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10 讓我很累
“小姑娘,妥協是一門藝術,我們需要學會使用它。”方律師在走到許諾面前時,看着她慈愛的說道。
“謝謝方律師。”許諾微笑着點了點頭,抱着資料袋跟方律師一起走到門口。
“你既然說謝謝,就說明你根本沒聽進去。”方律師看着她笑了笑,認真的說道:“不過,人在年輕的時候多經歷一些,也是好事。”
“但是你要知道,我們每個人都應該有敬畏之心——對權威、對專業、對法律、還有就是對一份認真的感情。”方律師看着許諾,似一個智慧的長者一樣,看着她在感情裡掙扎煎熬,然後告訴她:這是一種經歷,無論好壞,都要感謝。
“是,我會的。”許諾看着方律師點了點頭,餘光看了一眼正走過來的顧子夕,低聲說道:“對於方律師說的敬畏之心,我一直都有。對他,我一直是感謝的。”
“你們小兩口好好聊聊吧,我老頭子就先走了。”方律師見顧子夕走過來,微微一笑,轉身大步離去。
…………
“方律師是個很有正義感的人,他是有感而發,不是故意拿你的背景說事。”顧子夕看着許諾輕聲說道——他指是的剛纔在庭上,方律師說她是孤兒的事。
“我知道。”許諾的眼圈微紅,眸光轉向外面,雖然被人同情並不是一件讓人舒服的事,但她還是感謝他的伸張正義。
兩人在吵架過後,第一次平靜的走在一起——平靜得有些客氣、禮貌裡帶着疏離,讓顧子夕心裡一陣壓抑的難受。
“怎麼才幾天,就瘦了這麼多。梓諾問我,你是不是在減肥。”站在法院門口,顧子夕輕輕拉過她的手放掌心,慢慢的包裹起來,眸底涌動着濃郁的思念。
許諾低頭,看着被他包裹着自己手的大手,不似那夜的冰涼,乾燥的溫暖有種讓人安心的力量。
“你……”許諾擡頭看他,微微張了張嘴,又將話嚥了下去——擔心的話還是不要說了,任何時候他都比自己能照顧好自己、任何時候也都不會被困難所打倒。
“這兩天有些忙,過兩天我去看他。”許諾將手從他的手心慢慢抽出來,擡頭看着他淡淡說道。
顧子夕看着自己被放空的手半晌,在心裡沉沉的嘆了口氣,擡頭看着她低聲說道:“什麼時候給我一些時間,聽我把事情說清楚。”
許諾微微一愣,看着他呆了呆,許久之後勉強扯了扯嘴角,聲音乾澀的說道:“其實,沒那麼重要。”
“什麼意思?”顧子夕伸手用力握住她的肩膀,低低的吼道。
“顧子夕,我們不合適,有沒有那些事情,我們都不可能在一起了。所以……所以我們分手吧。”許諾看着他,平靜的說道。
“連解釋都不聽,就判我出局?”顧子夕看着她恨恨的說道。
“是我判自己出局。”許諾被他抵在牆角,神色悽然,卻仍倔強
“我不許!”顧子夕低吼一聲,俯頭狠狠的吻住了她——這個小女人,心臟是石頭做的嗎?看不出他的難過、看不出他的努力嗎。
他用力的吻着她,那樣輾轉的力度,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感覺到她還在身邊;他的舌用力的勾住她的躲閃與慌張,強勢的糾纏着她應和自己的節奏——感情是兩個人的事,怎麼能由她一個人說了算?
當然不能。
顧子夕的吻,霸道而絕然,讓許諾連呼吸都無力——她想,她是真的愛他的,兩人之間經歷了這麼多事,他的一個擁抱、一個吻,她卻仍然無法抵抗。
不禁意間,她又淚流了滿面——連她自己都不清楚,是在哭自己的沒用?還是在哭兩人的相遇從來沒有對過?
