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載豪是個聰明人，陸睿的意思已經明確了，他自然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可是當他離開陸睿的辦公室回到自己辦公室的時候，張載豪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起來。
剛剛在陸睿那邊他一時驚慌，沒有反應過來，現在想起來的話，陸睿肯定是早就知道市委黨校有一個辯論大賽的，否則怎麼可能恰到好處的說要去青年幹部多的地方搞什麼微服私訪呢？這個事情本身沒什麼出奇的地方，讓人奇怪的是，陸睿是如何知道這個事情的呢？
官場之中的人最善於琢磨，很多事情一琢磨就有了別的味道。
就好像如今陸睿要視察鶴鳴市委黨校，在張載豪看來，這件事明顯有兩個奇怪的地方。第一個奇怪的地方，陸睿是怎麼知道市委黨校最近有辯論比賽的呢？難道是有人給他通風報信不成？如果是真的，那這個人又是誰？
第二個奇怪的地方，就是跟第一個有關係了，那個給陸睿通風報信的人，究竟是爲了什麼要告訴陸睿這個消息呢？對方透露了黨校辯論賽的消息，會不會接下來還有別的消息要透露給陸睿呢？
帶着這兩個疑問，張載豪下班回到了家中，臉上的表情卻很沉重。他很清楚，陸睿這一次去市委黨校視察，又專門要去聽聽辯論賽，十有八九是去物色秘書的。
等等！
物色秘書！
腦子裡想到這一點，張載豪端着茶杯的手不由得抖了抖。
張載豪也是個聰明人。腦海當中驀然間閃過一個念頭，如果陸書記要在這次辯論賽當中挑選秘書的消息傳出去的話，那麼下午的黨校辯論賽會變成什麼樣子？沒人不想進步，尤其是參加黨校學習的青年幹部們。如果有機會成爲市委一把手的秘書，對於這些人來說不啻於是一步登天，哪怕是最終不能夠成爲市委書記的身邊人，但只要能夠藉助這次辯論賽的機會，讓書記記住自己，哪怕只留下一點點的印象，那對於今後的仕途都將會是一個難以想象的助力。
更重要的是，新書記從黨校提拔青年幹部的信號一旦傳出去。對於全市幹部的心中，將會是一劑猛藥！
由此而對鶴鳴市官場產生的影響，讓張載豪想一想都忍不住顫抖不已。
輕輕的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張載豪知道。這是一次機會，一次變革的機會，一旦陸睿的這個計劃達到了目的，那麼必然會在鶴鳴市提拔起來一批幹部，而這些人。將會緊密的團結在陸睿的周圍，成爲陸睿的馬前卒，相對的，那些從前餘雲時代被提拔起來的人。必然會受到一定的衝擊。因爲官場之上一直都是一個蘿蔔一個坑，提拔了一批人。就必然有一批人要失去權力，這是無法避免的。
而自己。要如何選擇呢？
是根深蒂固的老書記餘雲，還是意氣風發的新書記陸睿？
張載豪只覺得心裡面彷彿有幾千幾百只小蟲子在抓着自己一樣，兩種截然不同的念頭折磨得他很難受。
搖搖頭，嘆了一口氣，張載豪知道，也許陸睿要的就是這個結果，他告訴自己這件事，也許就是希望自己能夠從中做出選擇。
沉思了一會兒，張載豪拿起電話，撥通了自己的老朋友，市委黨校校長俞文州的電話。
“老俞啊，我張載豪啊。”兩個人是多年的故交，張載豪也就沒那麼多拘束。
“呵呵，原來是大領導的電話啊，失敬失敬，您這大領導可是百忙當中能給我打電話，而且又是在這個時候，說吧，市委領導有什麼指示啊？”俞文州笑着說道。
張載豪微微一笑：“有好事，想聽麼？”
俞文州樂了：“瞧您張大秘書長說的，好事兒誰不想聽啊，你說說看，什麼好事？能驚動你這個市委大管家親自給我打電話。”
張載豪深吸了一口氣：“是這樣的，市委陸書記明天上午要到你們黨校看看，我琢磨着得給老兄你打個電話，讓你有個準備，千萬別出岔子。”
這句話，讓電話那邊的俞文州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彷彿過了幾個世紀一樣，甚至於連張載豪都聽到他那勉強控制着的喘氣聲，甚至於張載豪猜測，如果自己在俞文州面前的話，這位一向以冷靜著稱的市委黨校校長，會不會跌坐在地上，如同當年被從松江縣長的位置平調到市委黨校做校長一樣。
