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蘇蘇怎麼都沒想到,啓天華到了國外之後,心理變化居然會這麼大,要知道,之前即便是在監獄裡,啓天華也絲毫不覺得自己有錯,最後若不是看在他是自己親生父親的份上,木蘇蘇根本就不可能答應啓秀玉將啓天華從牢裡撈出來。
蒼禁言看着木蘇蘇略微有些泛紅的眼眶,道:“別難過,你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岳父可能也是不想你太過難過和擔心,這纔沒有告訴你他的病情。”
這是蒼禁言第一次開口稱呼啓天華爲岳父,而木蘇蘇將其聽在耳裡,也並沒有說什麼。
定定的看了牀上的啓天華許久,木蘇蘇這才問道:“怎麼沒看到小白,是去上學了嗎?”
啓秀玉爲木蘇蘇和蒼禁言各自倒了一杯水放在他們面前,解釋道:“小白去接孩子放學,馬上就要回來了。”
“放學?”木蘇蘇有些奇怪,她記得啓秀玉的孩子和寶兒的歲數差不多,這三週歲都不到,怎麼就送去學校了。
似乎是看明白木蘇蘇的疑問,啓秀玉主動開口道:“這段時間,爸的情況很不好,我不放心他一個人在醫院,所以基本上都在醫院裡陪着,小白的工作也比較忙,沒辦法一直陪着孩子,讓那麼小的一個孩子一個人在家也不像樣,所以我和小白商量了一下,就把孩子送去早教機構了,這樣也挺好的,孩子在那邊有小夥伴一起玩,性格也開朗了很多。”
這些年雖然一直都沒怎麼聯繫過,但木蘇蘇還是知道啓秀玉和墨小白生了一個兒子的,只是這個孩子的性格也不知道是隨了誰,一直安安靜靜的,平時相當的內向,現在聽說,孩子在早教機構開朗了許多,木蘇蘇也替啓秀玉感到開心。
“小白現在的事業發展的怎麼樣了?”
說到這個,啓秀玉的臉上也多了一絲笑意,“雖然沒有在國內的人氣,但舞臺就是小包的生命,這邊的歌舞劇水平又是在世界上屬於一流的,小白在這裡工作的很開心,我聽他說,也許明年,團長就會讓他擔綱主演了。”
“是嗎?那真是恭喜你們了,功夫不負有心人,總算是熬出頭了。”
這裡的歌舞劇是完全靠實力說話的,墨小白能有這樣的成就,這說明他是真的很喜歡這份職業,要不然也不會花費那麼多時間和精力去經營。
就在兩人說話的時候,病房門口忽然傳來了開門聲,隨後是孩子歡快的叫聲。
“媽咪,你看,這是爹地給我買的氣球,你看好看嗎?”
孩子的聲音在看到病房裡多了兩個陌生人的時候,戛然而止,隨後很快躲到了後面進來的墨小白的身後,雙手緊緊的抓着墨小白的褲腿,只睜着一雙大眼睛看着木蘇蘇和蒼禁言。
墨小白在看到木蘇蘇的時候,臉上驚喜的表情一閃而逝,如今,他對木蘇蘇雖然已經沒了男女之情,但這麼多年來的交情卻還在。
“你們怎麼這麼快就來了?”
這話一出口,墨小白就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他在電話中已經將啓天華的病情如實告知,這種情況下,木蘇蘇肯定是要過來見啓天華最後一面的。
墨小白的視線往病牀上移了移,他這個位置並不能看到啓天華的具體情況,於是他又看向啓秀玉,道:“爸今天情況怎麼樣了?”
啓秀玉搖了搖頭,將孩子從墨小白的身後拉出來,道:“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醫生說,可能就是這兩天的事了。”
說完這話,啓秀玉又指着木蘇蘇和蒼禁言對孩子說,“小安,這是小姨,這是小姨父,他們和爹地媽咪都是親人,所以不用害怕,知道嗎?”
孩子對陌生人的疏離自然不可能因爲啓秀玉的一句話就徹底消失,還是還是一臉害羞的蒼在啓秀玉身後,只是眼中的好奇已經取代了一開始的陌生和害怕。
蒼禁言和木蘇蘇都已經是有兩個孩子的家長了,在對付小孩子這方面,還是很有一套的,這會兒他們也不多說什麼,免得嚇着孩子,只是衝着小安微微一笑,隨後就轉移了話題。
“你們還沒吃飯吧?”說了一陣之後,墨小白將啓天華還是沒有轉醒的跡象,於是打算先招呼蒼禁言和木蘇蘇先去吃飯。
他們這麼大老遠的過來,在飛機上肯定休息不好,也睡不好,啓天華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醒過來,這麼一直乾坐着也不是個事兒啊。
但看到啓天華如今這個模樣,木蘇蘇哪裡還能吃得下飯,她搖了搖頭,道:“你們先去吃吧,我沒什麼胃口,想在這裡再待一會兒!”