“不哭,不哭。”顧子夕放緩了吻她的力道,溫柔而慌亂的低語着:“許諾,原諒我的糊塗,沒有認出你來。”
“許諾,以後我不會再讓你哭了,我們合好吧。”
“顧子夕,我和你說,我們分手了,你不要再來惹我了。”許諾哭着,低吼出分手的話,雙手卻緊緊摟着他的腰,將臉緊緊的貼在他的胸前——是那樣的依戀、那樣的不捨。
她想,在愛情這條路上,她真的不夠勇敢;她想,二十三歲的她,已經學會了不做夢;從小到大,她看到太多的人情冷暖——那些經歷,讓她如野草般堅韌的長大,也讓她的心變得堅硬無比。
“顧子夕,謝謝你,曾經給我一段比幻想還要美好的愛情,這已經超過我的期許了,謝謝!”許諾用雙手抵在他的胸口,拉開一些兩個人的距離後,深深吸了口氣,擡頭看着顧子夕說道——嘴角決然的笑意,讓人只覺心酸。
“如果說,我不同意呢?”顧子夕冷冷的看着她。
“不關我的事。”許諾眸光微轉,將要流出來的眼淚硬生生的逼了回去,看着顧子夕勉強的笑着:“顧子夕,咱們好說好散,分手還是朋友多好。”
“再說,我還是你兒子的媽呢,以後見面機會多的是,你這樣子,咱們再見面,可多尷尬呀。”
“顧子夕……”
“你給我閉嘴!”顧子夕看着她低聲吼道。
“那、我先走了。”許諾咬了咬脣,從他的臂下鑽了出去。
“許諾——”顧子夕伸手拉住她。
“顧子夕,別爲難我。”許諾轉過頭,眼圈紅紅的看着他。
“愛你,是爲難你嗎?”顧子夕的聲音一片失望。
“是。”許諾點了點頭,冷聲說道:“我只是個世俗的女子,只想要一份平靜的生活。你這樣的身份,我高攀不起;和你在一起,我很累。”
顧子夕沉沉的看着她,拉着她的手慢慢的鬆開——她漠然的眼神、她冷冷的近似控訴的聲音,到底還是傷到他了。
他愛她,他也傷了她,他想用盡切的辦法來彌補——可他也不過是個有血有肉的凡俗的男人:這樣的冷、這樣的控訴,讓他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是那麼的多餘。
“我知道了,你走吧。”當顧子夕的手完全鬆開,他的聲音是那樣的沉重而無力——如果用愛也不能留下她,他還能做什麼?
“謝謝。”許諾的聲音微微一梗,抱着文件袋的手下意識的緊了又緊,片刻之後,便大步的往前走去。
“你還是梓諾的媽媽,記得去看他。”顧子夕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如她所願的——以一個父親的身份對一個母親在說話。
“謝謝。”許諾的腳步微微頓了頓,便又繼續往前走去,凌亂的步子,將她心底的慌亂泄漏無餘。
看着她慌張的背影,顧子夕的眸了沉了再沉,直到她的背影在轉角處消失不見,他才慢慢的轉過身,緩緩的往停車場走去——步子緩慢卻沉靜,似乎在說了分手後,不捨的只有她……
…………
當愛情來臨的時候
誰也想是天長地久
你的眼眸帶一點溫柔
閉上眼是否不再擁有
當分手來臨的時候
誰也可以找一個理由
那道傷口痛過以後
眼淚一滴一滴地往下流
我應該習慣
沒有你在身邊那些孤單
也應該忘記
那些牽絆和遺憾
那一句情話
是你最後最傷我的話
也是上天對我的懲罰
算了吧
…………
“爹地,你說過不喝酒的。”
“就這一次好不好,爹地心裡難受。”
“爹地,喝酒會頭疼的,我幫你揉揉吧。”
“顧梓諾,你是爹地的寶貝。”
“爹地也是顧梓諾的寶貝。”
“爹地和許諾分手了。”
“分手的意思,就是不做朋友,也不結婚了嗎?”
“恩。”
“爹地因爲這個很難過是嗎?”
“不知道。”
“……”
“顧梓諾,女人是種很麻煩的動物。”
“你是在說我媽咪嗎?”