半晌之後，俞文州還有些喘息的聲音響起：“老張，我們當年一起進的機關，這麼多年老哥我一直走背字，別的事情沒求過你，今天你給我一個準話，這位陸書記，到底唱的是哪一齣？”
張載豪在心裡面嘆了一口氣，俞文州當年在鶴鳴市也算是前途無量的幹部，工作能力也是很強的，就因爲在松江縣的發展問題上面跟當時的縣委書記方伯謙有了衝突，被市委書記餘雲給調到了市委黨校做校長，餘雲的想法是磨礪一下這個傢伙，但是下面的人卻以爲他是被打入冷宮了，這麼多年過去了，竟然就耽誤了下來。
“文州，陸書記只是想去看看，明白麼？隨便看看。”張載豪把陸睿的原話複述了一遍道。
俞文州聞言一怔，隨即有些遲疑道：“那要不要？……”他的意思很明顯，是詢問張載豪自己需要不需要準備什麼。
張載豪一笑：“不用那麼麻煩，書記不喜歡太張揚。”
俞文州正要再問，張載豪已經沉聲道：“好了，好了！我還有事情，就不多跟你說了，咱們改天見面再好好的喝一杯吧。不過有一件事我要鄭重的說清楚，陸書記這次行程對外是要求保密的，你明白了嗎？
“我知道了。”俞文州點頭答應着，慢慢的等張載豪掛斷電話。
輕輕的把電話放下，俞文州的眉頭緊鎖着，他不知道，自己這一次會不會迎來人生的又一個轉折，也許這個新書記，真的是希望能夠從黨校選拔一些人才吧，可是，自己還算得上是人才麼？
而且，他對於陸睿葫蘆裡面到底賣的什麼藥，也有些摸不着頭腦。照着常理來說，市委書記上任第一次視察黨校，這本身是一件很有象徵意義的行程。像這樣的行程常常是大張旗鼓，身後跟着大批攝影記者，越隆重越好，哪裡有說要低調要保密的？如果打電話的是別人到還可以理解，可是市委秘書長親自打來的電話又怎麼能有假呢？
鶴鳴市委黨校位於鶴鳴市二十八中學西側，一處很幽靜的地方。今天的辯論大賽在學校裡面其實已經是很正常的，因爲每個月都會舉辦一次，最近十幾年來，華夏對於黨校教育這個事情一直十分的提倡，上面重視，下面自然也就重視起來，所以，這個黨校學習，反倒是成了每個地區都很重視的事情。
即便是如此，進黨校學習的幹部，目的也不僅僅是學習那些理論上的知識，大家考慮的更多的，是如何利用這個平臺拓展自己的人脈，讓自己在今後的仕途發展上面能夠擁有更多的助力。
所以像校內辯論比賽這種活動熱衷參加的人並不多，很多幹部對此都敬而遠之，大家更多的都是希望通過其他手段讓自己結識更多的人。
林蔚然卻並不是這樣的人，他是富強區政府辦公室的一名副科級幹部，這次來到黨校，是參加市裡面舉辦的科級幹部培訓班的，每天除了學習就是學習，吃吃喝喝的事基本很少做，完全就是一個學習標兵的架勢。在旁人看來，林蔚然這樣完全就是一個不通世事的書呆子，可是林蔚然卻知道，自己要努力，努力做好準備，一旦改變自己人生的機會來臨，就絕對不讓這個機會錯過。
他很清楚，作爲一個沒有背景，沒有後臺的農村娃，自己想要在政府機關裡面出人頭地，就必須要走一些捷徑。
別人也許覺得黨校學習是進入冷宮，但是林蔚然卻覺得，這是自己的一個機會，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所以，他珍惜每一次在黨校的機會。因爲個人條件的問題，他沒有辦法像別人那樣在酒桌上結交朋友，拓展人脈。所以，他用盡心思的希望能夠把握住每一個能夠讓上級領導注意自己的機會。
爲了這一次的辯論比賽，林蔚然認真歸納分析了整個鶴鳴市如今所面臨的問題，認真準備，使出渾身解數來寫辯論稿，每一個論點和論據都查找了大量的資料。
“小林，你又在用功啊。”說話的是跟林蔚然一個宿舍的松江縣教育局局長顧歡。
林蔚然羞澀的一笑：“顧局，我這個人笨，得常看常記。”
顧歡跟林蔚然相處的還算不錯，對這個知道上進的年輕人也算是欣賞，笑了笑道：“你啊，我看你不用背了，我保證你獲得辯論賽的最佳辯手，這還不行嗎？”
“哼，那可未必！”一個聲音響起，讓所有人的表情都是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