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斌對這些東西有陰影, 突然看到一大羣,嚇得手腳全麻。
“什麼情況啊這是!”
“它們剛剛是在說縫娃娃吧?”於聞躲在樹幹後,瞪眼看着那邊:“咱們幾個都沒動手, 今天下午唯一縫娃娃的人那不就是我哥?!”
他低呼一聲:“那些玩意兒在找我哥!他肯定就在那邊!”
老於突然明白了遊惑所說的“準備”。
怪不得他縫起了娃娃……
敢情是未雨綢繆, 先給自己打上標記, 萬一入棺了正好引鬼手來找。
他還嫌一個動靜不夠大, 一搞就是十六個。
這是拿怪物當狗呢?
哦不, 不僅是狗。
還是現成的挖掘隊……
挖掘隊情緒飽滿、效率奇高。
刀光在夜裡閃成了片,掄起來完全不知道累,嘩嘩幾下就把那片溼泥攪了個天翻地覆。
衆人看呆了。
好在他們沒有呆到底。
老於攥着麻繩, 看着那片刀光嚥了口唾沫:“那是我親外甥,我不能這麼幹站着。你們……我不強求, 但我一會兒得上……”
“還有我!”於聞說。
陳斌看着那邊, 刀光每每晃過他都會抖一下。
他啪啪拍着自己的臉, 壯着膽子低聲說:“我之前雖然……雖然不總是集體行動,但也不是黑心眼。這麼多怪物呢, 你們兩個哪招架得住,別把我算在外。把我當什麼人了……”
衆人紛紛應和。
老於點了點頭:“那行!我們一會兒這樣——”
蠻拼肯定拼不過,敵衆我寡。
況且俗話說“橫的怕不要命的”,那些手手腳腳壓根兒沒命可要,殺起來要多瘋有多瘋。
老於掏出陳年的本事, 用麻繩做套。
“你還會這個呢?”陳斌很意外。
“別看我現在是個酒鬼, 二十年前也是練過的。”老於嘿嘿一笑。
但他酗酒多年, 手指已經不再靈巧了, 打結的時候顯得異常笨拙。
“行了別吹了, 肚子快比於遙姐大了。”於聞最煩聽見親爹提酒,他一把抓過剩下的麻繩, 飛快地繞結。
明明指法是一樣的,卻比老於熟練多了。
“你也會?”於遙輕聲問。
“我教的!”老於有點驕傲,又有點感慨:“他小時候我教的,居然沒丟。”
於聞翻了個白眼。
他幾秒一個結,很快處理完了所有麻繩。
“喏,拎着這頭甩過去。電視看過沒?”於聞試了試,拎着繩子分給其他人:“得有點準頭。”
這位同學常年不務正業,考試不行,飛鏢彈弓打氣球倒是回回高分。小時候跟沒發福的老於玩套馬,一套一個準。
他高中能早戀,除了臉,基本靠這些。
老於接過繩子掂了掂:“一會兒先套那些腿,重心不穩,一套就倒。反正沒手可怕……”
於聞咕噥說:“怎麼不來幾個腦袋呢,套上了掄圓砸過去。”
“……”
討論着,衆人集體沉默了兩秒。
因爲他們忽然發現……自己居然在討論怎麼打題目。
“不管了。”老於一咬牙:“走一步看一步。大不了就跑!”
·
眨眼的功夫,遊惑頭頂棺蓋咣地一響。
他知道,泥土已經翻開,刀刃砸下來了。
十數把砍刀暴雨一樣落在棺蓋上,木屑撲簌直落。
楔進四角的棺釘轉眼就鬆了,棺蓋不堪重擊,接連裂出縫,新鮮的空氣漏了進來。
遊惑活動了一下脖子手腳,撞開半邊就翻了出來。
他兩下截胡一把刀,做好了硬扛的準備。結果撲上來的鬼手鬼腳半途一頓,砍刀紛紛揮了個空。
遊惑定睛一看,這才發現它們身上都套了麻繩。
麻繩另一頭被人死死拽着,這才阻礙了它們的發瘋之路。
“哥!!”於聞他們從樹後蹦出來。
遊惑一把抓過繩子,趁着慘白手腳正發矇,給它們捆了個結實,兇器悉數繳獲。
·
轉折不過一瞬之間。
結果雖然大獲全勝,但他們多多少少都掛了彩。
於聞跟陳斌力量不夠,跟鬼手較勁的時候滾了一身泥,臉頰脖子都是樹枝灌木劃傷的痕跡。
老於胳膊撞在樹上,扭脫了臼。
遊惑拎着繩子往回走,於聞擔心地叫了一聲:“你的手!”