“……”
“小張老師不麻煩。”
“恩……”
…………
“許諾,我爹地喝醉了。”
“在家裡嗎?”
“在花房裡睡覺,我都弄不動他。”
“你去房間拿個毯子給他蓋上,再把花房的窗子關上就好了。”
“許諾,你過來幫我吧。”
“……現在沒車了呢,晚上也打不到車。”
“哦……許諾……”
“顧梓諾,天好晚了,你該睡了。”
“許諾,你不要和我爹地分手好不好?他很傷心。”
“……”
“許諾,我以後不生你的氣,好不好?”
“……”
“許諾,我同意你和我爹地生小妹妹,好不好?”
“……”
“許諾……”
“顧梓諾,好好兒陪你爹地,我要掛了。”
“你不同意嗎?”
“顧梓諾,記得我和你說過的話,我們每個人對自己的情緒負責,你爹地是個很歷害的人,很快就會好的,你不用擔心。”
“那你呢,你也很快就會好嗎?”
“……是的。”
“許諾……”
“顧梓諾,聽話,去睡覺。”
“好吧,許諾晚安。”
“晚安。”
…………
放下電話,卻再也睡不着。
“那你呢,你也很快就會好嗎?”
許諾,你會好嗎?
如果會,那會是多久以後?
……第二節:分手。並不快樂……
一週後。
“這是許小姐修改過後的計劃書,我認爲可操作性大大的提高了。”在顧子夕的辦公室,黃憲將計劃書一頁一頁的放給他看。
PPT的紅黃藍三色模版、鎖定的版面Logo、輕緩的小提琴背景音樂,都是許諾習慣的格式,讓顧子夕注視良久,心裡某處的想念,是日漸熟悉疼痛。
“顧總?”黃憲疑惑的看着他。
“恩,我看看。”顧子夕點了點頭,繼續聽黃憲對計劃的解說,未來業務的預期。
原本只是想有個機會讓許諾安心的留在這坐城市,也讓許諾能不再爲生活而奔波,並沒有太過深入的去考究其中的可行性與盈利能力。
而她卻是個認真的人。
爲這個計劃花了大量的時間、做了大量的功夫,包括業務模式、盈利點、工作流程,都有詳細的分析和建議。
“如果你拿這個計劃書,隨便去找一家投資人,他們會怎樣?”顧子夕微眯着眼睛,微笑着看着黃憲。
“他們已經想要介入投資了!”黃憲哈哈的笑了起來。
“所以我們得加快速度,考證的事情點到爲止,關鍵在於行動力。”顧了夕點了點頭,看着黃憲時,眸子裡有着隱隱的驕傲:“和她和合作,你可以放心。”
“當然。”黃憲用力的點了點頭,對顧子夕說道:“你這是找到寶了,小心看好別丟了。”
“恩。”顧子夕微微苦笑。
“她說想見一下投資人,你看……”黃憲對他們之間的事情大約有些瞭解,有些爲難的看着他。
“還是不見了,怕把她嚇走了。”顧子夕輕輕搖了搖頭:“按你之前的說詞,找個朋友去見她吧。”
“好。”黃憲點了點頭,收好文件後,便告辭了。
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玻璃前,顧子夕的眸子深邃而幽暗——或者,五年前就已經習慣了在這樣的寂寞裡思念,所以重新回到這種狀態,竟沒有太多的不適應。
而比五年前更好的,是她還在這座城市、是他隨時都能知道她的消息、是在偶爾的時候,他還能看到她。
是不是,兩個人可以一直這樣下去?
許諾,愛我很累,可是要讓愛變得不愛,是不是會更累、更難?
