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戰鬥徹底結束,槍聲停止的時候,遙遠的地平線已經掛上了一抹淡淡的朝霞。
雪沒有停,依舊從高空中緩緩落下。
天邊的黎明逐漸升起,給一處處雪山頂部銘刻上了彷彿在燃燒的金黃。
平臺頂部的黑煙早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燃盡,到處都是被風吹散開的黑灰。
還活下來的倖存者癱軟在地上,或是相擁而泣,或是呆傻望天。
當然,還有一些則抱着親人已經發涼的身體,眼角一顆顆淚水不斷涌出。
毋庸置疑,這確實是一場慘烈的戰鬥。
狹窄彎曲的山洞通道雖然阻礙了輻射獸追擊的節奏,但也給後面救援隊的施救增加了不少難度。
尤其是當槍聲開始響起的時候,最上面的輻射獸幾乎是下意識的暴動起來。
有幾波差點就要攻破倖存者的防守,來到平臺上大開殺戒。
幸好警衛們最終看懂了刻在牆壁上的標識,否則等到找到去往平臺的路時,上面的倖存者恐怕早就被打穿了防線。
“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
抱着妹妹林茵,林成滿是血水的臉上強行擠出一絲微笑,將自己的左臂藏在身後。
然而一陣冷風吹過,劇烈的疼痛卻讓他不由自主的倒吸一口涼氣。
“哥,快讓我看看你的傷口。”
“沒事,都是小傷。”
拗不過林茵的執着,林成只好無奈的遞出左手。
大約從手腕往上四五釐米處,一道狹長的開口一直延伸到大臂下方的肱三頭肌。
傷口的長度足有二十多釐米,最淺的地方只是翻起了皮肉,但最深的地方依然能看到下方森白色的骨頭。
在沒有穿戴護具的情況下,面對混身部位都有可能是武器的輻射獸。
人類大多情況只有以傷換傷,以狠鬥狠,才能拿下戰鬥的勝利。
但凡有一絲的遲疑,或者是不願意受傷的想法出現在腦子裡。
那換來的極有可能並不是完好無損,而是永久的成爲一具冰冷屍體。
顯然林茵也知道這點,確認了林成左臂的傷口已經在止血粉的作用下不再流血後,漸漸放下了心。
“害,我說.這都不關心關心我啊?”
還躺在地上的程飛哀嚎了一聲,捂着肚子裝作面如死灰的模樣。
透過衣服,能看到大片大片如燒傷一般的水泡均勻分佈着,甚是嚇人。
“不就是被火蛛的毒液濺到了嗎,瞧你這沒出息的模樣。”
“喏,清涼粉給你,自己塗。”
嘴上雖然吐槽着,但林茵還是很快從包裡拿出來一包藥粉。
眼下這些傷勢要是放在地球上,那肯定是嚇死人的致命傷,個個都足以放進搶救室裡。
可在廢土上,只能算作是.
嗯,小傷。
渡過了廢土前期那段時間,現在的倖存者們已經有了統一認知,先不提後續的感染問題,但凡不馬上危及生命的傷勢都只能統統稱之爲小傷。
而且現在正好是冬天,短時間內是不用擔心感染的風險。
再者說之前那救援服務裡不是還有醫療服務嗎?
正所謂債多了不愁,已經欠了這麼多,再多欠一些也無妨。
這麼安慰自己的想着,幾人將目光打量向出入頂部平臺的山洞口處。
果然,在那邊已經開始有端着槍支的黑衣服人影閃爍。
“你們是什麼人?”
已經有不怕死的人靠了過去,壯着膽子喊話問道。
與此同時,這喊話也吸引了平臺上的絕大多數倖存者視線。
所有人都帶着好奇與畏懼的眼神,打量着這夥輕鬆屠殺數百輻射獸的兇人。
黑藍色的制服,似乎是防水材料,沒有沾染半點輻射獸的血液。
包裹的只剩下一雙眼睛的面罩,配合上全包的防爆頭盔,專業性拉滿。
再加上那一把把造型鋒利的槍支,不少人剛一對視,便被嚇得連忙低下頭。
“求援信號不是你們發的嗎?”隊伍中一名小警衛嘀咕了一聲。
聲音很小,但卻被周邊幾人聽得清清楚楚。
一時間,場面愈發有些安靜,還好小楊及時站了出來。
“咳咳,我們來自天元領地,是下屬專門負責救援的天元搜救隊。”
“剛纔的信號是你們發的吧?”