殷紅的血從他的小臂淌到手背,又沿着指縫滴落在地。
乍一看觸目驚心。
“沒事,劃了一下。”
遊惑甩了甩手,血水濺了一地。
那傷口不深但很長,應該是剛纔搶刀的時候擦到了刃口。
他脫下滿是泥污的外套,用裡襯胡亂擦了擦血。
“你怎麼這樣!起碼處理一下。”老於一邊給自己掰正胳膊,一邊齜牙咧嘴地勸說遊惑。
寒冬溫度低,傷口滲出的血很快凝成一條線。
“止血了。”遊惑伸手給他看了一眼,儼然不打算管。
老於:“……”
遊惑氣完舅舅正要走開,擡眼卻撞上了監考官的目光。
“看什麼?”遊惑問。
他剛在棺材裡悶過,又出了一點兒血,臉比平日更白。火光也沒能把那色調照暖,倒是投映在了耳釘上,亮得晃眼。
秦究的視線似乎剛從他手臂上移開,又掃過耳釘。
他擡了擡手裡拎着的圍巾,說:“沒什麼,本來想關愛一下考生,借你個臨時紗布,現在看來似乎用不上。”
遊惑嘴脣動了一下。
不過他還沒想好怎麼回,秦究已經把圍巾重新圍上了。
遊惑目光從他襯衫前襟掃過。
寒冬臘月冷風割臉,他的襯衫領口卻吊兒郎當敞着兩顆扣。
他看着秦究把圍巾收進大衣衣領,攏至喉結,就覺得這人真夠怪的。
幾天下來,他就知道秦究根本不怕冷,卻總愛裹圍巾。
裹又不好好裹,只象徵性地掩着前襟。
遊惑悶聲片刻,從圍巾上收回目光:“外套能扔,圍巾沾了血我還得給你洗。血多難洗你不知道?”
秦究笑了一下:“不怎麼掛這種彩,真不知道。”
遊惑:“……”
這就真的是挑釁了。
他凍着一張臉,扭頭就要走,秦究突然問:“你是打定了主意要給系統省一張牌?要是這羣怪物來得再晚一些你怎麼辦,悶死?”
遊惑心說我又不是智障。
但他嘴上卻“哦”了一聲,說:“你猜。”
·
這天晚上,他們因爲答不出題,收穫頗豐。
這次他們沒有再放過機會,遛着一大羣胳膊大腿進了樹林深處。
林子依然霧瘴重重,但他們早有準備。
黑婆那些屋裡有提神的陳茶,每人都抓了一些,空口嚼着。
味道雖然不怎麼樣,但至少能緩解一下暈眩。
過了大約半小時,那些狂奔的手腳終於慢了下來。
它們在一片荒草環繞的空地上敲敲打打,扭動着掘開黑泥,試圖往裡鑽。
火光映照下,黑泥深處有東西泛出一層啞暗的光澤。
“那是什麼?”
“感覺像石碑?”
衆人疑惑着小心靠近。
遊惑用腳排開泥,蹲下·身。
“火呢?”他說。
於聞他們舉着火把湊近,照亮了那個東西。
那是一方平鋪的墓碑,有死者照片,有死亡原由,還有一行地址。
他們之所以看的這麼清楚,是因爲這方墓碑上面的字是中文。
姓名:趙文途
准考證號:860511-12091327-745
他的朋友村民丁懷念他,爲他立碑於此,願他安息。
墓碑最底下是立碑人的信息:
丁
住址:查蘇村4號。
樹林中,潮溼的冷風穿梭而過,發出清遠的哨聲。
衆人面色空白,一片死寂。
墓碑上,照片中死去的考生濃眉大眼,意氣風發。但仔細看一會兒,就能從中找到依稀的熟悉感。
如果他留上胡茬,頭髮長一點兒亂一點,再換上髒兮兮的煙燻的衣服……
那就跟村裡那位說見過秦究的瘋子村民一模一樣。
而查蘇村4號,墓碑上村民丁的住址,恰好就是那個瘋子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