…………
‘雲鼎’公司,黃憲辦公室。
“不方便見面?”許諾不由得微微皺了皺眉頭。
“他的投資和家族企業的業務有些衝突,所以不方便出面。但對我們這份計劃書非常滿意,希望我們能儘快拉開業務。”黃憲沒有如顧子夕所說,隨便找個人和許諾見面。
他希望在合適的時候,這兩個人能碰面——以他的經驗來看,這兩個人之間,不可能就這麼斷了。
“也好,其實也沒什麼,有人願意拿錢來做這件事總是好事,再說,有黃總的把關,我也沒什麼不放心的。”許諾點了點頭,對黃憲說道:“辦註冊、找辦公室、辦公室裝修這些事,我還真做不來。結構和內部管理的事兒我就不操心了。”
“你給我的那個案子我先在家裡開始。明天我會做一個進度表給您和客戶,如果有需要一起過去拜訪的,我和你聯繫。”
“好,那我們就開幹了。”黃憲站起來,伸出手出許諾重重的握了一下,與她邊往外走邊說道:“公司註冊、辦公室選地和裝修,一週之內可以搞定。員工招募什麼的,按我們計劃書裡的組織結構,我們一步一步的來。”
“謝謝黃總,合作愉快!”許諾與黃憲一起下了電梯後,在寫字樓門口與黃憲揮手道別。
微眯着眼睛,走在十月的陽光裡,許諾只覺得淡淡的暖意融滿了全身。似乎一個全新的開始,能讓人將過去更快的忘掉。
“你好,我是許諾。”
“房子可以入住了是嗎。”
“好的,麻煩幫我叫一輛搬家車,小麪包就可以了,我東西少。”
“好的,我等你電話,謝謝你。”
一切都很好,託中介找的新的住處也確定了下來,房東不錯,連衛生都做好了,然後通知她可以入住了。
一切都很好,許諾,加油!
…………
晚上,做完進度表發給黃憲和客戶後,許諾準備開始打包,肚子餓得有些發疼了,才記起自己還沒吃晚飯呢。
拉開冰箱,裡面連泡麪也沒有了。
許諾輕輕嘆了口氣——看來不得不下樓了。
拿了零錢、穿着拖鞋和家居服,許諾連手機都沒拿就下樓了。
“老闆,兩碗泡麪。”許諾邊數着零錢,邊對小賣部的老闆說道。
“許諾?”謝寶儀看着許諾,一臉的驚奇。
“謝秘書、哦,應該是謝總監,你才下班呢?”許諾邊接過老闆遞過來的泡麪,邊問道。
“你晚上就吃這個?”謝寶儀看着和平時印象完全不同的許諾——家居、憔悴、容易走神的樣子,與辦公室那個時尚靚麗、滿身陽光與青春氣息的女孩,有着天差地別的不同。
“是啊。”許諾付了錢後,抱着兩盒泡麪,向謝寶儀輕輕點了點頭:“我先上去了。”
“再、再見。”謝寶儀轉身看着她淡然的背影,心裡不免也有種淡淡的酸楚情緒泛了上來——從認識到現在,短短半年的時間,那個意氣風發、犀利逼人的女孩,竟變得如此的沉寂。
愛情,果真傷人。
是否,他不接受自己的感情,未償不是一件好事:與其得到再失去的痛,不如不得到的苦。
…………
許諾回到家裡,燒水泡了一碗麪,搬膝坐在飄窗上,吃着吃着,卻突然的傷感起來——想起剛搬來的時候,他那麼大的個子,就這樣直矗的塞進來,讓整個房間顯得擁擠不堪;
想起顧梓諾過來的時候,瞥着肉嘟嘟的小嘴說她這裡太小了的時候,卻又喜歡的霸佔了她的半個衣櫃;
“顧子夕,我們之間如此的不同,怎麼那時候我就鬼迷心竅了呢。”
“顧梓諾,顧子夕是個不錯的爸爸,所以,你以後也不要怪媽媽不要你,好不好?”
許諾想一回、嘆一口氣、再吃一口面,半天也沒吃了一半去。
…………
“許諾,不是說今天要過來的嗎?”許言的電話突然打過來,嚇了許諾一跳。
“哦,一忙就忘了。”許諾忙解釋道。
“那你吃了晚飯沒有?”許言擔心的問道。
“……”許諾看着碗裡的泡麪,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說辭。
“就知道你沒吃,我讓季風送過來了,他出門十五分鐘了,應該就快到了。”許言輕輕擔了口氣,語氣裡帶着責怪的意思。
“哦,我知道了。”許諾的心裡微微一暖,低聲答道。
“和搬家公司約的是幾點?”