木蘇蘇不去,蒼禁言自然也不可能單獨離開,最後,還是墨小白一個人去買飯了,準備打包飯菜回來,大家在這病房裡將就一頓,啓天華就這麼一點時間了,可能隨時都會失去一切生命跡象,他們能不離開還是不離開比較好。
墨小白離開的時候,小安也非要跟着一起去,於是,這病房裡又恢復了一開始的模樣,只剩下蒼禁言,木蘇蘇,啓秀玉以及啓天華這四個人。
蒼禁言看了看這對同父異母的姐妹,隨便找了一個藉口也出去了,有些話,趁此機會說開了也好,這次啓天華若是熬不下去,除去各自的孩子,這世上和木蘇蘇血脈相連的也就只有啓秀玉和木老爺子兩個人了。
如果有可能,蒼禁言還是希望木蘇蘇能和啓秀玉解開心結的。
當病房裡只剩下木蘇蘇和啓秀玉兩人的時候,房間裡瞬間陷入了沉默,過了好一會兒,木蘇蘇才道:“你現在生活的幸福嗎?”
啓秀玉愣了愣,隨後嘴角揚起一抹溫柔的笑意,道:“從出生到現在,也許最幸福的也就是和小白移民到這裡之後的這段時間了。”
“那......”木蘇蘇微微猶豫了一下,接着道:“你還恨我嗎?”
“恨?!”啓秀玉重複了一遍,隨後笑道:“早就不恨了,其實仔細想起來,你從來就沒有對不起我的地方,我後來遭受的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不能怨別人。”
木蘇蘇沒想到,短短几年的時間裡,啓秀玉居然能完全放下仇恨,不由擡頭多看了她幾眼。
“怎麼?聽到我這麼說,覺得很奇怪?或者覺得不可思議?”
木蘇蘇也不否認,點了點頭,道:“確實有些驚訝!”
“其實也沒什麼好驚訝的,在生死麪前,很多事自然而然的就會放下了。”
木蘇蘇轉頭看了一眼啓天華躺着的方向,嘆道:“是啊,生死麪前無大事。”
兩個曾經勢同水火的姐妹在簡單的交談了幾句之後就都住了嘴,有些話彼此心照不宣就可以了,沒必要一樣一樣的都宣之於口。 而就在這個時候,原本安安靜靜躺在牀上的啓天華忽然有了動靜。
是木蘇蘇先發現啓天華垂放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出聲叫了啓秀玉一起過來看的時候,姐妹倆都看到了啓天華滾動的眼珠子。
“爸!”姐妹倆異口同聲的喊了一聲。
在這之後,啓天華的雙眼才慢慢睜開。
已經油盡燈枯的啓天華即便睜開了雙眼,眼前卻仍舊是一片模糊,只能隱約看到兩個人影,卻看不真切。
他微微動了動嘴脣,用着微弱的聲音,道:“蘇蘇來了......嗎?”
木蘇蘇趕忙伸手握住啓天華的手,道:“爸,我來了,我就在您身邊呢!”
過了好一會兒,啓天華這纔像是剛剛明白過來剛剛是誰在說話似的,神情微微的有些激動,手上也開始用力反握住木蘇蘇的手,渾濁無神的雙眼也往木蘇蘇的方向移了移。
“蘇蘇,你來了!”
“是,爸,我來了,對不起,我不知道你病的這麼嚴重。”
啓天華閉了閉眼,嘆道:“這都是我咎由自取,你不用責備自己。”
這麼簡單的一句話說下來,啓天華已經有些氣喘吁吁了。
“爸,你先別說了,先好好休息,等身體養好了再說也不遲,我一直都在你身邊待着呢!”
然而,啓天華卻緩緩的搖了搖頭,輕聲道:“現在不說,以後就.......沒機會了!”
啓天華說的是事實,誰也不知道啓天華哪一次閉上眼就再也睜不開了,他既然讓啓秀玉將自己叫來,想必是有話要交待。
啓天華躺在牀上,緩了好一會兒這時候,這才道:“蘇蘇,這麼多年來,是爸.......對不起你!你.......你還怪我嗎?”
“不怪了,早就不怪了!”
“真的......?”啓天華仍舊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自己有時候想想,都覺得自己對木蘇蘇做的事太過分,她真的能全然放下心中的芥蒂。
“是真的,爸,我現在生活的很幸福,之前雖然遇到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但這都已經過去了,人活着,應該積極的向前看,總是沉湎在過去,並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對.......對.......你說的對,只是.......我明白的太晚了。”
說完這話,啓天華閉上了眼,過了好一會兒都沒有任何反應。
木蘇蘇擡頭看了一眼啓秀玉,兩人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出了對方的想法
而就在啓秀玉想要伸手去探啓天華鼻息的時候,啓天華又忽然睜開了雙眼。
他定定的看着木蘇蘇,道:“蘇蘇,我.......我現在.......才明白,錢財真的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你們姐妹倆,一定.......要好好的,記住.......爸的話,保重身體,健康纔是第一重要的,其他的別太放在心上,知......道嗎?”
斷斷續續的說完這番話,啓天華再次閉上了眼睛,而這次,木蘇蘇和啓秀玉等了許久,再也沒看啓天華睜開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