示意身後的警衛抽出一張傳單遞出去,小楊又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本。
用筆刷刷寫了幾下,一份簡易的賬單完成了。
“這是本次救援的賬單,你們這裡是誰帶頭的,先來簽收下。”
“帶頭的?”
一聽到賬單,平臺上的倖存者們頓時騷動了起來。
一些人的眼中明顯有猶豫和懼怕的神色浮起。
在廢土,物資某種意義上可以與生命掛鉤。
之前的廣播只有少部分人聽到,也沒有和其他人溝通具體的救援價格。
這要是對方開出來一個天價.
“劉叔呢?快讓劉叔去看看”
“劉叔.死了。”
讓人惋惜的消息從角落裡傳出,但此刻也沒人顧得上嘆息了。
只要發生戰鬥,任何人都可能會死。
他們這些活着的人,只能繼承死去之人的意志,繼續堅定的在這廢土走下去。
“我來吧。”
一瘸一拐的走過來,林成將賬單拿在了手裡。
周邊其他幾個男人本來還想說些什麼,但最後也只能識趣的垂下了頭。
接下賬單,就意味着要對在場剩下的所有幸存者負責。
而在遷徙的一路上,他們已經見過太多被責任束縛的小團體了。
“中隊級武力支援價格是.一千天元銅幣。”
“八十六公里中距離支援.價格是.兩百天元銅幣。”
“額外彈藥消耗.六十天元銅幣。”
“抱歉,這個天元銅幣我們可能沒有這種貨幣來支付救援的價格。”
林成唸了幾句,乾脆的擺爛說出了實情。
“我們是來自深海里的倖存者,請給我們一個能看懂的價格吧。”
“如果可以,我們一定不會賴賬。”
“很好。”小楊輕輕的點了下頭,對林成的態度感到滿意:“在我們天元領地,一枚天元銅幣等值10枚天元鐵幣。用一個你們能懂的價格來講的話現在是冬天,領地內每斤糧食的價格是3.5鐵幣,一枚銅幣能大約購買3斤糧食。”
“什麼?!”
轉瞬間,場中驚訝聲四起,連帶着林成都後退了半步。
這.這特麼確定不是在搶錢?
一枚銅幣能換3斤糧食,那中隊級救援所需的一千枚銅幣。
這豈不是要用3000斤糧食來支付?
“不好意思,我們實在沒有這麼多的物資來支付。” “不影響。”
“我們不是在廣播裡說過了嗎,支付不了的話,我們還提供其他多種多樣的付款方式,包括借貸。”
掃了眼場中至少還有一百五十人的倖存者團體,小楊笑了起來。
用物資來衡量救援的價值,確實會嚇到這些從深海來的倖存者。
但換算成地球上的白米價格,一斤大概兩塊錢左右。
三千斤嘛,也就是六千塊錢。
這價格就算是去混亂的三角地帶,都聘請不到一支十二人的武裝小隊,就更別說在武裝資源更加珍貴的廢土了。
再者按照領地現在的平均工資18.6鐵幣結算,每人每天都能攢下來一枚銅幣。
一百五十人,最多半個月就能還完欠款,根本不算事。
“來吧,不要和我談選擇,你們現在已經沒有選擇的權利了。”
“給你們六個小時,收拾好東西還有後事,我會在山腳下等你們。”
算上平臺上的倖存者,以及在山林中一些願意搏一搏的人。
最終統計出來的數字是373人。
雖然距離營地昨天早上的800多人雖然相差甚遠,但仍然給救援行動開了個好頭,證明了這項計劃的可行性。
時間到了中午時分,昨夜戰死的人總算是被活下來的倖存者們草草掩埋在了雪地下的凍土裡。
沒有棺槨,甚至一個坑睡三五個人都有。
但對於死在廢土裡的人而言,這已經是很好的待遇,不用和那些先前逃出去的人連個收屍的都沒有好得多。
“小娜,人死不能復生,不嫌棄的話就跟着我們吧。”
熱心的程媽將劉叔剩下的女兒拉到了小團體裡,顫巍巍的從包裡掏出幾塊幹麥餅遞了過去。
“你爸..臨死前,也沒交代幾句遺言,真是和我家那死鬼一樣.太遺憾了。”
當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程媽卻還不忘幫程飛物色媳婦。
可能是她也怕突然再來一個變故,自己也和劉叔一樣藏進了大坑裡。
瞭解自己親媽的想法,程飛也不阻攔。
只等小娜狼吞虎嚥得吃完麥餅,這才遞上一瓶消融過的雪水。
“劉娜,你別聽我媽的,劉叔一直以來都很照顧我們。”
“你要是想走或者想去其他地方,你的債務我們幫你擔了就是。”
“不,我不走。”劉娜連忙搖頭,攥緊了手中的水瓶:“我爸說了,讓我跟着你們,哪裡能活下去就去哪裡。”
“好,那你就跟着。”
將最後一鏟泥土推進墳坑裡,一行人開始頂着風雪往山洞集合的地方走去。
說起來那夥救援隊也真是心大,並沒有設置任何監視,提防着倖存者逃跑。
但仔細想想也確實沒必要設置。
這種下雪天氣下,倖存者確實不可能靠着自己的雙腿走出去。
剛剛清理了周邊的輻射獸,山洞絕對是現在方圓一百公里內最安全的地方!