“9點半,那個時間過了上班高峰期,應該不堵。”
“行李收拾了嗎?”
“正在收拾。”
“一會兒你吃東西,讓季風幫你收拾打包。”
“好。”
“他該到了,我先掛了。”
“好。”
掛了許言的電話,許諾低頭看着碗裡的泡麪,突然咧開嘴孩子氣的說道:“泡麪,我姐姐送好吃的來了,再見。”
然後站起來將泡麪扔進了廚房的垃圾桶。
…………
“季風,不好意思,讓你大晚上還跑一趟。”許諾吃着冒着熱氣的飯菜,低落的情緒一下子好了起來——有時候好心情真的很簡單,一頓熱飯菜而已。
“還知道不好意思呢,就不知道把自己照顧好,別總讓許言擔心。”季風瞪了她一眼,看她扔得滿地的紙箱、還有滿牀的衣服圖書,不禁直搖頭:“我幫你整理吧。”
“算了算了,你整理的我到時候要用都找不到東西,我吃完自己來。”許諾忙伸出腳攔住了他。
“明天約的搬家公司幾點?”季風也不勉強,直接在書桌旁坐了下來。
“9點半,剛纔許言問過了。”許諾邊吃邊說道:“你們兩個可別來,你也看到了,我就這麼點兒東西,搬過去後,馬上要去客戶那裡溝通案子的進度,沒時間理會你們的。”
“我明天正好休息,過來送你吧,許言我就讓她不要過來算了。”季風點了點頭,擡腕看了看時間,對許諾說道:“我先走了,明天早上等我過來再走。”
“季風,我看許言的狀態好象不太好呢?”許諾看着季風,突然問道。
季風的眸光微沉,想了想說道:“從用藥的情況來說,不算差,都控制在反應值以內。但從她自己的身體來說,腎功能被破壞後的反應更明顯。”
“不是說兩年到五年嗎?這才半年呢?”季風說的情況,許諾當然明白,只是在沒有選擇另一個方案時,心裡不免仍存僥倖——如果不換呢,會不會更好一些?
“兩年到五年,是指腎功能發展到要做透晰的地步。以許言現在的情況,大約三年以後纔會到惡化的程度,這個情況,在歷史病例的數據裡算好的。”季風看着許諾,輕聲說道:
“但我們不可能等到那時候,若等到那時候,另一隻腎也會在負擔增加的情況下迅速的壞掉,當腎沒有足夠的能力進行藥物解析的時候,藥物的毒排不出去,積聚在體內,整個人就會跨掉。”
許諾低着頭,想了想對季風說道:“季風,我看有心臟移植的病例中,在過了五年沒有明顯的排異反應後,就把排異藥物給停掉。你看許言的排異反應指標,有多大的可能?”
“之前的排異藥效果差一些,在服用的同時,她仍會感覺到心悸、心慌、偶爾的漏掉,雖然都堅持過來了,若不服排異藥,情況只會更快。”
“現在的藥效更好,雖然腎的負擔增加了,但心臟的狀態明顯好了,這半年來,心率、心速、心肌的自主反應越來越好。”
“所以,如果能堅持服用這個藥三四年時間,很有可能終身擺脫掉藥物。”
“三四年?現在才半年,已經又腫又虛了。”許諾沉聲低嘆,忍着眼底的眼淚,帶着哭音說道:“如果我們這次能堅持一年半,換上腎後再堅持一年半,只要她能再挺過兩次手術,就好了。”
“是啊。”季風轉過頭,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眼中強忍的淚——一年半?爲了不讓另一隻腎受損,這一次最多隻能堅持一年;兩次手術?正常人都不一定能捱得過去,何況她?
