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戮身子搖晃了幾下，差點沒踩穩腳下的樓梯。
他好像那弱不禁風的小白臉，不過這地方沒有風只有無邊的黑暗。
他晃了好幾下才穩住身形，顯然是顧眠剛纔說得太直接讓他的心靈再次受到打擊。
“對……是這樣，看見那座雕像發現世界一直在回檔的時候我就想明白了，他並沒有中途退場，我想他成功了無數次又被摧毀無數次，無論努力多少次，世界總能眨眼間將他所做的一切摧毀……”
邪神的記憶應該不會跟着讀檔消失，否則他現在應該還是個抱有幸福幻想的英雄，還在做着天真的無用功，企圖推翻上等人創造出一個美好的樂園。
那在一次次回檔中留存的記憶就像一把尖刀，無時無刻不懸在他的頭頂，他擔心憂慮，害怕自己的努力隨時會化爲泡沫。
這簡直就像沒有存檔功能的戀愛遊戲，當玩家千辛萬苦終於將攻略對象的好感提到九十九，再努力一步就能迎來甜蜜結局時，遊戲突然出了故障重新開始。
就這夠令人發瘋的了。
而邪神的經歷的“遊戲故障”不止一次，甚至可能有上百次。
這上百次的輪迴中，他每天都提心吊膽害怕世界會突然回檔，自己所做的一切成爲泡沫。
顧眠甚至能想象到對方的心理經歷。
第一次，邪神滿懷希望的帶領大家衝破一路難關，打敗由隊友扮演的敵人解放全世界，狂歡後他滿懷希望的睡去，結果眼一閉一睜，再醒來的時候回到了新手村，其他人也全都沒了上次的記憶。
他有點崩潰。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現在不是崩潰的時候。
他再次將人們聚集在一起衝破重重難關，打倒黑暗。只是這次的過程中他一直都在憂慮不安，憂慮會不會出現上次那種情況，狂歡後他甚至不敢睡覺睜着眼等到天明，等天明後他發現世界沒有變化，這才安心睡去。
好了，接下來的劇情就連胖子都能猜出來。
他眼一閉一睜，發現自己又回到了新手村。
這下他真的崩潰了。
太可笑了，如果不是他自己身處其中，這簡直能當個笑話跟別人講。
接着是重整心理建設，開始第三次、第四次……不知道重複了多少次。
顧眠相信這期間邪神肯定做出過種種努力想結束輪迴，他可能整日整夜的不敢睡覺害怕閉眼就會回檔，甚至可能自殺過。
但一切努力都是白費。
不知道麻木的重複上演多少次“勇者鬥惡龍”故事後，他終於屈服，選擇了退場。
而他沒有記憶的好隊友還在盡職盡責的扮演着惡人的身份，等待着他的救贖。
此時樓梯差不多到底了，顧眠已經看見下方的地面，那地面正中央豎着一座巨大的純白雕像，這個角度顧眠只能看見它的頭頂和周圍的地面。
上等人們將這裡清理的很乾淨，他們在地面上鋪了木質地板，甚至在雕像正前方建了一個矮矮的小臺子，方便大家許願時跪在上面。
殺戮也看向那雕像：“以前我一直怨恨他，我一直不明白他爲什麼要中途消失，明明已經說好了，說好大家一起完成這個故事的。但他卻拍拍屁股消失，留下我們在這痛苦的煎熬，真的太痛苦了；
“在看到這個雕像之後我才恍然大悟，他的痛苦可能不比我們少，他孤身一人重複着一次次的回檔，他每天都在憂心自己隨時可能會重新來過，他看不到任何未來。”
這時他們已經到樓梯盡頭，接觸到了腳下的木質地面。
殺戮站在樓梯前，遠遠地望着那座雕像，看了好一會兒他才擡腳向前走去：“那座雕像上有故事，你看看吧。”
故事？顧眠隨着他往前走去，來到雕像腳下。
這座完整的雕像穿着長袍，頭上戴着個冠冕，他沒有擺多餘poss，只是站在那裡，頭微微擡起好像在看天空。
顧眠跟着它擡頭看去，上面沒有天空，只有黑咕隆咚的洞窟。
之前見到的那些邪神雕像都看不清臉，但這座不同。
即便環境昏暗，顧眠也能清晰的看到那座雕像上的五官，和許星程一模一樣。
但最引人注目的不是它的五官，而是他身上那些……連環畫？
顧眠看見面前雕像上雕刻着一行一行的小人，不，不只是小人，還有一些簡約的花草樹木背景環境之類。
看得出這位雕刻家的手法並不怎麼樣，簡單的火柴人都被他刻的歪歪扭扭，雖然畫面簡陋，但勉強能看出意思。
這就是殺戮說的故事？
也對。