一路回到山洞口。
不知道什麼時候發生的事,原本的進入口前竟然停泊了一輛造型頗爲科幻的小貨車。
貨車尾部朝外,尾箱處摺疊伸縮出來了一張簡易的桌子,正有人坐在桌後。
望見林成幾人過來,桌後的警衛擡了擡手:
“過來登記信息,領取緊急救援物資。”
“信息?救援物資?”
望了眼貨車內部正在往外拿取的物資箱,程飛暗自嚥了下口水。
就眼下看到的這些,這天元領地可真不一般。
但爲什麼從沒在世界聊天頻道上看到有人討論呢?
等等,天元.
怎麼好像有點熟悉,難道是之前林成這傢伙提到過的那個領地?
能治療地獄花的那個領地?
就在程飛還在思索時,另一邊的林成則已經站在了桌子前。
“姓名。”
“林成。”
“年齡。”
“29。”
“職業。”
“廚師.”說完,發覺警衛訝異的擡起頭看了過來,林成又補充道:“在地球上是廚師。”
“稀奇,沒想到第一波敢進入新大陸內部的倖存者竟然會有廚師.”
一邊感嘆,警衛們一邊快速登記好了信息。
也不復雜,只算是初步的摸底,分別是姓名,年齡,職業,以及個人路線傾向。
登記完後,按照登記的數量,裡面站着的警衛取出四小包物資。
用厚的牛皮紙包裹着,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麼。
“您好,我母親得了重病,我妹妹在照顧我能不能幫她們兩登記領取一份物資?”
“得病了?”登記的警衛愣了下:“什麼病,我們車上還裝着一些緊急藥品的。”
“地獄花。”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林成目光死死盯着警衛。
或許對其他倖存者而言,天元是一個陌生的名詞。
但自從林媽感染了地獄花病毒後,天元領地已經成爲了林成心中的一個執念。
傳言中,只有這裡可以治療地獄花這種絕症。
這一刻,林成無比迫切的想要從警衛的眼中看到答案,哪怕答案的代價是他永遠成爲奴隸也在所不惜。
讓人驚喜的是,他賭對了。
“地獄花啊.”警衛皺了皺眉:“要徹底治療的話得去領地的醫院了,我先給你拿點緩解的藥吧”
“謝謝謝。”
手上又多了一個牛皮紙包,以及上面刻着10銅幣字樣的玻璃瓶。
望着玻璃瓶中散發着微弱藍光的液體,林成哪還能按耐住心中的興奮。
幾個箭步回到山洞內,找到安置林媽的洞穴。
經歷了一場變故,又在平臺上吹了一夜的冷風,本就體弱的林媽已然病入膏肓,到了意識渙散的彌留之際。
“快,讓開。”
也顧不得和林茵解釋,林成擰開了瓶口。
淡藍色液體入喉,林媽蒼白的面色先是猛地一白,隨後竟快速恢復了幾分血色。
這.簡直神奇無比!
除此之外
“我沒看錯吧,這是方便麪?”
跟着進來的程飛,已經在路上拆開了自己的牛皮紙包。
裡面的東西不多。
食物方面爲一塊曬乾的蔬菜餅,以及加大分量的金黃色油炸麪餅,還有一包透明塑料包裝的調料。
藥品方面就只有兩樣,紅色的外敷消炎藥,藍色的口服抗生素。
但對於一羣吃慣了雜草餅,幹麥餅,偶爾還要啃啃樹皮的倖存者而言。
這種精製食物,簡直像是把他們又重新拉回了現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