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自然就像是每個月固定有那麼幾天情緒不穩的女人,每年都會有幾個月給人找點不自在。
g省的雨季,是從六月開始的。六月的雨是細雨,纏纏綿綿的,沒完沒了,將整個城市都淋得透溼。但這類降雨,對河防江防的威脅並不大,關鍵原因是冬季枯水,若要達到警戒水位,需要大量的水來填充。到了八月下旬,形勢完全變了,省內河流上游從六七月份開始解凍,冰封一個冬天的冰雪,開始釋放野性,大量由冰雪融化的水,匯入河流,整個省內各大流域水位陡然上升。加上華夏西南部也開始進入多雨季節,各地的降雨,也都匯聚在主幹道上,江水的排放壓力巨大,水位上升速度非常之快。爲了減輕主流水域的壓力,中下游的湖泊,就得分擔蓄水功能。
每年的九月下旬和整個十月,都是g省防汛工作最嚴峻的時期。防汛工作,是g省所有工作的重中之重,往往從五月就開始部署、檢查,到了十月下旬,全省幾乎所有工作,都要爲防汛讓路。
今年的防汛工作跟往年相比,還有一些別的不同之處。仁慶市乃至整個g省都有些變化,尤其是領導層的變化,使得這種工作出現了新的變動。曾經的防汛工作辦公室總指揮是省委書記吳質,副總指揮是省委副書記周同茹,這是勢力比較強大,吳質和周同茹兩個人聯手架空了張省長。而因爲省委總指揮只是掛名,大量的實際工作,均由副總指揮完成,因此周同茹的手中握有極大的權力。相對於的,仁慶市防汛工作,在市委書記段譽上任之後,也被他抓在了手裡,他任命常務副市長周正業爲防汛指揮部副總指揮。
但是,就在國慶的第一天,g省省委發生了極大變動,省委副書記周同茹因爲涉嫌違紀被京城紀委從省委常委會上直接帶走,與之相關的,周同茹的幾個心腹部下也都在差不多的時間裡面被雙規,這其中就包括了仁慶市文廣縣縣委書記包世達,縣委副書記、縣長文明。以及仁慶市的一位副市長。另外,仁慶市委書記段譽,則是接受了停職審查的處分。
因爲這個變化,g省的防汛防總副總指揮的位置,重新變成了政府方面負責,常務副省長劉濤接過了這個責任。主要的防汛責任,也落到了他的肩上。
而相對的,周正業這個防汛抗洪副總指揮,則變得有些尷尬起來。畢竟他已經靠向段譽了,但是段譽此時自顧不暇,怎麼有時間管他呢?
“市長,這汛期眼看着就要到了,我們文廣縣該怎麼辦?”陸睿的辦公室裡面,副市長郭正通一臉焦急的對陸睿問道。在紀委雙規包世達等人之後,郭正通以常委副市長的身份被派到文廣縣主持大局,兼任縣委書記一職,原富爾區常務副區長劉懷林被火線提拔爲文廣縣縣委副書記、代縣長,兩個人一起把處於動亂當中的文廣縣強行穩定了下來。
眉頭緊皺着,陸睿想到了最近市裡面的變化,他怎麼也沒想到,事情居然會到現在的這個地步,周同茹的勢力可以說被連根拔起,不光是他一個人,就連跟他有關係的官員們現在都人人自危,段譽被審查了,即便是審查結果平安無事,估計這個市委書記的位置也做不了多久,這分明就是要把周同茹在g省的勢力趕盡殺絕啊。
爲此陸睿給陸默打過電話,把自己心中的不解對這位省紀委的大佬說了一遍,陸默沉默了許久之後,對陸睿緩緩說了一句話。
“樹倒猢猻散,牆倒衆人推啊。”
放下電話的時候,陸睿已經明白過來是怎麼一回事了,周同茹此次的倒臺,恐怕引發了省裡面的一輪利益爭奪,或者說,周同茹一倒下,整個g省本地派就爲了能夠佔據原本屬於周同茹的那些利益而開始爭鬥起來,這個情況下,他們自然不會給原本屬於周系一方的任何人翻身的機會,否則豈不是自找麻煩?