這世界只有面前的雕像能抵抗回檔的影響，邪神要是想留下什麼信息只能在雕像上下手。
很快顧眠就找到了故事開頭。
這些連環畫是一圈一圈圍着雕像從下往上刻畫上去的，顧眠在它腳邊的長袍上找到了一切的開端。
起初，是三個小人親熱的聚在一起，他們不知道在商議什麼。接着其中一個小人拿起寶劍和另外二人分開，獨自一人遠去。
大家都是火柴人，顧眠分不出這三哪個是哪個來，好在獨自離開的那位手上一直拿着寶劍，顧眠這才能分出他和別人。
後面是簡約的劇情。
有兩個火柴人作惡多端，而拿着寶劍的小人從天而降打敗了那兩個邪惡的火柴人，被壓迫的人們狂歡着將寶劍人高高舉起，好像是在慶祝。
下一幕又回到寶劍小人獨自遠去的畫面。
顧眠明白這面畫的是邪神自己的故事。
寶劍小人是他自己，那兩個作惡多端的小人就是邪神的好隊友了。
這故事真夠簡陋的，幾個畫面就勾勒完一個輪迴。
顧眠耐着心繼續向上看去。
再往上幾圈的畫面大部分是雷同的，直到連環畫進行到腰部的時候，寶劍小人崩潰了。
在這段畫中，寶劍人打敗兩個邪惡的火柴人後選擇了自殺，他想用這樣的方式來終止輪迴。
但沒用。
接下來又是那令人崩潰的一幕，他再次回到過去。
接下來他嘗試過開局自殺、抱頭鼠竄逃避等一系列行爲，但都沒用。
這時故事臨近結局。
連環畫已經畫到雕像脖頸處，好在顧眠視力不錯勉強能看清上面的內容，這是最後一段畫了。
在這一個輪迴中，寶劍小人再次推翻邪惡，然後瘋狂的殺死所有人。包括兩個邪惡的火柴人和跟他一起推翻邪惡的人們，他見人就殺，將所有參與這件事的人殺完，妄想能這樣結束輪迴。
他已經瘋了。
可惜。
後面的劇情不出人意料，事情再次回到開頭。
顧眠看着都感到疲憊了，何況邪神是實打實的一次次經歷。
他估計也接受了現實，這一次開頭直接出現了一個帶着王冠的小人，沒有寶劍人了。
最後的畫面是王冠小人獨自站在那裡，看着十分落寞。
故事到這兒便結束了。
顧眠擡頭盯着雕像上的冠冕。
王冠人的身影和麪前的雕像逐漸重合起來。
他變了，不再是代表光明的英雄，而是自名爲“殺戮”的叛徒。
沒想到邪神的經歷還蠻慘的。
顧眠想到自己剛從楚長歌那兒知道許星程是邪神分身的時候，還有些不相信。
之前的許星程沒有邪神記憶，性格溫和膽小，和顧眠印象中張狂的邪神合不起來。
那會兒他還奇怪失憶的邪神爲什麼這麼慫。
現在看來他本性就是這樣，只不過是在一次次輪迴中逐漸瘋了。
顧眠在回憶中沉浸了一會兒便回過神來，對了，他是來研究這座雕像有什麼用途或者線索的，研究完還得趕緊回去救路易呢。
旁邊的殺戮最瞭解這座雕像，有什麼問題問他就好。
顧眠想着轉頭看向旁邊的殺戮：“這座雕像除了許願還有……”
說到這聲音戛然而止。
顧眠看着身邊，那裡空空如也，殺戮消失了。
人呢？
殺戮離自己這麼近，他要是離開的話自己肯定能聽到動靜，但他一絲聲音也沒聽到，人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顧眠迅速掃視了眼周圍。
跟他們下來的機器狗還在，就是不見殺戮的身影。
他又擡頭往上方看去。
石制樓梯貼着洞窟壁一圈一圈的往上蔓延，中間是鏤空的，站在這兒能看見好幾圈樓梯。
但殺戮也不在樓梯上。
怪了。
這麼一會兒功夫殺戮就插上翅膀飛走了？
這時他突然聽到一聲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來自上方。
顧眠額頭抽了幾下，不會吧？不會這裡要塌了吧？
以他對自己運氣的瞭解，這種可能性很大。
想到這顧眠立刻抄起旁邊的狗要往樓梯上跑，他可不想被埋在這兒，埋得太深了到時候胖子來哭喪他都聽不見。
這時又一聲更大的碎裂聲傳來，這下顧眠聽清楚了。
聲音是從旁邊的雕像上傳來的。
顧眠抱着狗轉頭看向雕像。
只見它頭頂的冠冕處不知何時出現一道細長的裂紋，這道裂紋順着冠冕蜿蜒向下，將雕像的整張臉都劈開。
顧眠一個頭兩個大。
他這次沒碰雕像啊，怎麼着這玩意還會碰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