只是,他們都在走一步看一步、他們都在用那個最好的希望撐着一股信念堅持下去、他們都寄希望於醫學的快速發展,能出現一處更好的解決方案——
他們其實都不知道未來會怎麼樣。
“季風,別擔心,許言一定行的。”許諾伸手擦了眼淚,從飄窗上站起來,看着季風笑笑說道:“你不知道,12歲那年,那麼高大的馬把她踩在地上,我揹她到醫院,都說她活不了,最後還不是活下來了?”
“換心臟那次,心臟停跳了好久呢,醫生都下病危通知單了,後來還不是活過來了。”
“她的命大着呢,就是有時候愛嚇人。所以我不擔心。”
“我是醫生,我知道她行的,所以我也不擔心,不過,你還是不要讓她太操心纔好。你這次和顧子夕的事,讓她難過了很久。”季風點了點頭,伸手拍了拍許諾的肩,柔聲說道:“照顧好自己。”
“以後不會了,你讓她放心。”許諾用力的點了點頭。
“我先走了,我就和她說,你的行李我都打包好了啊,別給我說穿了。”季風衝着她笑笑,看着她吃了一半的飯,心裡低低的嘆息着,轉身往外走去。
…………
看着窗外,夜涼如水,許諾抱膝坐在飄窗上,靜靜的發着呆。
我的小時候
吵鬧任性的時侯
我的外婆總會唱歌哄我
夏天的午後
姥姥的歌安慰我
那首歌好像這樣唱的
天黑黑欲落雨
天黑黑黑黑
……
無意識的輕哼着歌,整個人蜷在飄窗上慢慢睡去。
……第三節:搬家。最普通、最世俗的許諾……
第二天上午。
“這些是衣服,隨便放,沒關係。”
“這幾箱是書,有些重,一箱一箱的搬吧。”
“這箱小心些,是打印機,不能摔的,我都寫清楚了啊,師傅麻煩上點兒心吧。”
一條揹帶牛仔褲、一雙黑色板鞋,頭髮高高的束起成馬尾,肩上常用的超大隨身包,輕爽而利落——若不是眼下重重的黑眼圈,誰都會以爲她還是以前那個一身明媚的少女。
“季風啊,你到了沒有?我都要裝完箱了。”
“唉呀,你這麼笨,你就說來過了不就得了,非得真的跑一趟。”
“好了好了……唉,師傅,那個是垃圾要扔的,不用搬上去……我說季風,你能不能別給我添亂。”
“我真的不等你了,我拍兩張照片發給你,你回去向我姐交差吧。”
許諾笑着掛了電話,對着小麪包拍了兩張照片,快速的發給了季風,然後甩了甩肩上的大包,拉開面包車的副駕駛便坐了上去。
“師傅,開車。”
“姑娘搬家,就這麼點兒東西,找個朋友幫忙就成了。”
“朋友哪兒有你們專業啊!”
“那到是,花點兒錢比欠人情好。”
“師傅說得是。”
……
“顧總?”謝寶儀看着顧子夕陰沉的臉,怯怯的喊道。
“你上去拿資料吧,快到約的時間了。”顧子夕淡淡的說道。
“好的。”謝寶儀點了點頭,快速往樓棟裡跑去。
而顧子夕看着許諾輕快的身影利落的爬上那輛髒得看都沒辦法看的搬家車,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許諾,這就是你要的生活?
許諾,就爲了這樣的差異,我們就一定要分開嗎?
…………
當謝寶儀以最快的速度拿了資料下來時,卻沒看到顧子夕的身影——難道是追過去了?
好吧,我自己去。
謝寶儀一時之間,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滋味。
…………
“師傅,你們這就不對了,哪兒有搬家不負責搬進門的?”
“姑娘你看這合同,寫得清清楚楚的,搬到門口,這門口就是指門棟門口。”
“你們這是欺詐,打電話明明說好了的。”
“姑娘你不滿意就投訴吧,反正我們負責幫你把東西從那個小區移到這個小區,任務就完成了。”
“我當然要投訴,你們太過份了,哪兒有這樣做事的。”
“你要再加我們500塊,我們就幫你搬進去。”
“價錢是事先談好的,我憑什麼再加,你們這樣還不如去搶錢呢。”
“那就算了,姑娘你這東西也不多,就自個兒搬吧。”
“喂、喂……”
“喂,你們回來,我加錢還不成嗎!”
