子夕重重的吐了口菸圈,看着季風時,一臉的煩燥不安。
“你放心去吧,我陪她一段時間也好。”季風點了點頭。
“那就拜託你了。”顧子夕沉眸看着季風,冷聲說道:“我不管許言對你有什麼交待,你是姐夫,別忘了。”
“我記得。”季風輕扯嘴角,淡淡點頭。
“對不起,在這個時候說這樣的話題,但我希望我們之間,沒有任何誤會和猜忌。”顧子夕伸手揉了揉有些發疼的太陽穴,語氣略顯得煩燥。
“好。”季風只是輕聲應着,並不見任何情緒。
兩天後,莫里安和顧子夕同一時間離開了M國——莫里安乘班機飛往B市;顧子夕乘私人飛機飛往S市。
在顧子夕和莫里安離開的三天後,許諾也出了院,在許言最後時光住過的地方,她只覺得有股莫明的安心和溫暖——好象,許言就在她的身邊一樣。
“季風,我想出去走走。”許諾放下手中的漫畫書,擡頭看着坐在對面的季風說道。
自回到別墅後,便被季風禁了足,她已經在牀上足足躺了快半個月了——而且,每天都吃冰糖燕窩粥,她身上掉的肉,已經在這半個月裡,成功的補了回來。
正在低頭研究病歷的季風,擡頭看了她一眼——在這半個月的調養下,她整個人的氣色已經好了許多。
“好,我陪你出去走走。”季風放下手中的病歷,起身走到她的身邊,伸手扶着她站起來。
“我自己走路沒問題。”許諾微微笑了笑,伸手推開了季風的手。
“那最好。”季風點了點頭,轉身去隔壁房間拿了件外套在手裡,然後與她一起往外走去。
兩人並肩走在鋪着青磚的小路上,這是在許言住過來的一個月裡,季風和她每天都會走的路——一個月的時間,她卻已經不在他的身邊。
“季風,你夢到過許言嗎?”許諾輕聲問道。
“前陣子有,現在又好幾天沒夢到了。”季風低聲答道。
“我也是。”許諾點了點頭:“你夢到她是什麼樣子?”
“做飯的樣子、澆花的樣子、畫漫畫的樣子。”季風微微眯起了眼睛,眼前似乎晃動着許言熟悉的身影。
“多好呀。”許諾低低的輕嘆一聲,有些憂鬱的說道:“我夢到她的時候,她渾身是血。”
“許諾……”季風有些擔心的看向她。
“季風,你懂得夢嗎?知道許言想告訴我什麼嗎?”許諾沒有留意季風眼底的擔心,只是皺着眉頭,回憶夢裡許言的表情。
“許諾,你是不是不想要這個孩子?”季風突然問道。
“恩?”許諾一驚,一時間停下腳步站在那裡,看着季風半晌說不出話來。
“你的夢是血、是死亡,潛意識裡,你有這個想法——而能讓你有這個想法的,就只有這個孩子。”季風也停下了腳步,面色嚴肅的看着她。
“是這樣嗎……”許諾低聲自語着,卻也並沒有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