陸睿對這樣的事情也只能夠搖頭苦笑,爭權奪利是人性難以避免的東西,總不能強制別人吧。現在自己唯一能夠做的,就是儘量把仁慶市的經濟發展上去,這樣纔對得起自己身下的這把市長交椅。
聽到郭正通的話,陸睿笑了笑答道:“正常處理就行,我已經請京城科學院的氣象專家趕過來了,一定會做出精確的預判的。”
去年的冬天十分寒冷,這樣也就造成了一個問題,每年冬天如果不冷的話,雨雪不多,大部分都是在下了之後就融化了,沒想到今年的老天爺不幫忙,寒冷的天把很多冬天的冰雪都給積壓了起來,太陽一出來,氣溫就往上猛竄,冰雪融化帶來的危害絕對不小。雖然寒冬讓人很不舒服,但是相比較起來,寒冬給第二年的防汛工作帶來的大難題更讓人頭疼。因爲氣溫太低,整個g省流域內河水解凍的時間比平常晚了足足一半個月左右,而中下游的汛期,自然也晚了一個半月左右。
對於陸睿來說,省內最大的河流金鳳江水位接近警戒線的消息傳來,整個g省陡然緊張,每隔一個小時,水文監測部門必須向防總報告一次水位情況,而防總每隔兩個小時,必須向市委報告一次水位情況。如果在緊急狀態,水文部門每隔半小時就要上報一次。這一切的重擔,此時就壓在陸睿一個人的身上。
他每天只休息幾個小時,通宵達旦的看那些水文資料,目的就是希望能夠了解更多一些關於仁慶市乃至整個g省的水文資料,這樣就能夠在汛期到來的時候,做出正確的判斷。畢竟這麼多的地區都在指望着自己,一旦自己做錯了選擇,出事的話,人民生命財產安全就會承擔十分巨大的損失。
“老郭啊,你回去之後跟同志們們說,不管有多大的困難,市裡面都不會放棄文廣縣的。”
陸睿誠懇的看着郭正通,認真的對他囑咐道。
文廣縣位於仁慶市內三條河流的交匯處,可以說每年都要經受異常嚴峻的考驗,今年更是在關鍵時候出了大事,整個縣委縣政府的班子大部分主要領導都被雙規處理了,甚至於有的部門連主管領導都找不到,幹部隊伍此時人心惶惶,郭正通無奈之下只能找陸睿訴苦。
送走了一臉無奈的郭正通,陸睿的表情很嚴肅,他很清楚,防汛形勢的嚴峻不在天災,而在於人禍。就以文廣縣爲例,防汛工作年年都搞,國家相應的部委辦,每年也都下撥大量的款項,用於防汛設施的維修整固,以國家對這項工作的投入來看,別說百年不遇的大災,就算是千年不遇,也一樣能夠抵禦。關鍵在於下面的執行落實出現偏差,相關款項不到位或者到位之後被挪用的現象非常嚴重,該做的工作沒有做,便成了第一大隱患。
上輩子陸睿不過是個宅男,即便是心裡面有憤怒,也不過是對着電腦發泄而已,對於這樣的情況自然是激動不已的大罵,希望上面的大領導們能夠用嚴厲的雷霆手段,處理這些尸位素餐,拿羣衆生命不當回事的官員,把防洪工程,做成百年永固的工程。這輩子做了領導,他才知道其實領導也很爲難的,面對這樣的情況,即便是雷霆大怒的撤掉一批官員,難道換上的那些新人就能夠把這個事情弄好麼?不一定。整個行業都是如此,甚至別的行業問題更加嚴重,需要採取雷霆手段的地方太多了,再怎麼有脾氣的官員,被這樣的事一磨,也泄氣了,只能當維持會會長了。
“市長,省紀委的電話。”就在陸睿一臉糾結的沉思的時候,張海洋走了進來,恭敬的對陸睿說道。
陸睿眉頭一皺,點點頭:“接過來吧。”
抓起電話,陸睿開口道:“我是陸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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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那邊響起省紀委書記陸默的聲音:“小陸啊,最近的工作壓力很大吧?”
陸睿一笑,點點頭道:“是啊,有點累啊,防汛工作一團亂麻,再加上人事變動很大,很多事情都要親力親爲。”
陸默道:“不要着急,飯不是一下子能吃到嘴裡面的,你還年輕,明年就三十歲了,也該動一動了。”
表情一變,陸睿似乎覺得陸默話裡有話,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陸書記,省裡面?”
哈哈大笑起來,陸默無所謂的說道:“不用擔心,省裡面沒什麼變化,一羣人自相殘殺罷了,這次省委副書記的人選,估計是京城的人,韓書記讓我轉告你,穩定壓倒一切。你把仁慶市的局面穩定住了,你就穩定住了,明白麼?”
陸睿答應了一聲,心裡面卻有了一些思量,看樣子團系這次是順水推舟了,並沒有涉及到g省的權力爭奪當中,估計是因爲團系的領軍人物在這次的人大會議室即將登頂的緣故,這個敏感的時刻,必需韜光養晦。而韓定邦讓陸默通知自己的話,恐怕也是在暗示自己,轉年之後,自己又要被提拔任命了。
“三十歲的市委書記?”陸睿的心中驀然間升起一股豪氣來。