許諾邊揉着有些發酸的腰,邊無奈的喊着。
“姑娘不是我們坑你,這是公司的規矩,我們做也是白做。”搬家的工人聽見許諾喊,便又調轉頭來。
“300怎麼樣,多了我真自己搬了。”許諾霸氣的講着價。
“300不能幹,看你一個姑娘家,這樣,我們各讓一步,400吧。”工頭有些不奈起來。
“400太貴了,350,說好了350,來吧來吧,我陪你們一起搬。”許諾拿出350的現金塞到那工頭的手裡,彎下腰率先搬起一個箱子。
“姑娘你真是太能講價了,我算是服了你了。”那工頭搖了搖頭,招呼着工人幫許諾將東西全搬進了電梯,直至幫她搬到房間裡面。
……
顧子夕坐在車裡,一直看着她和工人發火、講理、講價,哪一種模樣的她,都是陌生的,是他無論在生活中、還是在工作中,都未曾見過的。
許諾,原來,工作之外,你是這樣生活的?
許諾,是不是,這就是你堅持要分手的原因?是不是,你覺得我會看不起這樣的你?是不是,你會認爲我們之間因着這些差異,會有更多的矛盾?是不是覺得,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爲你不夠好?
所以你連解釋也不要,就將你的誤會合理化;所以你連機會也不會,就堅持認爲我們不會有未來?
…………
“顧總,會議快開始了,能趕過來嗎?”電話是謝寶儀打過來的。
“恩,我20分鐘就到。”顧子夕接了電話後,從樓道里收回目光,調轉方向,快速往談判的大樓開去。
至於許諾的堅持,他似乎有些明白、也似乎並不明白;他從不看重的問題,爲什麼在她那裡會成了很重要的事情。
他想着,如果沒有鐘意曾留在襯衣上的吻痕、如果沒有創意案失竅的誤會,他們還是有機會的。
…………
接下來的日子,兩個人少有交集。
顧子夕忙於應對來自於市工商局的壓力,全力應付工商稅務各方面的檢查;許諾則忙於手上新的創意案子。
……第四節:醉酒。如果可以一直醉着……
半個月後,半山大酒店。
“各位領導今天點到爲止,後面還有節目。”包間裡,顧子夕正招待着又一批工商所來找茬的人——所幸的是,他顧子夕做生意雖然不擇手段,可從來不觸犯法律,也從來不偷稅漏稅。
他當然知道,半個月來三次檢查的,不過是因爲鄔倩倩官司的事——民不與官鬥,商也不與官鬥,所以生意場上,只要不觸犯到他的底限,他都是能忍則忍。
“顧總,不是我說你,兄弟這個月都來三趟了,這酒我也不想喝、這節目我也不想玩兒,可是上頭有命令,我總得下來不是。”那官員看着顧子夕不僅喝得爽快,給紅包也爽快,幾分酒意後,便也忍不住泄了底。
“我們很願意接受市領導的督促,有時間儘量來坐。”顧子夕端起酒杯又敬了一杯後,對那人說道:“不過我們企業是有名的遵紀守法,兄弟這次次過來,也拿不到上頭要的東西,怕也是不好交差吧。”
“唉,是呀,否則怎麼一次又一次的來呢。”那人搖了搖頭,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兄弟看這樣行不行,你把上頭的帳號、或者家裡地址什麼的給我一個,我也去打點打點,上頭對顧氏看順眼了,兄弟的日子也好過些。”顧子夕斂着眼眸,笑得一臉的真誠。
“顧總你真是上道,兄弟正是這個意思,可沒辦法開口,你說我這話要是坐實了,可就是唆使那個啥了。”那人連連點頭,找服務員拿了紙和筆,用左手,將鄔局長的電話、家庭住址寫給了顧子夕。
“兄弟放心,這事兒能成,我一定好好兒感謝;這事兒不成,兄弟你有時間就來坐坐。”顧子夕眸光微閃,心裡不禁暗歎這些人的謹慎小心。
