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房內,賽夫人端坐蒲團上,正對一張低矮小方桌,桌上一盞小香爐正青煙繚繞,一支青瓷茶壺還冒着熱氣,兩杯茶分列方桌兩側,杯下兩張方巾隔熱,整個陳列細緻且一絲不苟。
“夏先生?”賽夫人詫異地看着夏商。
夏商卻沒把注意力放在賽夫人身上,看了看茶桌擺設,又看了看屋內,一眼過去並未看到他人。
夏商將要說什麼,身側忽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相公。”
夏商一回頭,果見秦懷柔就在自己面前,一身樸素的白衣,簡單地盤着頭髮,沒有絲毫裝飾,但那驚喜交加的眼神裡透着濃濃的味道,看着還是那般漂亮。
賽夫人在屋內,並未見到秦懷柔,只見夏商在門前呆愣片刻,心思便從一開始的詫異轉爲小小的驚喜,正待開口多說兩句,卻見夏商挪開了腳步。
“不好意思,賽夫人,我走錯屋了。”
簡單的一番話後,夏商主動將賽夫人的禪房門關上,將賽夫人已到嘴邊的話硬生生卡在了喉嚨裡。
賽夫人情緒淡淡,苦笑着搖了搖頭,舉杯抿了口茶。
“那小子你也認識?”
房中,一個蒼老且渾厚的聲音淡淡飄來。
一個聲影淡淡地站立在禪房不顯眼的角落裡,直到門關了過後才緩緩走出,顯然是不想讓人知道自己在此。
當此人走出角落,重新落座茶錢,若夏商看到必然會大吃一驚。
和賽夫人同屋的竟是那日在柳莊,身份尊貴的老者,換而言之,就是當今皇上!
兩人似乎已聊了許久,相互間表情平靜,就這麼相對坐着,淡淡地說着話。
“陛下也認識?”
“是個精明人,卻是嫩了些。你是如何認識他的?”
“他是江南的先生,江南頑劣,尋常教書先生管教不得,唯有這個夏先生手段高明,讓江南服服帖帖的。”
“此子倒是有些胸懷,教江南可以。”
簡簡單單的對話後,兩人又陷入了沉默。
“許久未聽過你唱的小曲了,唱一次可好?”
……
夏商見了夫人,哪有心思管其他?
跟着秦懷柔去了她所在的禪房。
原來秦懷柔的禪房正挨着賽夫人所在的禪房,先前便是聽到屋外有人吵鬧,便尋着聲音出來一探究竟,哪想會是自己的相公?
正在禪房坐下,便聽隔壁房間傳來了淡淡的歌聲。
隔着牆,歌聲中唱的什麼聽不太清,卻聽得出歌者聲線極美,只有音調卻也是非常的享受。
不過,房中兩人皆無心閒談,夏商尚未開口,秦懷柔便搶先問:“相公,你怎麼就來了?”
“想你了唄。”
“沒個正經!”秦懷柔板着個臉,朝小月揮了揮手。
小丫頭趕緊過來倒茶。
秦懷柔接着問:“家中諸事可還順利?”
“順什麼順?沒了夫人,家中當然是亂作一團,不然也不會大老遠來請夫人回去主持家務呀!”
前一秒秦懷柔還真信了,後一秒便知是相公的戲言,無奈地搖搖頭:“相公,你來便來了,爲何要在屋外喧鬧,此爲佛門重地,叨擾了各位香客是不好的。”
夏商沒回答,不願細說這些,起身走到懷柔身側坐下,一手搭在對方香肩,一手則小心翼翼地捧起了對方的小手。
本是一雙光潔如玉的筍臂,今日一看,手心手背都多了些糙雜,不似以往那般柔滑了,撫摸起來還能感覺到一些些細小的口子。
夏商臉色變了,變得很難看。
秦懷柔起先還被相公的溫柔所嬌羞,忽見相公表情不善,便知相公心事,不由得心中憂慮,像要把手抽回。
夏商哪能放手,將夫人的手抓得更緊了。
後又將褲腳推到大腿,看夫人的膝蓋。
果真是一片狼藉!
膝蓋上竟還有幹了的血塊!
“相公……相公我……我不是故意……故意不告訴你的。”秦懷柔嚇了一跳,以爲相公會因自己隱瞞求願的事而責怪自己。
卻不想夏商在看到夫人傷痕累累的膝蓋時整顆心都碎了。
那本該是比玉還要光潔的肌膚呀!如今卻烙下了滄桑的痕跡!
這一瞬,夏商鼻子特酸,酸得說不出話,酸得睜不開眼,酸得臉紅。
此刻,夏商所有的心思都在控制自己的情緒上,一動不動。
見相公如此,秦懷柔更急:“相公,對不起,妾身不說只是怕相公擔心,所以……所以……”
慌亂中,一個大大的擁抱忽如其來,一個並不算堅實胸膛卻把秦懷柔的嬌軀完全裝下了。
夏商抱着,抱得很輕柔,生怕自己的一絲絲用力唐突了懷中玉人。
指尖劃過髮絲,落在她的香肩上輕輕拍打着。
“我說過的,你負責貌美如花,我負責賺錢養家。我說的話,你是不是沒裝進心裡?”
“妾……”
“不用妾長妾短,以後我是你,你是我。”
“相公,妾身……”
“還說!以後我們之間就以你我相稱。”
“相公,有什麼不同嗎?”
“有!”
“妾……我不懂。”
“無需懂,我懂便是了。”
“哦。”
“懷柔,跟我回家吧。我不想你再爲我遭罪了。”
“不可!我跟菩薩說好的,不能失信與菩薩,否則會有大災難的!”
“求神拜佛,求的是一份心安,拜的是天地正氣。人生於世,只要存有敬畏之心,佛便不會怪罪。神佛總是向善的,若一定要信徒以糟踐自己的方式來表現求佛之心,這樣的佛又如何值得我們朝拜呢?”
秦懷柔說不過,也不知如何說。
“所以,夫人還是跟我回家吧。”
“不行!”秦懷柔還是不答應,“不管相公說的真假,反正我要在此待足百日,正如相公所說,求的是心安。若是今日便跟相公走了,我這一輩子都安心不得。”
“阿彌陀佛……”
秦懷柔話音剛落,屋外傳來一老僧的聲音。
回頭去看,卻見一身着金線袈裟的老僧在門口含笑而立。
“你是?”
“貧僧觀音羣寺主持草燈,見過這位施主。”
“草燈?”夏商隨口唸着,怎麼念都覺得不舒坦,似乎在哪裡聽過。
想了一會兒,心中明瞭。
草燈和尚!
我擦!
夏商差點兒噴了口老血,感覺整個廟宇都不正經起來。
只希望此草燈非彼草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