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詛咒漸重

154一手端水一手拿藥, 愣在原地。

他沒想到遊惑會突然過來,差點兒忘了自己要幹嘛。

“老大傷在手上。”922走過來,聲音依然壓得低:“聽1006說, 他傷口出現得比你晚, 可能醒得也晚一點。”

154這纔回神, 把藥泡進水杯裡說:“具體幾處還不知道, 沒有檢查過。”

秦究的手垂落在旁, 大半個手掌都慘不忍睹,跟遊惑的傷口半斤八兩。

明明是一樣的血肉模糊,一樣的深可見骨。

遊惑卻覺得秦究的傷口更加可怖一點。

也許傷口落在別人身上, 總是更刺眼吧。

“怎麼不查?”他問154。

“老大睡覺的時候不喜歡別人——誒?”154解釋到一半,遊惑已經伸手去挑秦究束住的衣領了。

剛動一下, 發燒中的秦究皺起了眉。

他的面具摘在一旁, 地下室火光昏暗, 他的嘴脣看不出一絲血色,和臉一樣。

平日裡他總是懶散又囂張, 周身帶着一種遊刃有餘的精悍氣質,彷彿永遠不知疲憊。

這種帶着倦意的病容實在罕見,就顯得格外嚴重。

遊惑手指頓了一下,動作放得更輕。

他正要繼續去挑,就被人抓住了手腕。

922“嘶”了一聲。

還好遊惑用的不是那隻受傷的手, 不然以秦究鉗人的力道抓在傷口……

噫——

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922搓了搓手臂。

154嘆了口氣把話說完:“他不喜歡別人碰, 十有八·九會被攻擊的。”

話音剛落, 秦究醒了。

他半睜着眼, 眸光帶着濃重的睡意落在遊惑臉上。

少有的高燒讓人分不清是夢是真。

秦究很快又闔上眼睛, 英俊的眉宇間睏倦未消,但皺得沒那麼緊了。

他抓着遊惑的手撤了力道, 但並沒有鬆開。閉眼的瞬間,抵着遊惑手腕的拇指輕輕摩挲了兩下。

這是一個極其自然的小動作,帶着近乎親暱的安撫意味。

其他人根本注意,只有遊惑能感覺到。

他手指蜷曲了一下。

明明一動就能讓開,但他卻好像突然犯了懶勁,沒有抽走。

愣神沒兩秒,秦究再度睜開眼。

這次他徹底清醒,目光再度落到遊惑臉上,又掃向周圍其他人,終於翻身坐了起來。

手腕上的體溫倏然撤走,遊惑活動了一下關節。

“麻了?”秦究嗓音透着沙啞,說:“我睡覺戒心有點重,有傷你哪裡麼?”

顯然,那兩下只是他無意間的動作,已經不記得了。

遊惑搖了一下頭說:“抓了一下,沒用力。”

“你手怎麼了?”秦究目光落在他垂着的手腕上,眉心再度皺緊。

遊惑:“……你先看一眼自己的手。”

922一腦門磕在154肩膀上,忍不住說:“我天,我真的服了……”

154一副慘不忍睹的表情,也不知道是被這兩位的傷口瘮的,還是被這兩位本人瘮的。

都特麼能看見骨頭了,注意力居然在別人身上,這是痛覺神經麻痹呢,還是心大?

可能牛逼的人真的與衆不同吧。

混跡在監考堆裡的考生趙鴻心想,他這輩子都當不成大佬了。

簡單一解釋,秦究就明白了現在的情況:“所以殺公爵的方法有誤。”

高齊:“……我們說了半天,是讓你明白詛咒嚴重性的,你倆現在有生命危險,生命危險知道嗎?一不小心你倆以後就都要住在教堂,跟那羣血人稱兄道弟了!誰跟你聊殺公爵的方法?”

“我知道。”

高齊:“你知道個屁!”

秦究挑眉看着他。

高齊跟他對峙幾秒,突然抹了一把臉。心說:窩草,我什麼時候被帶歪了,好像001不是我老對頭而是我兄弟似的。

他捂着臉動了動嘴脣,咕噥說:A的鍋沒跑了,我一定是被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這種鬼才邏輯影響了。

高齊轉頭就去鎮壓遊惑了。

他和秦究坐在一張長椅上,正在922、154的合力催促下,在021無聲的逼視中……拒絕吃藥。

154攤開的手心裡,七七八八好幾種,什麼退燒的、消炎的、止痛的,應有盡有。

021小姐翻臉如翻書,上一秒還勉勉強強不肯掏藥,見遊惑腰側也在滲血後,扭頭就奔去了樓上房間,抱了一個急救包下來。

“一顆夠了。”遊惑說着,拱了秦究一下說:“管管你的人。”

一句話,高齊當場百感交集。

多年以前,遊惑還穿着監考制服的時候,常會丟給秦究一句:“管管你的人。”

而秦究總會回一句:“我的人?行,回頭管教的時候邀請大考官旁聽點評,怎麼樣?”