“不用不用、搞定就行。我家的女人在催呢,今天的節目就不去了,我先走了。”那人笑着接過顧子夕自酒杯下塞過去的信封后,拿了包起身就要走。
“小丁,送王科。”顧子夕忙起身,喊了旁邊包間的司機送人。
一直在旁邊沒怎麼說話的林曉宇向顧子夕點了點頭,顧子夕這才放心的坐了下來——對付這些人,明的暗的、金錢手段,都得使上,否則哪天被他們陰了,連哭都沒地方。
“曉宇,你去結帳,然後開我的車送我回去。”精神鬆泄下來的顧子夕,軟軟的靠進了沙發裡,對林曉宇說道。
“好的,我這就去。”林曉宇忙點了點頭,快速往外走去。
…………
另一個包間裡,許諾正陪着這次創意方案的客戶一起吃飯。
“許小姐,這次的合作非常愉快,我們公司以後的創意全部交給你們工作室來做。希望我們後期合作愉快。”客戶公司的總經理和創意總監一起,端着酒杯敬許諾。
“貴公司將案子交給我們,做到客戶滿意是我們的責任,兩位實在是太客氣了。”許諾端起酒杯輕抿了一口。
“許小姐喝這點兒可不行,這要籤多大單、就要喝多少酒,呵呵。”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許小姐真是爽快。”
“感謝兩位老總對我們工作室的信任,相信我們以後的合作會非常愉快。”
“當然當然,小許呀,以後有時間多去我們公司坐坐,對公司文化和氣質更深入的瞭解,才能將創意做得更好。”
“是的,當然,我會的,我再敬兩位老總一杯。”
一頓酒喝下來,也算是賓主盡歡,這家公司的老總和創意總監倒也沒別的意思,只是有這個酒桌上勸酒的習慣,加上生意場上習慣了逗女孩子,所以也就讓許諾多喝了些。
而許諾惦量着自己的酒量,在能應付的情況下,也儘量的不潑對方的面子。
所以在送走客戶後,許諾覺得自己還算清醒,結了帳後,便拿了包慢慢往外走去,只是被風一吹,整個酒意上涌,不得不蹲在旁邊吐了起來。
…………
“顧總?”林曉宇見顧子夕突然站着不動,不由得嚇了一跳。
“幫我訂間房。”顧子夕看着蹲在路邊吐得一塌糊塗的許諾,臉色陰沉得能滴出墨來。
“好的,我這就去。”林曉宇點了點頭,快速的往裡跑去。
顧子夕伸手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大步走到許諾的身邊,一把將她扯了起來:“陪誰喝酒了?”
“顧子夕?”許諾伸手擦了嘴,見是顧子夕,不由得愣了一下。
“告訴我,陪誰喝酒了?”顧子夕伸手攬住她的腰,將頭低在她的額間,滿臉痛苦的說道:“許諾,別這樣看着我,我是心疼你,不是在怪你。”
顧子夕輕嘆一聲,也不管她吐得有多噁心,用手托起她的下巴,便沉沉的吻了上去——清醒時候的他沒辦法在她一次又一次的拒絕後還求她留下;可酒醉後的他,在見到她的這一刻,洶涌而來的思念卻再也無法壓抑。
“許諾,如果說思念是一種病,我想我一定病入膏肓了。”
“許諾,別說你不信,我自己也不信。”
“許諾,別拒絕我……”
他的吻霸道而深邃,裡面夾雜着的是滿滿的思念與壓抑的痛苦。
被風吹過後,頭疼得一塌糊塗的許諾,除了順承着他之外,也爲這樣的他而心疼着。
……
“顧總,房間訂好了,501號房。”林曉宇拿着門卡跑出來,看見顧子夕熱烈而失控的樣子,臉不由得刷的一下就紅了。
顧子夕和許諾不由得同時身體一震,片刻之後,顧子夕接過林曉宇遞過來的房卡,抱着許諾大步往酒店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