地點是會議室、總控中心、走廊、處罰大樓……等等,氣氛永遠是緊繃的,火藥味濃重。A的臉永遠是冷的,001的語氣永遠是挑釁的。

這已經監考處的日常了。

沒想到時隔多年,同樣的話從同樣的人口中說出來,居然可以完全不一樣。

秦究看着遊惑一手的血,眉心依然會蹙起來,然後交代154說:“一顆肯定不行。”

遊惑反手就指回去,對154說:“先給他。”

秦究:“……”

154還沒開口,021忍不住了。

這位小姐當場翻了個白眼,撥了兩堆藥說:“行行好可以嗎?這是逼你們吃炸藥還是怎麼的?剛剛這位考生給我欣賞過教堂NPC,都快爛沒了。看在那些NPC的份上,能不能先把男性自尊心放一放,承認生病難受痛得要死很難?”

她咣咣把兩堆藥丟進杯子裡,一人塞了一杯,說:“全部喝掉!”

***

遊惑和秦究拗不過這位小姐,本着紳士的態度,勉強把藥吃了,又去裹了紗布。

效力不算很明顯,但聊勝於無。

藥力作用之下,兩人又睡了一會。

三個小時很快過去,禁閉室的大門終於打開,第一批考生鬼哭狼嚎地跑出來,抱在一起瑟瑟發抖抹鼻涕。

好在雖然狼狽,卻沒人受傷。

剩下四個人就好安排許多。

922他們惦記着遊惑、秦究兩人的身體狀況,有心想把他倆放一起,也算有個照應。

三個小時,誰知道禁閉室裡傷口還會不會繼續擴散。

誰知系統又不懷好意地出聲了。

它這次目標明確,什麼廢話也沒說,直接報着名字分了禁閉室。

秦究進了1號。

高齊進了2號。

考生趙鴻進了3號。

完。

明明可以兩人合用,系統偏不。

遊惑再一次被排除在外,順延成了第三批。

秦究一進禁閉室,922跟154兩個便離開了地下室。

跟其他禁閉室一樣,這座小屋也有一個單間,裡面是三塊隨時可以連接禁閉室的屏幕,被稱爲監控室。

受老大影響,在154和922的詞典裡,沒有監控考生這個說法。

這是他們第一次使用監控室,因爲實在不放心獨自關在裡面的秦究。

屏幕很快亮起來,兩人拉了椅子,一本正經地坐下來。

他們對考生的隱私沒有興趣,所以看監控是一件漫長而無趣的事情,更別說看秦究的監控……

別的違規者還有點刺激,他這就是長久不變的廢墟。

922看了一會兒,忍不住找154聊起天來。

“老大這片廢墟在哪兒啊?”922好奇地問:“我好像從來沒見過。”

154說:“不在常規地方,你當然沒見過。”

“不在常規地方?什麼叫不常規?”

“就是一般情況下,連監考官都去不了的地方。”

“哦。”

922點了點頭,似乎明白了。

屏幕上,其他兩個禁閉室熱鬧非凡,對比得秦究那塊屏幕非常安靜,有種……曠遼的孤寂感。

922支着下巴發了一會兒呆,突然想起什麼般說道:“嘶——不對啊,一般情況下,監考官都去不了的地方,154你怎麼知道的?”

***

關完禁閉的那羣人正由021送回考場。

021在卡爾頓山腳停下步子,指着前面一片荒煙蔓草圍繞的鐵柵欄說:“往前走10米,柵欄有個缺口,從那裡鑽進去,就可以看到古堡。”

禁閉室裡的餘驚未消,衆人深一腳淺一腳地離開了。

一個個透露着過度驚慌後的疲憊,沒人說話。

他們安靜地穿過柵欄,古堡黑幢幢的影子巨獸一般靜伏在前面。

“快點吧,還有幾個姑娘留在古堡裡呢。”終於有人驚醒過來,突然加快了步子。

這麼一提醒,其他人紛紛一個激靈。

“操,差點忘了!一共幾個來着?四個還是五個?”

“管他幾個,那公爵禽獸不如,誰知道他會幹出什麼事來!”

如果是以前,他們會畏懼回考場。

但現在不同。

他們每個人都動手殺過公爵。

雖然對方總能死而復生,但沒關係,心底的恐懼已經克服過了。

他們很快趕到了古堡,一進門,就被走廊裡濃重的血腥味嚇白了臉。

“怎麼回事……”

血味最爲濃郁的二樓角落,趙嘉彤拎着一把刀站在某個房間門口。

礙事的大裙子已經被她脫了,換上了她自己的衣服,臉色前所未有地難看,幾乎有些肅殺。

之前的大戰太過混亂,她數漏了人。

以至於……公爵在古堡中游走的時候,她只保住了她數到的幾位。

這個房間就是被她漏下的那個。

裡面住着一個非常容易害羞的姑娘,嘴角有梨渦,笑起來很甜。

趙嘉彤跟她沒有說過話,但記得她的笑。

此時,那張臉被公爵擺放在牀頭,灰白色,沾滿了血,再也笑不出來了……

而公爵正從牀邊抽身,他搖了搖頭,舔掉手指上的血跡,嘆了口氣說:“還是失敗了……可憐的小姐,睡吧,做個好夢。”

趙嘉彤提着刀就殺了進去。

她單槍匹馬,殺了公爵5次。

而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秦究正坐在廢墟里,瘦長的手指被天光一照,白骨森森。

他對着陽光動了兩下,骨骼碰撞出咯咯的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